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25中文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莎莉要死了。

科尔夫人说是因为冬天,流感没挺过来发展成的肺痨。

她整天躺在教堂最西边的那间屋子里的床上,没日没夜的咳嗽,科尔夫人不准我们靠近。但是她不用说,也没有人会靠近。

她身上全是咳嗽出来的痰和呕吐物,衣服湿哒哒的,恶臭无比,身上披了件薄毯子,也是黑乎乎的,和地板一样。

我没怎么和她说过话,有一次我路过那间房子的时候,一直有个干枯嘶哑的声音在喊“水,水——”

我鼓起勇气,倒了一大杯水,放在她的桌子旁边,她苍白的脸,眼睑下尽是乌青,虚弱的甚至没有办法抬起手。

我很害怕,即使在这里这么久久,即使自己也亲身经历过自己的死亡,可每一次直面死亡,我的心始终还是无法做到麻木。

当天晚上莎莉就死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喝到我倒给她的那杯水。

里德尔问我,人死了之后会怎样——这个问题真幼稚,大人就从来不会问。

“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就是这样。”我说,“人死后,遗体,会被装进一个小盒子里,有的时候是被装进棺材里。

他的亲人或者是朋友,会给他举行一个葬礼,如果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那就没有葬礼,会被人装进麻袋,扔进垃圾桶里和垃圾一起被焚烧。”

他美丽的黑色瞳孔中,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有些别扭,犹豫了一下,问我,“每个人都会死吗?”

“是的。不过不要伤心,”我百无聊赖把树叶塞进嘴里,又吐出来,随意的说,“我们尽可以在还没死之前,想象一下我们的葬礼。

嘿,里德尔,到时候你就当我葬礼的主持人吧,为我写一首诗,或者我也会自己给自己提前写好,到时候你照着念就好。”

里德尔看我的神色充满了怪异,就好像是第一天认识我的一样。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万事万物都逃不过时间,即使亘古如宇宙,也会有消亡的那一天。

死亡,几乎是宇宙间,最简单的事情之一,越是简单的事物,越是容易被赋予各种意义——”

我说,平躺在长满青草的斜坡上,难得的好天气,睡意渐渐上来。

我不知道里德尔懂没懂,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像《圣经》里的那样,升入天堂或者是地狱,更不会像动画片里的一样,去了亡灵世界继续活着,还扯什么,没有人记得才是真正的死去——真够诗意和浪漫啊。

七岁的小孩懂什么是死亡呢,他的前面还有那么多可以失望的东西,他尽可以按照他的理解去理解死亡。

我想了好几天,才想到给里德尔一份怎样的礼物。一个我用各种小碎布,小树枝,羽毛等拼凑组合起来的“捕梦网”。

里德尔的睡眠一直都不好,他经常做噩梦,再加上他奇怪的“能力”————好几次天花板上的灰砸下来糊我一脸,还有好好几次床悬浮起来。世界上总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床友”不是吗?

然而这一切他一点都不愿意和我谈谈,在我指出他梦里会大声尖叫浑身冒冷汗的时候,他生气的吼道叫我下次别再说了。

此时我看着手里这个有些奇奇怪怪的“捕梦网”,拿在手上翻来覆去了好几遍,过了好一会儿,又给它添了几根羽毛。这么个小玩意,从找材料到差不多完成,同时又要背着里德尔不让他发现,来来回回,耗费了我差不多一个月。

明天就是里德尔的生日了,就可以给他了,希望美梦常伴他,再也不要做噩梦啦。

我回去的时候,远远的看到里德尔和比利·斯塔布斯吵起来了。等我冲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了。

里德尔紧抿双唇,眼神还带着些来不及收回的凶狠,微微耸起来的肩膀就像是随时还会发起攻击的野兽,看的我发毛。

我克制住心里的害怕,追问里德尔好几遍刚刚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别过头跑开了,并没有理我,冷漠拒绝的表情,仿佛我们从来没有一起笑过,也没有存在过友谊一样。

我拉上小被子,决心不管了,我又不是他的谁,我不必一直为他操心。

可一颗心,却控制不住的悬着,我既害怕比利·斯塔布斯报复回来,又害怕里德尔又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天还有些蒙蒙亮的时候,当我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习惯性的往旁边看去,里德尔的位置空荡荡的,他竟然不在!

我瞬间惊醒,一骨碌就爬了起来,他的被褥还带了些余温,看来并没有离开很久。我穿好衣服,下了床,顺便把那个捕梦网也揣进了兜里面。

我转了好几圈,最后是在杂物间找到他的。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我震惊不已。

比利·斯塔布斯的那只兔子被一根绳子高高的悬挂在房梁上,兔子在半空中不停的蹬着腿,剧烈的挣扎着,嘴里发出因为痛苦而产生的怪异叫声。

一旁的里德尔脸色发白,彻底懵住,显然是没料到会被我给抓个现行。

此时我顾不上那么多,迅速垫着椅子,爬上了壁柜,谢天谢地,我这小胳膊小腿还算灵活,几下就爬到了最顶端的柜面上。

我伸出手,兔子和我还有些距离,眼瞅着兔子的挣扎越来越虚弱,我牙一咬,直接跳了过去,抓住了那根绳子。

脆弱的绳子支撑不住我的重量,直接断裂开来,我没有提防,从高处重重的摔在了硬石地板上,剧烈的疼痛从我的左胳膊上传来,疼得我泪花直冒。

小兔子还是死了。在地上回光返照般,抽搐的蹬了一下腿,就彻彻底底的归于死寂。

一条脆弱的生命在今夜逝去,在这个没隔多久就会死一个孩子的孤儿院,它渺小毫不起眼,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我颤抖着手,捧着兔子,可是兔子的脑袋软塌塌的歪着,已经没有了半点生命迹象。

手掌下,兔子的毛发,是我想象中的柔顺,丝滑,还带着些余温,就像兔子并没有死一样,可是它那双红色的眼睛已经失去了色彩,瞪大着,布满了可怖的血丝。我的脑袋卡壳般,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

我抬头看向里德尔,他的身体僵硬,脸色煞白,眼睛里有惶恐不安的情绪。嗓子有点哑,想说的话憋了又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想叫我认罪是不是,你是谁?我偏不!我警告你,你最好别说出去,不然——”

他大吼着,故作凶狠,声音在颤抖,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猫,他的威胁实在是过于拙劣苍白,一眼就可以看穿的程度。

我心里复杂的程度几乎可以炖一锅粥,根本无法好好思考。

我的身体,在这一刻,率先代替我的思考——我紧紧抱住了他。

里德尔的话并没有说完,被我的拥抱打断,话卡在中间,戛然而止。

他因我的举动身体僵硬愣了一秒钟,开始在我怀里面拼命挣扎。

“不要害怕,我不会告诉别人是你干的,你可以相信我。”

我感受到胳膊上他的牙齿咬合的力度已经变小,最后缓缓松开,他将头埋进了我的怀里面,然后推开了我。

“让我帮你吧。”我说。或许我会在未来的以后哭着悔恨自己做得不对,但是,现在,就请让我站在他这边吧。

里德尔盯着地板,又抬头看了看我,低下头继续盯着地板,语气完全不像一个七岁小孩的,冰冷、残忍,“我就是要让他看见。”

太阳穴突突的跳动,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但是又不让他知道是你干的,对吗?让他的愤怒无处发泄。”

“对。”

我轻轻抚摸兔子的皮毛,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你来孤儿院的第一天,珍妮·詹纳就是你把她弄进水井里的吧。”

里德尔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这下印证了我的猜想。

“你有没有想过她会死。”

“不会的——那口井很浅——”

“珍妮·詹纳,比利·斯塔布斯,还有那两个男孩,他们惹到你了,你报复回去,这当然没问题,可是,迪克,科林,还有其他人,他们并没有招惹你,你为什么要偷他们的东西!”

我说,这段时间的犹豫、反复纠结,把我折磨的神经脆弱,里德尔生性高傲,指出他的错误,就意味着失去他——这正是我万万不想看到的。

“这样做,是不对的,里德尔——”我的声音带上了哀求,“你让我很担心——那次在山洞里,你说你知道分寸,我相信你,你也的确,没再对他们怎么样,可是,可是,现在,是否已经超出了报复的——”

里德尔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他后退了一步,目光中透露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嘶哑,“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

“我,我当然没有资格。”眼睛里的湿润,被我再次硬生生的逼回去了。

兔子在我的抚摸下,血液仿佛重新流动,被魔力吸引一般,我继续用温和的手势抚摸着它的皮毛。

渐渐地,我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它的心跳一点点是在回归,如同一阵轻微的鼓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兔子开始挣扎着站起来,四肢不再无力地垂在身体旁边,而是挺直了。它的眼睛张开,瞳孔闪烁着生机,小巧的鼻子嗅着周围的空气。

兔子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