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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本公子以往调戏过的良家姑娘,有人死了吗?

魏临风早听闻东平县的县太爷有领兵才能,两次剿匪大获全胜,于是那天从赵珍珠的酒铺离开后,他直接就去拜见了对方。一见面,交谈了几句,他立即断定这位姓海的县令不是真正领兵之人。

有军事才能的人对西北、对南边的战事怎么也能发表点独到的见解,但海县令含糊其辞,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百姓都知道的话。

于是,他留了人在东平县打听,最后打听到了真正有领兵之能的是陆北这位县尉,这是真正出生于微末之人,靠着第一次剿匪崛起,年纪仅仅十五岁。

十五岁的少年,没有任何身家背景,没接受过真正的教育,却会打仗,魏临风觉得不太真实,想着有没有可能这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然后,他的心腹又递上了陆北带着几百新兵成功镇压了上千起义军的消息。

他当时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剿匪获胜还有可能说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以区区几百人镇压了上千个起义军,并且是凶残地截杀了几百个正式军的起义军,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碰巧。

这绝对是横空出世的军事奇才,魏临风迫不及待地要来东平县和对方结识,想要帮助对方抢回真正的军功。但他碰壁了,这位叫陆北的军事奇才不愿意见他,并表示对现状很满意,说海县令是他的伯乐,没有海县令就没有他陆北今天,他只想效忠于对方。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可能再死脑筋自作主张给对方抱不平,但他觉得很可惜,给魏相的那封信就是这时候写的,小半篇介绍了醉太平和赵珍珠,小半篇介绍了陆北的事,大半篇用来表达这种可惜。

魏相看了信也觉得可惜,想着兴许秦文茵这位所谓的神女指认的人都未必有这位叫陆北的厉害,但人家既然不愿意冒头,你强人所难实非上选。

魏大公子魏临川看过信,微微皱着眉道:“爹,临风说这个海县令,不,现在的海知府不仅无军事才能,政治才能也比较平庸,可我前阵子看过他递上来的奏章,并不像是平庸的样子,措辞严谨,光看文字就知人踏实可靠。”

他在通进司任职,平常要阅读大量地方官员呈上来的奏章,然后从中挑出重要的或者划好重点给永平帝批阅,因而能看到这位海知府的奏章。

魏相到底经事多,他的眼神闪现出精光,“你意思是他的背后有高人?”

恭亲王的倒台,最初的引子是东平县的海县令剿匪剿出了一座铁矿,然后经由幽州的官员报了上来。现在证实这个海县令背后的军事高人是陆北,如果政治方面的高人也是这个陆北的话,那事情就有意思了,很可能恭亲王倒台的整件事情不是意外,而是这个陆北有意促成。

一个小小的县令,背后怎么会站两个高人呢?概率太小了,魏相更相信只有陆北一人。

十五岁的军事奇才,十五岁的政治家,这人绝对不似小儿子说的平民出身,很可能出自世家,并且是大世家,只有大世家才有足够的底蕴培养出这样全面发展的人才。

他交代大儿子:“这事你别多嘴,我们静观其变。”

平息乱世,需要这样的天骄,不管对方如此费劲地隐藏自己是为了什么,他都无比地期待着这位天骄的成长,乱世,众生皆苦,他虽然名为丞相,却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当外族攻进京,他连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魏临川点头,事情的轻重他心中自有一根秤杆,又道:“临风运气不错。”

魏相忍不住笑了出来:“确实不错。”他当初只是赌一把,结果好像赌中了,站了起来,“我得马上给他回封信。”千万别得罪这样的人,最好在对方势微时,早早投奔了过去。

陆北不知自己的底细被人扒出了一点,他也不在意就是了,他现在一心系在赵珍珠身上,每天默默计算无数遍她的返程时间,怕她不回来,怕她有危险,又另派了两拨人去催促她,保护她。

那两拨人出发时,陆北手底下其他人都去送别了一番,不为别的,就想叮嘱他们一句快点把赵珍珠接回来,再不接回来,陆北不疯,他们也要被陆北一天比一天更阴晴不定的性子吓疯了,这段时间头皮紧绷到简直要裂开的地步。

恭亲王叛逃之事以及京城多了个神女的事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过来的。

百姓们唏嘘原来容国公一家是被恭亲王害的,不再一口一声狗皇帝地骂永平帝了,而是改骂恭亲王。

骂过后,大家显然对神女之事更感兴趣,纷纷猜测神女的出身,猜测神女的神通,祈祷神女能救世救己。有的甚至在家中给她立了长生牌,牌子上写着茵茵神女,每天早中晚都虔诚地上香、跪拜。

陆北早派了人去京城,收到的消息比普通人更全面,知道恭亲王府比他预料中更早一步倒台是这个神女的杰作,更知道这个神女是秦文茵,还知道她在寻找一个叫陆叙的据说是什么天生帅才的人。

不知为何,陆北觉得这个陆叙很可能是他,他用不回本名的话,是极有可能会从他本名中挑一个字出来用的,算是一种纪念和提醒,提醒自己时刻别忘了自己是谁。

可他现在叫陆北,他能保证,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改名为陆叙,因为赵珍珠,因为赵家人,因为陆北这个名字已经承载了许多重要的东西。

他静静地琢磨了许久,琢磨出一个令他细思恐极的事,那就是他很可能有上一辈子,然后他的上一辈子中赵珍珠没有出现,陆北这个名字于他无关紧要,于是,他改名为陆叙。

秦文茵这个神女之所以能预言一些事,也不是她突然有了神通,而是她很可能落水后觉醒了上一辈子的记忆。如她真有神通,绝不会勾搭上梁长天之后又背叛梁长天的,多此一举。

陆北浑身发寒,止不住地颤抖,无法想象他的世界中没有赵珍珠的样子,赵珍珠怎么可以不出现,她为什么不出现,她不是他的吗?

谁都不能把她从他的世界中夺走,包括她自己。

陆北走出房间,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牵马。”

卢大力一句话也不敢劝,只暗暗祈祷着鲁杰这个前小弟能保护好赵珍珠,否则,他们这些人全部别想好过。

滨州府城,赵珍珠也听说了恭亲王叛逃之事和神女之事,再再再一次感慨女主不愧是女主,境遇一次比一次惊心动魄,一次比一次好运,短短时间内,竟连天底下地位最尊贵的人都攀上了,她这种倒霉蛋炮灰除了羡慕就还是羡慕。

江荷虽然待在客栈里不怎么出去走动,但这两件事几乎人人都在议论,她自然也听说了。

遭遇了这么多事,她心里对梁长天没多少爱意了,爱不起来了,心里那一点点没消失的爱只想分给自己,分给最亲的亲人。

所以,她并没有太悲伤,也没有太意外。人性之恶,她领教过了,蒙嫣和她认识又交好许多年,都能背叛她,那个所谓的茵茵姑娘还是神女什么的不过和梁长天认识两三个月,为了利益选择背叛又有什么奇怪呢?

她只是有点好奇,好奇梁长天被最信任最爱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会不会也和她一样觉得活着这件事很荒诞,很没意思?

蒙嫣也听说了消息,然后她疯了。

梁长天怎么能出事呢?她是为了他离家出走的,如果她不出走,她不会遭遇现在的一切,她没有了美貌,也没有了清白,活着的唯一念想是再见见对方,然后让对方负起责任娶她,这是梁长天欠她的。

现在,唯一的念想也破灭了,活着没有了任何希望,怎么能不疯?

蒙嫣平时就被江荷绑在房间里,房间里不止住着江荷,还住了另外一个年纪很小的姑娘,那个小姑娘看蒙嫣疯了的样子实在可怜,忍不住给她松了一下绑,江荷正好出去了,再回来时,蒙嫣逃跑了。

这事很快被上报给了赵珍珠,赵珍珠无语了半晌,看那个给蒙嫣松绑的小姑娘哭得快晕了过去,她不好责怪,只道:“暂时不能确定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你们自己小心一点吧,我马上要走了,帮不了你们太多。”

陆北那厮第一拨来催她的人到了,一个个哭丧着脸哀求她快回去,只差给她跪下了,说陆北现在状态有多么多么不对,多么多么可怜,她想再多待一天都待不下去。

江荷道:“您已经帮了我们许多,这个恩情我们一辈子也还不了,您放心,我们会谨慎的,您自己也要小心。”

虽然没办法送佛送到西,但赵珍珠到底还是给她们留了几个人,并告诉江荷实在有麻烦的话,找曹陌平或者找孙弘枫帮忙。

孙弘枫虽说是个纨绔,花花公子,但心思挺简单,不算坏,关键时候应该能帮得上忙。

“谢谢您,您一路保重。”江荷和其他姑娘深深地给她鞠躬。

“你们也保重。”

孙弘枫来送行了,一路送着赵珍珠到城门口,感性地抹了一下微微湿润的眼睛,“赵珍珠,本公子以后还会去营州找你玩的,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招待本公子。”

这几天频繁见面,也算有点交情了,赵珍珠很有良心地没让他再次心碎,道:“没问题,你尽管来。”想了想,又多说了几句不算忠告的忠告,“孙二公子,你想必听过‘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话,你对姑娘们的举止太轻浮了,如若不想背负上太多孽债,就收敛一点。”

赵珍珠说完走了,孙弘枫怔愣地目送她远去,良久,他回头问小厮:“本公子以往调戏过的良家姑娘,有人死了吗?”

小厮僵了一下下,谄媚地笑道:“赵姑娘胡说的,公子您不过就和她们交谈几句,她们怎么可能就要死要活了呢?”

孙弘枫打量了他半晌,忽然喃喃道:“营州那人给我下药,下得极好。”

他真的没有想杀人的心,他只以为自己那是率性、那是风流,并且以这种率性、这种风流为荣,却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害死了不止一个无辜的姑娘。

也难怪赵珍珠看不上他,他这种名义风流实际是杀人犯的男人,哪个好女人能看得上?

秦文茵当初误解他,好像也是有根有据的,那个只想要挟他却不料意外死了的女人,仔细追究,也是因为他调戏在前,人命该算在他头上。

我只是个纨绔,我不该有罪恶感的,杀人犯就杀人犯呗,哪个纨绔不杀几个人?没什么了不起的。

孙弘枫如此告诉自己,可是这样的话重复了几句,他心脏的难受却一点没有减少,眼前明亮的色彩看着好像突然蒙上了一层灰,不那么明亮了。

赵珍珠怎么就这么可恶,和他多说这么几句话呢?让他糊里糊涂地活着不行吗?谁特么想当个清醒的纨绔啊!!!

他恶狠狠地对小厮道:“快随我回去,准备礼物上门道歉。”

头一次,他忘了“本公子”这个自称。

并且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此举救了他一命。有个以前被他调戏过的姑娘被退婚,被全村嘲讽,快要坚持不住了,他晚去一步,这个姑娘会没了命。

姑娘有个很疼她的哥哥,打算找他复仇。

他死于某个平平无奇的傍晚,身上被捅了不下十刀,他的小厮,也与他一起丧命。

前边已出城一公里地的赵珍珠不指望孙弘枫能听得进去,她提醒一句,不过是出于这几天的朋友交情,忠言逆耳,其实没几个人愿意听的。

出来半个多月了,即使陆北不催,她也想家得紧,想几个弟弟,想赵小六,想县里刚搬过去的新家,想乡下大棚里的菜,想酒坊,想香皂坊,想邵茂升有没有把那些她事先提供过生产工艺的纸巾、香水、牙刷、牙膏、玻璃、精油等等研发出来……

至于陆北,怎么也是对象,赵珍珠想,她就勉为其难也想对方一点点,只一点点。

于是,她加紧了赶路。

但天不遂人愿,从行程第五天开始,先是暴雨,接着是暴雪,她直接被困住了,困在了滨州一个叫和县的小县城。

都出了正月了,还下鹅毛大雪,下了两天,都没有停止的迹象,就tm离谱,离谱到家了,赵珍珠总觉得自己又被老天爷针对了。

虽然她自觉最近只是在赶路,什么出格的事也没做,但老天爷不待见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和县很穷,当官的又不作为,听说开战粮价涨上去后,饿死了好多人。带着那么多的货物,多留在这里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但赵珍珠除了让所有人提高警惕,没有任何的办法。

大暴雪天气,路都没了,她能怎么办?

有人建议把货物免费派发出去,赵珍珠拒绝了。

这点货物救不活一个县的穷人,别人也不会信你有这么好心,只会看到你的富有,然后起了更大的贪念。

鲁杰紧张到晚上都不敢睡觉了,和手下轮流守在赵珍珠门前,赵珍珠出事,他活不了。

同赵珍珠一样被困在同一个地方的还有两个熟人,韩文远和谭老,这师徒俩个半个月前开始游学,正好从东平县游学到了这个和县。两人落住的客栈和赵珍珠只隔了不到一百米,但因为暴雨和下雪的缘故,都没怎么出过门,于是,也就没机会碰到过。

这个年代真正的游学是不会带多少人和多少行李上路的,目的是想体会人间百态,从而达到修心、增长见识的目的,和苦修有那么一点类似。师徒俩进行地自然是真正的游学,甚至连一辆固定的马车都没有,只会短期租来坐。

可即便如此,韩文远依然感觉到有窥视的目光,他道:“老师,我们晚上小心点。”

谭老苦笑:“这世道已经乱到如此地步了吗?”

连正经住客栈都得不到半点的安全保障。

他刚说完,房门被人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