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渐西沉。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山里的夜晚，风还是有些凉。
白牙坐在屋顶上，眼睛远处的山峦和森林，但其实她什么都没有看。
“白洛，你们神明都是怎么想的？”
跟摇光那边切断联系很久了，白牙却是睡不着了。她是曾说过她不相信神明，但实际上，那种不相信跟她不相信陌生人，或者不相信官方机构是一样的。
可是，周凝这件事，若真的只是因为周凝娶了只蜃龙为妻，海神便协助吴君制造了这场事故，让十几万海军和数千海妖陪葬，最后大巫师还帮着隐瞒甚至完全消除了周凝的存在……这事怎么都说不过去。
太不地道。
若是在前世，她摊上这种事，肯定也会报仇，吴君、大巫师、海神，一个都别想跑。
白洛从玉佩中冒出头来，坐在她身边，看了会儿星空，道：“你想知道神明是如何看人族的吗？”
白牙偏头看他，“蝼蚁？”
白洛轻笑一声，道：“倒也不至于，至少神明不需要防着蝼蚁哪天弄得天崩地裂惹出一堆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他顿了下，偏头看她，道：“知道乌青为什么请你去乔迁宴，告诉你灵魂失踪案的真相，告诉你余遗和余临的反叛，还有让你去寻找诛黑令的原因吗？”
白牙眼中带着几分茫然，摇头。
白洛转头，看向远方的夜色，嘴角的笑容略苦涩，“他就是想告诉你，白巫师黑化的时候，比真正的黑巫师更可怕；人族堕落的时候，比真正的魔族更疯狂。”
这话说得，好像人族曾犯过多么不可饶恕的罪孽似的。
让白洛有些意外的是，听完这话之后，白牙神色很平静，也没有追问这话背后的故事，眨了下眼，居然还笑了下，道：“是吗？那他还真是费心了。只是，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不知为何，白洛说的分明是一句怨言，她却突然感到一种释然。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他，道：“天快亮了，我回去睡会儿，你继续在这儿呆着？”
白洛看着她脸上的轻松的神色，眼神颇有些复杂——这丫头，似乎越来越难懂了。算了，能想通也算是件好事，他化作一道白光，钻进紫玉珠中了。
白牙翻窗进了屋，将玉佩和外套挂在衣架上，钻进了被窝，很快就睡着了——
她既说了不相信神明，又有什么资格要求神明怜悯世人呢？
***
白牙没能睡多久，天刚泛白的时候就醒了，估计睡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主要是外面太吵了，睡不着。
这会儿是窑厂的陶工上班的时候，街道上闹哄哄的，窗外的鸟儿也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实在没法睡。
这地儿，若是长住，晚上睡觉非得弄个零听界。
现在就算了，醒都醒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晚上睡觉真听不见外边儿的动静，估计她更睡不着了。
啧。
什么时候如此娇气？分明以前连火车底下都睡过。
白牙感叹一声，推开窗户看了眼——
吹了一晚上的风，空气好了些，微凉，不过并不冷。
这村子不小，但也不大，站屋顶能从村头看到村尾，喊一嗓子估计全村的人都能听见。
楼下走过的工人穿得很单薄，太过简陋的衣服倒是跟前世的汗衫长裤有些像，脏兮兮的不知道是没洗过还是洗不干净。
时间太早，很多工人都来不及做早饭，客栈门口摆了一溜的早点，两个大馍馍再加一壶水，就是他们半天的伙食了，好点儿的估计能够在馍馍里夹点儿酱菜。
呵，分明勾吴是神隐大陆最盛产水稻的地方。连巫朌的鸿运农庄都特地来这里收集稻种，每年都会运上百石稻谷去中州。
若是有一天，神隐大陆的种植业足够发达，种出来的粮食足够填饱所有人的肚子，他们是不是真的可以不用去打猎，不用去跟妖兽战斗，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走进森林或者海洋？
“小牙，你起了啊。”
隔壁房间里，阿念开了窗，正坐在窗台上吃着馒头，见她看过来，抬手晃了晃，“这家客栈的早点就只有馒头，要吃吗？”
白牙点头，伸手接过他扔过来的馒头，咬了一口，心底不由发笑——她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悲天悯人了？又不是救世主。
阿念就并未觉得这些工人可怜——从他们相互一路欢笑着的招呼声中就能听出来，在神隐大陆，他们算是幸运的，至少不用上山打猎，不会随时丢掉性命。
吃了馒头，白牙看着工人们远去的方向，提议道：“跟过去看看？”
阿念挑眉，“行。”
就当是探路了。
四娘和叶陌不知道醒了没，房间的门是关着的，白牙和阿念也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反正也不会走太远，有事用传音戒联系就是了。
青龙窑厂的守卫并不是很严格，工人们进厂的时候也没什么人检查，要混进去还是很容易的。
想想也是，这地方本就是开门做生意的，大门用不着守那么严。
窑厂挺大，按照制陶的工艺分了几个区，人很多，虽然忙碌，却并不乱。
白牙站在烧窑区附近的屋顶上——这里有些热，烧的是木头，烟尘也有些大。她看了会儿，问道：“阿念，杨肃的事若是暴露了，这里会怎样？”
阿念耸了耸肩，道：“朝廷没收，或者交由巫师公会拍卖。不过换个老板而已，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
白牙想了想，点头，“也是。”
两人转了一圈，还去了一趟平山，看了采石区，等到晨光升起的时候，便回去了。
“有什么发现？”四娘喝着米粥问道。
白牙做了下来，问道：“还有吗？跑了一早上，有些饿了。”
四娘道：“菁菁在蒸饺子，应该马上就好了。”
白牙有些惊讶，“还亲自做？”
四娘道：“这店里早饭就稀饭馒头和腌菜，菁菁不喜欢，你小叶哥亲自去猎了一只羊，还采了不少野菜，弄了一早上呢。”
白牙感叹，顺便撞了撞阿念，道：“听见没？学着点儿。”
阿念望天：“……”关我什么事？
四娘敲了敲桌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白牙喝了口水，道：“也没什么，看上去挺正常的。”
四娘挑眉，看上去啊……
“所以，实际上呢，哪里可疑？”
白牙道：“也不能说可疑，就是有几个地方设置了结界，守得比较严，我们担心打草惊蛇，没敢靠近。不过，可能只是堆放比较贵重的物件，或者独家秘方什么的。”
她耸了耸肩，“今儿先光明正大的去参观，回来之后想办法再进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