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方城的眼里是朦胧一片，也许在徐天的眼里，还是那一片繁忙的港湾。
“铁林，你还能去渔阳弄做巡捕么？”
徐天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问了一句。
铁林慢慢地走到徐天的身后，也看着那满是雨滴的玻璃窗。
“渔阳弄……”
铁林苦涩一笑，轻轻地摇摇头。
“没有三角地菜市场的会计徐天，我就算回渔阳弄当总华探长又能如何……”
徐天淡淡地笑了笑，侧过脸，低下头，看着满脸凝重之色的方城。
“方厅长，你还能回得去做伪满盛京警察厅的厅长么？”
方城缓缓地仰起脸来，看着徐天。
突然，方城想起了自己刚刚和李文斌吃饭、喝酒时候说的话。
做卧底的，最重要的是忠诚，忠诚的不是个人，一定是组织，一定是国家。
他是个做卧底的，他忠诚于谁，方城比任何人都清楚。
徐天的话点醒了方城。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有些路，走到最后，能让自己坚持下来的，不是初心，而是心中的信仰。
方城也缓缓地站起了身，脸色变得更加坚毅。
“上面出了问题……”
方城的话也正是徐天心中所想的。
上面了出问题！
这个非常棘手，非常严重的问题。
这个问题，不是方城，更不是徐天能够解决的。
袁克佑毫无征兆地退了休，接手袁克佑手头工作的人到底怎么想的，从现在看来，方城大概是清楚了。
站在徐天身后的铁林忽然说了一句。
“我也该回渔阳弄了……”
徐天回过头，看了一眼满脸落寞的铁林。
忽然，徐天淡淡地笑了笑。
“你没有了柳如烟，你回渔阳弄干什么去？”
铁林黝黑的脸庞淡淡一红，张开黑厚的嘴唇咧嘴一笑。
“你不也没有了田丹么。”
徐天没有一丝的恼怒。
“所以，我就一直呆在香港，死了以后变成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有多少鬼魂做梦都想着回到他想回的地方；又有多少鬼魂，明明就在家门口，却又不敢去推开那虚掩的柴门。
徐天讪讪地笑了笑，侧过身，盯着脸色凝重的方城。
“只有方厅长比你我都强，他至少还有郡主……”
郡主，徐天忽然提到郡主。
方城的眼睛一亮，而就在这个时刻，徐天的眼眸里几乎和方城的眼里闪着同样的光芒。
只有高智慧的人才能明白两人眼里的光芒有多么的灵犀一闪。
铁林甚至都没有看明白他们两人的眼睛里亮光一闪，更别说明白他们两人在那一瞬间用眼神交流了什么。
方城的嘴角微微一翘，徐天俊朗的脸庞上也悄然蒙起一抹兴奋的神色。
“铁林，你还杀得动鬼子么？”
徐天忽然问了一句。
铁林一愣，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他刚要开口，一旁的方城又说了一句。
“铁林，如果上面也把你的材料、档案全部清除，更不承认你是国安的人，甚至宣布你查无此人，你还能杀鬼子么？”
铁林手臂一扬，脖子一横。
“杀啊！有鬼子杀，还讲究那么些？！”
方城和徐天都笑了，笑得很愉快，老方城甚至笑得眼角都挤出一滴眼泪来。
徐天轻轻地拍了拍铁林的肩头，微微地点点头。
“你现在去九龙城寨，在原来豪哥的那栋屋里等着，有人来接你。”
徐天眼里满是笑意，盯着铁林，停了停，又说道。
“麦兰捕房，铁捕头，来人会这么称呼你。”
铁林眼神一凛，嘴角一扬，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门。
等铁林关上门，徐天和方城慢慢地坐了下来。
“能想到这么一招的，我能想到的也许只有一个人。”
徐天幽幽地说道。
方城也微微地点点头。
“也许，我们想的是同一个人。”
不错，他们两人都想到同一个人——
周乙！
“只有他，才能有如此缜密的思维……”
徐天叹了一口气，方城立即接了下一句。
“只有周乙，才有如此魄力和胆量！”
两人都看穿了其中的奥妙。
袁克佑被退休，国安高层肯定出了内鬼，就如香港警队高层有内鬼一样。
袁克佑主导的这个计划，也许没有交给别人，可是那个内鬼太急不可耐，因为香港昨夜是案件，他为了保住国安的颜面和机密，将方城和卢千阳抛弃。
从专业角度来看，他的做法没有完全问题，虽然做法残酷，但是这是“从大局出发，为大局服务”，无可厚非。
周乙，那个一直未露面的周乙却在暗中利用了这个无可厚非，下了一手更高明的棋。
谁在暗中整袁克佑，谁就极有可能是内鬼；谁在悄悄地阻止袁克佑的计划，谁就是那个渗透到高层的内鬼！
周乙更妙的却是不动声色。
这也是刚刚方城和徐天刚刚提到了郡主之后，忽然想到的。
郡主一直在装傻，周乙也在装傻。
抓捕一个高层内鬼不难，与其在他一露面就将他抓获，还不如……
还不如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这个系统里有多少内鬼，有多少渗透进来的日本人，有多少被美国人，犹太人，共济会等等收买的汉奸和叛徒。
这些人多多少少会被那个高层内鬼照顾到，周乙一定是想着等落入网里的鱼更多一些。
最关键的是，在袁克佑的那个计划中，那个核心人物必须要到穷途末路之时才有用。
“你让铁林去杀谁？”
忽然，方城轻轻地问了徐天一句。
徐天淡淡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才缓缓地回答方城。
“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方城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方案？
日本人在行动，明天一早任达云就会收到亨利爵士的照会书，他的压力会不小。
按照他们两人商议的计划，再给日本人一个下马威，那群倭寇就会老实了。
“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是一定知道的。”
“谁？”
方城侧过脸，盯着徐天。
徐天轻轻地搓了搓双手，轻声说道。
“刘玉书。”
“刘玉书？”
方城微微一惊。
徐天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会不会给我们一个日本间谍的名字，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
连徐天都在说靠运气，一定有着相当的难度。
徐天慢慢地踱了两步，一只手撑在和下巴，过了片刻，停住脚步，对方城说。
“走，咱们去一趟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