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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玄幻魔法 > 夏月的龙隐 > 第184章 阴山天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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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雪姬,等不及背上的伤痊愈,四御便匆忙赶回黑岩,一路上思绪万千。他知道这件事必须对天童有个交代,毕竟自己冲犯了他的母亲。然而比起这个,更让他感到忧心和不知如何去面对的,是远在阴山的亲眷和族人。尤其是爷爷。

对天狗来说,失去翅膀意味着什么,四御比谁都清楚。

无论爷爷在盛怒之下会给予他什么样的惩罚,他都会泰然接受,也不会为自己多辩解一句。从在夜后面前拔下翅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承受任何后果的准备。

爷爷是德高望重的老族长,而四御身为他唯一的孙子,从一出生就注定要被套上命运的枷锁。从记事开始到现在,只要一想到爷爷,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一定是他如铜雕般一成不变、冷漠刻板的面孔。他也永远不会忘记在自己三岁生日那天,爷爷让他跪在自己面前,声色俱厉的喝道:“从明天开始,我就要用最严格的标准来训练你。你能忍,自然最好;不能忍,也得给我忍着!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你就没有资格成为我阴山天狗家的继承者!”

当时窗外日头西斜,风声呼啸,爷爷的声音却比雷霆还要震撼。

青石地面坚硬冰冷,小四御跪得腿脚麻木,可身体哪怕稍微摇晃一下,爷爷的拐杖就会无情的挥来,痛得他呲牙咧嘴,频频用哀求的目光投向旁边最疼爱他的奶奶,希望她能够上前来替自己求求情。可奶奶也一动也不动,只是用鼓励的眼神默默看着他,好像在说:从今往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天狗家族的男人个个顶天立地,如磐石般坚韧。这与他们从小就开始接受各种艰苦卓绝的训练分不开。在难以想象的严酷条件下学会独立成长,锻炼出强健体魄,在痛苦中磨砺坚不可摧的心志,向来是阴山天狗的传统,也是与生俱来的命运。可小四御所面临的训练,要比一般小天狗要艰巨得多。

每天早晨雄鸡第一声打鸣,天还是黑黢黢的,哪怕他迟个一秒没爬起来,爷爷的拐杖就会落到他身上。一开始的好些天里,小四御浑身都是淤青,连睡觉翻个身都疼痛难耐。但这招虽然简单粗暴,效果却很明显。一段时间后,小四御就能在雄鸡发出第一声打鸣之前利索的爬起来,有时甚至还敢和爷爷开开玩笑——鸡叫后故意不起床,等到拐杖呼呼挥来的那一瞬,就势朝旁边一滚,骨碌碌翻下床,得逞似的哈哈大笑,飞跑出去。拐杖“砰”的落在床板上,久而久之,床板都开裂了,拐杖也磕出了缺口。

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吃早饭,而是先绕着屋外的大场坪跑一百个圈,算是热身。早饭之后,一天的训练才正式开始。所有项目均由爷爷亲自制定,全程有专人监督,不容许他有任何松懈和偷懒。就这样直到夜幕降临,晚饭后四御胡乱洗洗,往床上一扑就能立马睡着。

阴山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地方,夏天不算太热,但毒蚊虫特别多,被叮咬之后红包肿胀得能有小拳头那么大,而且奇痒无比,偏偏爷爷又总喜欢在这时叫他站桩,一站就是三、四个时辰不许动,还不准站在树荫下。小四御不但要忍受烈日暴晒,更要忍受无数蚊虫的贪婪叮咬,让他常常突然失去知觉,昏倒在地,醒来之后还不能休息……那个难受劲儿,真能刻骨铭心记一辈子。直到现在,四御看到蚊子也会条件反射般的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熬过大暑,盼来他最喜欢的秋天,漫山遍野都是被染成不同红色和黄色的叶子;甜美的果子也熟了,累累挂在树间,随手就可以摘来解渴;阳光收敛了暴烈的脾气变得和蔼可亲,山里到处都是大家的欢声笑语。然而好景不长,几场秋雨过后,天气又迅速转凉,过完霜降,冬天来了,意味着将会有更残酷的考验在等待他。

不冻瀑布是阴山最大的瀑布,由从山顶飞泻而下的河水形成,伴随着雷鸣般的巨响,昼夜不停。从立冬这天开始,每到黄昏,四御就得赤着身子站在瀑布底下,一边承受水帘的强大冲击,一边用尽全力扑拍翅膀向上飞翔——直到有一天,他能够毫无阻碍的冲出瀑布飞向天空,这项训练才算达标。

这是所有修行中最严酷的一项,目的就是为了将翅膀锻炼得有如钢铁般坚韧。小四御无数次被水流打下来,轻则摔得鼻青脸肿,重则差点被淹死;五脏六腑简直都要冻成冰窟,全身长满冻疮,又痛又痒。唯一的慰藉是奶奶每晚偷偷塞在他被窝中的汤婆子,能带给他一夜温暖。

如果当天的任务没有完成,家里的大门就会无情关闭,不允许他进入。既没有热腾腾的饭菜可吃,也没有松软的床可睡,更没人在旁边嘘寒问暖。哪怕他浑身湿透,身体冻僵,不停的撞门哭喊,都不会有人回应。最后实在是太累了,也顾不得这是树叶凝霜的寒霄,便一头倒在石阶上睡着了,反正身体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就算这样睡死过去他也无所谓。可到了早上,又被料峭的晨风吹醒,才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一床毛毯,身旁放着干净的换洗衣衫,还有两个用油纸包着的大馒头。一摸,还是温的。肯定是奶奶悄悄放在这里的!小四御此时已经饿得想去吃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来就狼吞虎咽。哎呀,里面居然还有肉馅儿!真香!他一边啃,眼泪一边吧嗒吧嗒滴在青石阶上,瞬间凝成冰霜。吃完后,就着眼泪把嘴一抹,继续去挑战昨天没有完成的任务,耳边不断回响着爷爷比冰还冷的声音:“这是你的命!要成为天狗家的继承者,你就必须要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此刻,倔强的小四御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征服所有任务!征服不断折磨自己、心如磐石的爷爷!征服所有对此保持沉默的族人!征服整座阴山!征服一切!

这个强烈的执念日夜督促着小天狗四御,他不断挑战着自己的极限,一天比一天更努力。毕竟早一天成功,就能早一天摆脱这非人的折磨。

就这样,许多年过去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心心念念所盼望的那一刻终于到来!翅膀带着他一路逆流而上,冲破瀑布的层层阻力,飞向高远蓝天!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四御,围绕着阴山一遍又一遍盘旋飞翔,欣喜若狂的呐喊声响彻每一个角落。大家都抬起头来看他,向他挥手致意,祝贺他终于完成了成人礼!

他降落在最高的山峰上,冲着周围目光所及的群山用力呐喊:“我做到啦!我终于、终于、终于做到啦——!!”

然后他展翅朝家的方向飞去,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在第一时间告诉奶奶和母亲。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家门再一次朝他紧紧关闭。门前只竖着一根新绿的翠竹杖和一只瘪瘪的小包袱。

这是怎么回事?

他呆呆望着这些东西,又推了推紧闭的大门,难得的笑容从他脸上悄然消逝。

门那边传来爷爷熟悉而冷酷的声音:“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人了,留在阴山也不会再有什么长进。为了成为更伟大的强者,你去鹦鹉森林修行吧,去拜掌管八面来风的风神飞廉为师,向他学习真正驾驭风的力量和本领!”

就这样,才刚刚尝到一点点甜头的四御,再一次被无情的阻隔在家门外。他站在青石台阶上,望着脚下的门槛,知道自己是没有可能再跨过去了。可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满腹委屈、又爱哭鼻子的小男孩。沉默片刻后,他突然跪下,朝着门“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磕得前额一片殷红。

“这是给奶奶的!”他站起来大声吼道,然后从地上捞起包袱,抓住翠竹杖,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走去。

忍受痛苦,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仿佛是他此生无法逃离的宿命。

“你唯有默默忍受,并且带着披荆斩棘的勇气奋力向前——因为你的身后没有退路。”这是有一次在他忍无可忍逃回家,扎进奶奶怀中放声痛哭,想要求得些许安慰时奶奶对他说的话。奶奶甚至都没有伸出手去抱他,只是平静的,缓缓的说出这番话。从这一刻开始,四御真正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来帮他。除了他自己。

尽管心里仍有些依依不舍,但是离开也好,至少自由了,还能远离恶魔般冷酷无情的爷爷。何况走出阴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是自己一直所向往的吗?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四御风餐露宿了两个多月,终于在一个闪电划破长空的夜晚来到目的地——鹦鹉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