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院长牢记每一个她带过的孩子，见田玉又拉回了话题，便准备将钱赤峰的后两年的经历娓娓道来：“那孩子见到我们的手术以后就变得更加不安分了，时不时就扒着铁栏杆想往上爬。我们担心他的安全，于是就在铁栏杆上面又加了一圈铁丝网。这倒是让他稍微安静了几天，结果没过几个月他就又撺掇几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想要扒开铁丝网翻墙离开。还好我们的保安赶到及时，不然铁丝网上那么锋利的刀片，勾到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经过几次教育以后，和他一起想要翻墙的那些孩子都知道自己错了，向我们道了歉。还有两个善良的孩子内心实在过意不去，甚至主动提出想要捐献出自己的器官来帮助其他人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只有赤峰那孩子，唉，我们在他身上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我、曹阿姨、他的老师、舍友都想要帮助他。一开始他拒绝了我们的好意，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领会到了我们的不容易，也愿意好好生活。唉，直到后来……唉！”
“后来怎么了？”黄宏探出头问道，却被田玉一瞪眼又将头缩了回去。看我干什么，这个拷贝速度这样老牛拉破车——慢慢腾腾，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后来他一直装成乖孩子的样子，直到十六岁，等到铁丝网被风吹雨打不那么锋利的时候，他叫上了几个红色梭形瞳的孩子，将他们垫在身下，从栏杆上翻了出去。那些被垫在身下的可怜孩子，当时他们还没有完全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就这么被抛弃在了铁丝网中，被铁片划得鲜血淋淋，唉！之后我们四处寻找赤峰，却始终没有结果。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那场手术对他的心灵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从此以后，我们将手术室移到了度假村里，栏杆上的铁丝网也会定时更换，以防止悲剧的再次发生。”
孔院长讲完，吴蔚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办公室里是如此安静，唯一的响动就只有电脑机箱高速运行发出的“嗡嗡”声。
这样残酷的真相被包装在一个名为“爱”的糖衣之中，然后再由孔院长喂到每一个人的嘴里。更让人感到难受的是，孔院长用娓娓道来的语气将这件事情说出，配合安静的夜晚，让众人感觉是在听一个睡前故事一般。这样的故事，除了恶魔以外，恐怕谁听了都会做噩梦吧！
联盟警车刺耳的警铃声划破了夜空，从孤儿院的门口一直传到孔院长的办公室中，打破了围在众人身边的沉寂。
“该上路了。”田玉示意吴蔚带孔院长先出去，自己则要一直留在办公室里等黄宏将所有资料拷贝完成后再离开。
吴蔚点点头，起身走到沙发边将孔院长轻轻扶起，带她走出了门。但是当他转身，想带着孔院长走向楼梯口的时候，他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走廊尽头已经挤满了人，最前面的是十六七岁的青少年，躲在他们后面的是年龄稍小的儿童，再后面是老师、护工，她们手上还抱着仍在襁褓的婴儿，她们后面又是一群儿童。高矮胖瘦，有男有女。吴蔚看不到楼梯上的情况，但是他猜测那里应该也挤满了人。他看向楼下，那里也聚满了人，厨师、护工，还有一些年龄稍小的孩子。
现在毕竟是冬季的夜晚，外面地上雪还没化，冷风嗖嗖，吴蔚能清楚地看到那些人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是即使是最小的孩子也没有发出一声抱怨。
他们手挽手，肩并肩，怒目圆瞪，组成了一重重人墙想要拦住吴蔚等人的去路。
周枫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刚出门就又立刻转了回去，招呼田玉上前帮忙。田玉倒是很早就听到走廊上的动静了，但他一直没有说出来，既是好奇那群人想要干什么，又想看看吴蔚的处理手段。周枫见田玉没有帮忙的想法，也没了主意。她是可以抱着孔院长轻松从走廊上直接跳到一楼，但是且不说孔院长年纪大了能不能撑住这一跳，光是联盟成员面对手无寸铁的孩童选择跳楼离开，这一件事传出去就够丢脸的了。
“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他们是不会让你离开的。”孔院长轻声对吴蔚说道，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慈爱。
“住口！”吴蔚低声呵斥道。
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是下楼的路只有这一条，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孔院长上前。
“联盟办案，无关人等立刻散开！”吴蔚喊道。
“我们绝不会让开！”一名躲在人群中的孩子抓住前人的肩膀撑起身子，用稚嫩的嗓音回应吴蔚。眼见吴蔚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又将头缩了回去。
这才几岁啊，只有十一二岁吧。吴蔚估计。还是什么能力都没有的黑色实心瞳。
“你们的行为涉及包庇嫌犯，干扰联盟公务，如果继续下去就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吴蔚试图向孩子们解释。
孩子们是组建人墙的主力军，他们大都意志不坚定，容易被煽动，因此只要动摇他们，将他们驱散，这人墙也就不攻自破了。
吴蔚预想得很好，但是结果却不尽人意。孩子们依旧没有动摇，反倒是将手挽得更紧了。
“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等我们将事情调查清楚，一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吴蔚接着对众人喊道。
“你们想要伤害孔奶奶，就要先过我这一关！”站在以第一排的一名男生喊道。
他身边的几人也纷纷应和：“对！对！”
“我们并不想伤害谁，”吴蔚连忙解释，喂一颗枣再打一棒子，“但是如果实在逼不得已，我们也只能采用一些稍微强硬的手段！”
“我们都是勇敢的孩子，我们绝不会害怕！”还是刚刚那名说话的男生，“我从小就被父母遗弃了，是孔奶奶收留了我，将我抚养长大。我这条命是孔奶奶给的，现在如果孔奶奶要，那我愿意将它再还回去！”
“孤儿院是一个大家庭，我们，我们绝不会放弃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那名男生毅然决然的话语感染了他身边的一名女生，那名女生的声音中略带哭腔，但她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孔院长为我们付出了一切，现在轮到我们回报她了！”一名老师高声喊道。
“我们从小就被教育要学会去爱，难道要我们放弃对孔奶奶的爱，而去爱那些将我们遗弃的人吗？”
“我们愿意奉献我们的生命来救治你们，可是你们却还想要更多！”
“孔奶奶是我们的老师，我们的家人！她保护我们，照顾我们，爱我们，现在你们却想要将最后爱我们的人也夺走！”
……
声浪一阵盖过一阵，到最后所有人都开始嘶吼起来。劝说声，嚷叫声，哀求声充斥着整个走廊与楼道。
护工怀抱着的婴儿被这声音吵醒，放声哭泣，悲伤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漫延，先是年龄较小的儿童，然后是女孩，再然后有些男生都开始轻声啜泣。
哭泣声掺杂在众人的倾诉声中，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们也谨记孔院长的谆谆教诲，没有说出一句粗俗无礼话。
吴蔚被这滔天声浪裹挟得喘不过气来。他也才满十九岁没几个月，不见得就比眼前的这些人年龄大多少。他紧紧抓住孔院长的胳膊连连后退，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他们夺了过去。
“大家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孔院长见到这样的场面也是泣不成声。多年的教育不是没有回报，孩子们的呼声正是她无形的勋章！
“打人啦！联盟打人啦！”楼下传来呼喊声。
周枫从走廊上探出头，原来是联盟成员在驱散楼下聚集的人时，与他们发生了冲突。
那些孩子可不管这些，听到 “联盟打人”后便一拥而上，想要从吴蔚手中抢回孔院长。
人潮翻滚而来，吓得吴蔚抓住孔院长连连后退。
“孩子们，不要拥挤在一起，大家都是好孩子，要有秩序！”孔院长振臂高呼，但是话还未说到一半，忽然身体抽搐，歪头倒在了吴蔚身上。
也许是语言具有煽动性，也许是她的动作幅度太大，总之抑制眼镜检查到了孔院长行为的不妥，自动触发了惩罚机制，将孔院长电晕了过去。
想要上前的孩子们一看这样的场景可不得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他们杀了孔奶奶”，人群瞬间被炸开了锅。他们人挤着人，高喊着“还我奶奶”，都想要冲上前抓住吴蔚。
吴蔚见势不好，立刻在掌心汇聚电流，对着人群打出。他怕伤到这些孩子，不敢使用大电压。
电击弹让孩子们感到四肢麻木，摔倒在了地上。可是第一排摔倒以后，第二排立刻跟了上来，第二排之后还有第三排、第四排。人挤人，人踩人，走廊中一片混乱。
吴蔚能听到被别人踩在脚下的那群孩子的呻吟，能看见他们想站起来，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不敢再次释放电击，只能步步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