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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符的威力比之道门道符远有不如,数目也极有限。但据他所说,这种处处比不得道符的人符,却又有一样道符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好处......”

净怀沙弥其实并不想要卖关子,但他还是停了一下,才往下继续。

“人符,它可以为身无灵气的凡俗百姓所用。”

符出于人,而用于人,称为人符。

如果不去探寻这符的来历,不去看这道符后面沾染着的斑斑血泪,这名字其实很恰当。

净涪抬起眼睛去看那一道浮在净怀沙弥手掌上的湛青道光,但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只有弱者,才会去研究这些东西。

不仅修为弱,连心也弱。

这样弱的弱者,弄出来的东西也都是这样的不堪入目。

净怀沙弥却没有发现净涪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不屑,他甚至都没有去看这周围的三位同门师弟,而是微微侧过身,望向他身后的那一堵墙,淡淡说道:“所以,你也能使用它,对不对,秦檀越?”

随着净怀沙弥这一句话的落下,四位沙弥身周一直若隐若现的金色佛光陡然扩散。在那一片金色佛光中,那一堵再平常不过的泥墙如薄纸一般被洞穿,敞开了一扇足够行驶马车的平整门户来。

而在墙壁的不远处,有一座简单的小院子。院门外摆放着一张木摇椅,摇椅上坐着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

这老妪手里拄着一支龙头木拐,正鼓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狠狠地瞪着他们。在老妪的身前,却又有一个瘦瘦小小的身体倚在了摇椅的扶手。

哪怕那人低垂着头,面孔被垂落的发丝掩去了大半,只露出了一个骨瘦的下巴,净古沙弥仍然能够将她认出来。

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之前,他就已经往前迈出了一步。

不过是小小的一步,却触动了那老妪敏感到疯癫的神经。

“咚!”她手中木拐重重地在地上一拄,随即一拐,狠狠地一个拐子打在她身边的那小四儿身上,“别过来!”

纵是昏迷,被这么重重撞了一记,小四儿的身体还是重重地抽搐了一下,呻·吟出声。

净古沙弥立时停住了脚步,他的头微微垂下,眼睛藏在阴影里。

那老妪不过是普通的凡俗百姓,到了她如今这个年纪,一双眼睛已然不顶用了,又怎么看得清站在眼光里的净古沙弥的表情?

她也压根不想要去看清。

“呵呵呵......”老妪咧开掉光了牙齿早也没有了光泽的嘴,笑着和净怀沙弥打招呼,“这么久不见,没想到净怀大师竟然还能认出老太婆来,老太婆实在是太高兴,太高兴了......”

她嘴里说着高兴,脸上也特意向着净怀沙弥挤出一个笑容来。

然而不知是因为老妪脸上那重重的皱纹,还是因为老妪那双浑浊却凶狠的眼睛,这一个笑容不见喜色,反而显得极为狰狞。

但她自己不知道,也没去在意,她只是盯着仍旧年青不显老态的净怀沙弥,阴沉沉地道:“老太婆听人说啊,净怀大师要去天静寺受比丘戒啦。等净怀大师从天静寺里出来,就是比丘了......”

“老太婆听说这事,心里实在是高兴啊......高兴得老太婆我这一路上都没睡好,急急地就追着净怀大师的脚步过来了......就怕老太婆我这老胳膊老腿走得慢了一点,没能赶上为净怀大师送行,倒使得家弟当年的肺腑之言成了空话......”

那老妪年纪实在大了,说起话来都是一句一喘的,但即便是最为心急的净古沙弥,也都没有出言催促,任由她一个人说得尽兴。

净怀沙弥听着这秦姓老妪的话,纵然心中依旧静如明镜,却还是被人拿生硬冰冷的石块砸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我听说你们寺里今年只有一人去天静寺受比丘戒啊......怎么着,受比丘戒很难吗?”

“难得过我结丹吗?”

“哈哈......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条件绝对拦不了你的吧......”

“嗯,因缘业障啊......说起来,我是你的朋友啊,我和你身上也有一份因缘的吧,这样,到时候你到天静寺那边去受戒的话,我到时候就去做你的业障......”

“嗯?让我想想,该怎么样才能难得倒你呢?”

“不如这样,到时候我带一坛酒过去,别的也不多说,就倒一碗酒在你面前,你喝,就让你过,你不喝......哈哈,你就留下来陪我半个月,也算是谢了我千里迢迢赶去相贺了,怎么样?”

老妪看了一眼净怀沙弥,竟然随手就将她手上的那一根龙头拐仍在了一侧,整个佝偻的身体往身后一转,探出身体去摸索。

她的各处都是空门,就那样暴露在了这四个沙弥面前,也不担心这些沙弥们会对她怎么样。

好半响后,她终于从摇椅后面摸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酒罐子出来。

她将那酒罐子抱在怀里,都不去看净怀沙弥的脸色,直接就用她枯柴一样手指一片一片地将酒罐子上的封泥剥去。

毕竟年纪大了,而且这酒罐子上明显有着修士的手段,她一个凡俗老妪,想要除去酒罐子上的封泥极为艰难。可哪怕知道只要她开口,站在那边的四个沙弥也都会出手帮她,但她还是闭紧了嘴巴,自己使尽全身的力气去扒。

她不开口,净怀、净古、净苏连同净涪四人就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动作。

又是好一会儿的功夫过去,这秦姓老妪终于扒去了一角封泥,一股香浓的酒气从那个缺口中汹涌而出,瞬息间溢满了这整个空间。

净怀沙弥嗅着鼻端萦绕的熟悉酒香,拿着佛珠的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老妪透过那一角封泥看见里头晃荡的酒液,嘿嘿笑了两下,似乎是休息得够了,便就继续伸手费劲去扒那一层封泥。

哪怕她用的劲很大,可也称得上仔细,甚至说得上是小心翼翼。正因为她的这一份小心,封泥被扒开后溅出的泥屑竟没有一丁点落入那一个酒罐子,玷污那一罐浓香甘醇的美酒。

将那坛酒罐子上的封泥全部扒干净后,老妪探头看了看里头的酒液,又费力闻了闻酒香,眯着眼睛想了好半响,才点头道:“是这个味儿。”

她小心地将那坛酒罐子摆放在摇椅前方的那一个矮几上,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干净的瓷碗。

那瓷碗纯白润滑,碗边还有一些如同符文一样的花饰纹路。

净怀沙弥认得出来,这瓷碗是那秦和惯常用过的。

净怀沙弥沉默地看了那瓷碗一眼,视线一转,又看向了那老妪。

老妪将那瓷碗仔细放在那坛酒罐子旁边后,又是一个转身,随手掏出一个缺了口的甚至摸了一片灰的泥杯,离那酒罐子和瓷碗远远的放在一边。但虽然远,却仍在同在一个矮几上。

老妪嘿嘿地喘了几口气,拄着拐杖往身后的院子慢慢走去。

净古沙弥看着老妪进了屋,急急往前走了几步,探头去看小四儿的情况。

他仔细看了一阵后,没看出什么来,不过也没瞧见小四儿有什么不对,便也就松了一口气。

他这一口闷气吐出后,竟然也没有直接上前去抢回小四儿,而是慢慢地退回了原地。

他在他自己的原来的位置上站稳,也没去看旁人,低垂了眼睑,无声站立。

没有人看得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但净涪猜,他应该是发现了自己与往常的不同。

净涪的目光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兴味,在净古沙弥身上转了一圈。

从他站立的姿势到他身体绷紧的弧线,一点点的研究了个仔细。

但根本没过多久,净涪眼底的兴味就散了个干净。

他心动、意动,但身不动。

没有担当,没有决断。

这样的一个沙弥,哪怕比净音早受戒,也实在比不得净音。

净涪的视线从净古沙弥身上收回,似是不经意地瞥过净怀沙弥和净苏沙弥。

如果对手都是这样的,也就难怪净音能够后来居上了......

净涪收回目光。

也恰在这时,那秦姓老妪也拄着拐杖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她的手上,还拎了一个茶壶。

这茶壶是最劣质的泥壶,上头甚至没有任何纹路装饰。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泥壶,就是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她拎着这一个茶壶的手却是极稳,连一丁点水珠都没有溅出。

她就那样拎着那酒壶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到得近了,她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院子面前的这些人。

看见他们仍与她进屋之前一般无二,她也不吃惊,径自掀起了嘴角不知是嘲讽还是可惜地呵呵笑了两声。

她边笑着,边抬起了手里的茶壶,往那一个脏兮兮的泥杯里头倒水。

浑浊的根本看不出都加了什么东西的黑水从那个泥壶歪了一侧的壶嘴里噗嗤噗嗤地流出,落入了那一个泥杯里头。

那黑水流出壶嘴的那一刻,一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气味扩散开来。

净怀、净古和净苏三位尽皆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松了开来。倒是净涪,他嗅了嗅那一股浊气,将成分在心底一条一条地列出。

血气、腐气、臭气、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