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它。”黑爠水仙不动嘴唇的说,“它是个孤独鬼,就想找个伴儿一起玩。你要是跟它对视上一眼,那可不得了,会被它缠疯的。”
“那我把眼睛闭上好了。”小白鸟说着赶紧闭上眼睛。
可经过孤独鬼身边时,还是听到它发出一声长长的、哀怨的叹息。
直到听见黑爠水仙恭恭敬敬的说:“您好,枫鬼爷爷。”小白鸟才又张开眼睛。
原来已经走到望乡台上那棵老枫树下面了。
只见布满结疤的树干上清晰映出一位老者慈祥的五官——它正在打瞌睡,发出风吹树叶般的悠长鼾声。
听到问候,它缓缓张开眼睛,漫不经心的朝前瞥了一眼。
“哦……是水仙啊,你刚不是还在屋里吗,怎么又跑出来了……咦,好像又长高了点儿。”怪异的树皮嘴一张一合,拖着长长的腔调说。
“它记性不太好。”黑爠水仙耸耸肩,继续不动嘴唇的说。“我小时候最喜欢爬到它头上,把叶子揪下来扔到忘川河喂鱼。”
枫鬼又微微眯起眼睛:“咦?还有个透明的小伙子,一个长翅膀的小姑娘……嗯,这猫猫躲得好,谁也找不着……呵呵呵——呼——呼——”
说话间它竟然又睡着了。
“枫鬼爷爷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黑爠水仙极力掩饰内心的慌张说,“不过它向来守口如瓶,所以不用担心。”
说罢,她小心翼翼的推了推木屋虚掩的门,门发出一声吃惊的“咿呀”,慢慢打开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伴随着屋内咕嘟咕嘟的煮水声。
一间古雅的茶室展现在她们眼前。虽然里面的摆设简单到一目了然,却有一种让人想要流泪的亲切感,就像漂泊多年的游子回到家中,发现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的那种感觉。
屋子中间卧着一块亮哒哒的大青石,平整的石面上铺着竹茶席,摆放着茶具和一枚红铜龙纹香盘——里面插着半炷香——奇异的香气就是它散发出来的。
几张空荡荡的扶手椅围绕在大青石周围。
半敞的雕花文窗下架着风炉,一只白釉陶壶安稳的坐在上面直冒热气,发出欢快的沸腾声。
黑爠水仙刚踏进屋子,就有两个细细的声音惊叫起来。
“快看呀,宝宝!一个跟水仙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鬼魂!”
“啊?天哪!水仙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小白鸟被这大惊小怪的声音吓得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声音是从茶席上传来的。
那是一件制作非常精巧的紫砂茶宠——一对小人儿举着荷叶伞,骑在大水牛背上嬉戏。从里到外透出温润水滑的光泽。
“宝宝、茶茶,婆婆去哪儿了?”黑爠水仙用随意的口气问。
小童从牛背上跳下来,大声答道:“姐姐怎么忘了,这个时候婆婆都会到阎罗殿去跟冥君议事,等这炷香烧完就会回来,你先等等吧。”
黑爠水仙假装失望的“哦”了一声,拉开一张扶手椅坐下。
另一个小妞没吭声,只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看,似乎还在怀疑到底是不是水仙本人。过了会儿,才好奇的问:“水仙姐姐,你在阳界的公差办完了吗?”
“没有,还早着呢。”黑爠水仙扫视着周围道,“今天是特意帮一个朋友来讨忘情汤的。”
“朋友?在哪儿?”宝宝和茶茶突然兴奋起来,踮起小脚四处张望。
“就是我肩上这只小鸟。”
“啊!?”宝宝和茶茶大吃一惊,“水仙姐姐,你怎么忘了,忘情汤是专门给人喝的!”
“噢,其实是这样的——”黑爠水仙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诌,“我这个朋友原本是人,不幸中了妖法被变成了鸟,到死的时候都没恢复过来,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我希望能用忘情汤帮她忘掉这段悲伤的过去。”说着,装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轻抚着小白鸟的头。小白鸟简直要笑喷,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像是在打喷嚏。“我还得赶着回阳界,时间有点紧……你们能不能帮个忙,先弄一点忘情汤给我。”看着茶茶和宝宝露出为难的样子,她又赶忙补充道:“对了,我还带了好茶给你们!”
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拔去塞子:“这是用山顶的泉水和上好茶叶沏的,还热着呢,你们闻闻——”
宝宝和茶茶立刻把脸凑到葫芦口,深深吸气。
“好香呀——”茶茶一脸陶醉的说,“是干果和蜜糖交织的香气……一定是陈年老红茶,形状像香螺一样,乌润的颜色中露出密密金毫……汤色红亮,泡久一点会变成深些的橘红色!”
“你怎么又抢我的话说,真讨厌!”宝宝瞪了她一眼,不满的噘起嘴来。
黑爠水仙忙道:“不用争,谁说都一样。你们俩都是顶呱呱的茶道小行家!”
宝宝和茶茶欢欢喜喜的站到茶盘上,黑爠水仙将茶水慢慢从它们头顶浇灌下去。两个小茶宠犹如迎来枯水季的一场豪雨,欢呼雀跃,尽情吸收着茶水的营养。
“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多带些给你们。阳界物资丰富,比这好的水和茶叶多的是。”
“真的吗!”宝宝和茶茶眼睛亮得跟夜明珠一样。
“当然,只要你们肯帮我这个小小小小的忙——”黑爠水仙狡黠的说。
宝宝和茶茶交换了一个达成共识的眼神,利索的爬上牛背,拍拍大水牛的头。大水牛“嗷——”叫唤一声,走下茶盘,在桌面上悠闲的散起步来。两个小人儿清清嗓子,开始唱道:
一世善缘
明媚如花
恬淡如茶
皆得始终
莫被尘凡深倾轧
喧嚣尘世
落幕繁华
枯槁了容颜
炼化了年华
风炉上的陶壶突然长鸣三声,自己腾空飞了过来,往白玉茶碗中注入如翠绿蜜汁般莹彻的汤水。
“好啦!”茶茶拍着小巴掌对小白鸟说:“现在请你看着三生石上的字,努力让自己哭出来吧——眼泪就是这汤的药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