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平村东边的乐水是丹拉江的支流，在村子的东北方建了一处码头，供来往的商客停留。
——会停在这里的商船几乎全是陶瓷商。
子时刚到，乐平村的码头停了一艘大船，船不算很高，但很大，是艘航海船。
船上当先下来的是两个黑衣人，披了黑色的斗篷，掀开帽子时露出了燕照国特有的发式，脚上也是一双北方特有的皮靴。这两人一老一少，长得也有些相似，大概是父子。
紧随其后的是十来个人，穿得是燕照国特有的服装，站在两人身后，应该是船上的护卫或者劳工。
杨驰早就已经在码头等候了，船靠岸的时候就迎了上去，“图老板，您怎么亲自来了？”
年长的那位，也就是图老板，呵呵的笑了两声，寒暄之后，拍了拍身边的少年，道：“这位是犬子，图勒，以后还请杨二少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杨驰连连摆手，“图少爷一表人才，以后还要多照顾杨某的生意才是。”
图勒只微微笑了下，行了平辈之间的礼仪，并没有说太多，似乎是个不善言辞的。图老板拍着他的肩给杨驰道歉，说着失礼。
来来往往的又是一番客套。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两人站立的栈桥下，木头的缝隙之中有一点比萤火更加微弱的光，很不起眼。而在不远处的河面上有一蓬水草，一双幽幽的眼睛在水下看着栈桥上的两人，一只手放在耳边，指间的戒指上也闪着微弱的光。
“废话真多。”
水下的人微微蹙了眉，心道，生意人说话都如此弯弯绕吗？然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巫朌那张胖乎乎的脸——呃，那老头说话倒是没这么多废话，但是，也够绕地球好几圈的了，一般人听不明白。
水下的女子摇了摇脑袋，将脑海中那张讨厌的脸赶出去，然后潜入更深的水底，往栈桥边的那艘船的方向游了过去……
栈桥上，双方终于进入正题。
图老板道：“实在抱歉，原本说好月底提货，提前了十天，给杨二少添麻烦了。”
“图老板言重了。”杨驰转身做请，伸手指向身后的十来辆马车，道：“货我都带来了，杨涛，让图老板验货。河边风大，图老板先去小弟那儿喝杯茶？”
那边杨涛带着两个人，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大箱子，往这边走了。
图老板只看了眼那木箱，随即笑了，没有直接拒绝他的邀请，却也没有一起走的意思，反问道：“这两天，我听到些不好的传言，不知是真是假，想来还是跟杨二少确认一下比较好。”
杨驰收了手，站定，点了点头，“图老板请说。”
图老板皱着眉，眼中很是忧虑，“前两日鱼鼓岛附近禁航，一开始是说海军演习，后来又传闻余将军谋反，听说吴君正在想办法攻打鱼鼓岛，神只阁和巫师公会的人都进了宫，吴君还特地去拜访了巫朌大人和巫谢大人。原本我是准备等到月底再走的，就是担心打仗了港口关闭，才这么急着来取货。”
杨驰道：“我这里地处偏僻，这些事倒是也听家里人提起过。不过，我不是朝廷中人，也不好妄议朝事。”
图老板摆了摆手，道：“这个图某自然明白，说句不好听的，即便勾吴真的内乱了，我也不担心。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今日我听说，杨老爷子失踪了，有传言说杨家也参与了叛变，杨老爷子如今就在鱼鼓岛上。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杨驰笑了笑，脸色却有些不大好，道：“不过是谣言而已。以杨家如今的地位，若是真参与了谋反，此刻我父亲应该留在城防军才是，与余临里应外合，直接打开城门放余临的军队进城。或者在率军攻打鱼鼓岛的时候，反手打吴君一个措手不及，如此这般，胜算不是更大？”
图老板呵呵的笑了，“这倒也是。不过，杨二少，令尊如今在何处，可否透露一二，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杨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在父亲失踪的前一晚，听说他要去赴一个很重要的宴会，跟余临的儿子，余遗，一起。听闻这次余遗也失踪了，我想……若是余遗找父亲合作，而父亲不同意，很可能是被余家父子软禁了。”
图老板拍了拍他的肩，道：“贤侄别太担心，有圣山十巫在，叛乱很快便会被镇压，杨老爷子也会没事的。”
他这么说着，眼角的余光却是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图勒并没有看自己的父亲，却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开口道：“杨二少，听闻巫朌大人对青龙窑厂起了疑，已经秘密派了人来乐平村调查，若是……被发现了，我们这些客户会不会受到牵连？”
杨驰沉默了会儿，道：“即便发现了又如何呢？真的出事了，图咸商队前面还有那么多人顶着，杨家就在最前面，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都不怕，图老板……”他的语调有些冷，还带着点儿不屑，“也罢，图老板在跑这趟生意的时候，就该料想到有这一天，不是吗？”
他冷笑一声，走到杨涛身旁，拍了拍那只大木箱，道：“图老板若是害怕了，现在就可以退出。青龙窑厂还有许多其他的货物，若是图老板感兴趣，可以挑一些带回燕照国，也免得白跑这一趟。至于违约金，杨家自会找您别后的老板谈。”
“贤侄说得哪里话。”图老板抬手拍在自家儿子的背上，脸上又堆起了笑容，道：“犬子头一次出远门，胆子小了点儿，说话也冲了点儿，还望杨二少勿怪。图勒，还不快给杨二少道歉？”
他说着，按着图勒的脑袋鞠了一躬，笑呵呵道：“生意自然还是要做的。”他说着，走到杨驰身边，一只手覆在木箱之上，停顿了会儿，笑了，道：“杨二少的货，图某自然是信得过的，就不开箱了。最近商浮城不太平，我想还是尽早出发比较好。杨二少的茶先留着，明年来的时候再喝。”
杨驰低眉看了眼他放在箱子上的那只手——指间有一枚纳戒。他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冷意，抬头时也换了副笑脸，“自然，还望图老板勿要失约才是。”
图老板挥手，让人送上一个红色的木盒，“这是尾款，杨二少请验收。”
杨驰接了，并没有查看，道：“图老板的人品，杨某也是信得过的。”
接下来便是上货，正正二十辆马车，一共一百个大木箱，全部搬上船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图老板从船上带了些茶水下来，请杨驰在栈桥旁的凉亭里喝茶，就在这里订下了明年的订单。图老板似乎想加货，但杨驰觉得为难，最后还是照旧。
上完货，双方客气一番，告别。
图氏父子上了船，杨驰一直站到船消失在远方，看不见了，这才带着护卫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