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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狂烈不羁,看着她在那里发呆,遂翘头走向马场处最高的山峰,项冬儿手握它的缰绳,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个小家伙给拖着走……

玺故意折磨着项冬儿,一下跑一下走,将她手上刚刚结痂的伤口给撕裂开来,她怒,一把甩开它的缰绳,任由它跑。手上,包裹着一层雪色绷带,伤口一裂,立刻血染。

项冬儿倒吸一口凉气,站在那,泪卡在眼眶里,汪汪打转。脑海里忽地冒出一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她善,被西景钰欺个透彻。玺恶,便无人敢骑。算了,玺只是个暴烈的小动物而已,没必要和它较劲。项冬儿解开手上的伤口,坐在微微泛黄的草上,抬首望天。

澈蓝的天际上,絮白项朵点缀其上。恍惚地,她似乎又看到了项祁那张俊逸的脸,他的眸子好亮,熠熠闪烁,却是不说话。

他在向她微笑,那是很浅很浅的那种笑,却,触目惊心。项冬儿只觉得如鲠在喉,都不敢唤他皇兄,不敢向他开口,她曾在某个静谧的午后,看到顾容浅站在漠朝宫掖的一处小亭子里,手中拿着的是一把桃花扇子。

开始项冬儿觉得有些诧异,后来才想起来,那是某年三人一同溜出宫,在热闹的夜市上,项祁为她买的,那柄扇子上,曾落下二人题下“天长地久“四个字。

她清楚地记得,容浅落的字是“天长”,字迹清逸。可,天有多长?项冬儿看到的是,女子一袭华艳地坐在火炉边,一边狠狠地撕碎,精致的扇子被那双秀美的手,撕得只剩骨架。而“天长地久”这四个字,覆在那张废纸上,被顾容浅直接扔弃在火里。

不用片刻,一切成灰。

也是顾容浅那双秀美的手,曾教自己写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项冬儿还曾记得,可,她似乎已经忘了。

皇兄,你深爱的女人在一夜间背叛了你?你会原谅吗?

你已不能说话,但,冬儿相信,你的选择是,永不原谅!

一旁站着的小马驹看着静静坐在那的项冬儿,觉得她或许是不同的,遂向她靠近了几步。也是这细小的声响,将项冬儿拉回神。她瞥眼看着玺,道:“小家伙,还想吓我?”

玺立刻站在那,警惕地看着坐在草上的项冬儿。女子一袭夜白长裙,上绣浅紫小花,是驯马女常穿的那种,却让它觉得很不一样。

项冬儿看它这样,立马挪了挪身子,表示自己也警惕着这只小马,不想和它靠得太近。过了片刻,玺低下它高傲的头颅,乖乖地在原地吃草。项冬儿也背过身,小手拔起脚下的秋草。

玺开始好奇她,有意无意地接近。可,项冬儿反应也快,看它迈一步,便挪开三步。

一时间,关系开始微妙起来。

项冬儿没心思和玺斗,一心念着自己和阿曜的约定。今夜,是他带她走的日子。想到可以逃离这里,心下就豁然开朗,手指一动,一个简陋的草环就编好了,这是项祁曾教过她的,逗她开心之用的。

玺还在看着项冬儿,却见女子一个起身,拍拍裙裾上的草絮,继而,走向它。

它大惊,以为项冬儿和它玩小把戏,欲要后退,却听见女子轻声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怎么可能?它刚刚故意使坏害她,怎么还不会报复它?

玺还没来得及跑,就看见项冬儿已来到了它的面前,将刚刚编好的草环戴在它高贵的头上!甚至,那双小手还大胆地摸了摸它油亮的鬓毛。

“皇兄以前就是这样教我打扮小马的?怎么,不喜欢吗?”她的小脸贴着它,可以清楚地看到透彻的明眸。

一时间,它一改往常,乖乖地任她看。

她轻轻拍拍它,悄悄说:“可惜我们没有缘分,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马。”

旋即,项冬儿绕过它,向无垠的深处走。才走出三步,远处就传来了恭迎之声。

竟,是烨帝来了!

项冬儿原本放松的身子,立刻紧绷。隔着一座山头,她看见,明黄的龙撵倚仗旖旎开散,西景钰坐在其中,斜眺四周一圈后,旋即下了轿子。

她拒绝上前迎接,本想躲起来,却被另一位驯马女拉扯着走下草场。项冬儿不从,道:“奴婢之身,不便见君。”

那驯马女也不知项冬儿是弃妃成奴,好心劝导:“傻丫头,不去参拜可是死罪!”

她的表情又惊又逗,看得项冬儿忍俊不禁。参拜?当他西景钰是神还是佛呢?那般敬畏的词语竟然用在他的身上,真是可笑!

推不掉这位好心的驯马女,项冬儿被迫合着一干马奴,跪在一方草场之上,等着西景钰巡视而过。

一干人都是卑怯地跪在地上,唯独项冬儿,身子僵硬,像个小木偶,背脊弓起奇怪的弧度。那位好心的驯马女以为项冬儿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想要博得西景钰的注意,遂拉了拉她的衣袖,低低道:“劝你别这样,之前有个像你一样的驯马女奴,让烨帝看了一眼,第二天就让霓妃剜了脸。”

项冬儿觉得可笑,冷笑一声,自己都这幅模样了,怎么可能还想与西景钰有什么瓜葛。

然,这一声笑,偏偏传到了西景钰的耳畔,他往前的脚步顿住,朝着黑压压地人群道:“好笑?你倒是给朕解释解释你在笑什么?”

人群“唰”地退开一条路,项冬儿有些不解,不经意地一个抬头,便看见了西景钰站在自己的前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项冬儿回过神,胸口涌起一股异样,是恨也是不甘。

她藏在宽袖的小手握成拳,继而将两手交叠在身前,她仰头,不再笑了,只是静默地对视着他。并不答话。她在他的面前,弱势得像只小鸟,雨夜里,她抛尽所有,伏在那,求他,换来的是他一个摆手,招来宫婢,活活地将她拖走!

她示弱,没用,也无法强势,不知道该在这男人面前摆出一张怎样的脸!

咻地,烨帝冷脸。盯着她数秒,道:“项冬儿你可是哑巴了?朕叫你回话!”

毒舌!项冬儿怒,手指一窜,触到伤口,疼得难受,小脸拉下。然,在西景钰眼里,是她摆出脸色,给他看!

不容她开口辩解,他来到她的面前。一把拽起跪在她,逼近她柔柔的脸颊。温热的呼吸一下子就扑在她的脸上。她不适应,想躲,却被他一把拽住衣领,凌厉地看着。

后来在他身侧待久了,才知道他最为厌弃她那种轻蔑。他要的是,她如他脚下踏着的江山,永远被掌控,绝对臣服。

项冬儿知道自己不得不退却示弱,只得弱势道:“我在笑自己命贱。”

一语惊人!

也是这一句话,引得西景钰失神,手中力道一松,让她得以喘息,继而猛地用脚尖点地,逃离他!

低头,看到的是,那双骨节分明的双手戴上一双精致的兽皮手套,像拽小动物一样拽住自己!她恨他,毁了她的一切,还要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

离他这么近,一甩眼便发现他竟有点不同。今日倒是没有穿龙袍,反倒是穿了水纹深紫长袍,一头发悉数用高冠束起,腰佩白玉紫金带,看起来不像君王,狭长的凤目秋水潋潋,倒像是一位豪门的翩翩贵公子。

可,那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她立马回过神来,他就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命贱?”语音挑高,西景钰这语气是反问。

项冬儿站在他的面前,还不及他的肩高。可,她并没瑟瑟,倒是咬紧下唇,说:“是,命贱!”

这是她对他说的,心下想的却是咬牙切齿,她在他的面前,没有什么尊严可谈,保持着恭谦,只是为了马上拜托这个大麻烦,早早脱身。

烨帝笑了,贴近她,隔着半寸距离道:“是你自己说的,要朕废了你!”

项冬儿冷脸,等着他的下一步奚落。这般喜欢伤口上撒盐的人,必定会自食恶果,就像在日后的某一日,她终于可以含笑地看着他面色铁青!

可,他却不说了。一个转身,背离她,束手而立,对着数百奴隶道:“把朕的玺带来。”

立马就有人动身找马,项冬儿站在原地,看着脚下跪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心底发寒,这样,让她觉得人命像刍狗,丝毫得不到重视。在夏朝,她未曾见过这样。不是说没有,而是项祁将她保护得太好,不让她看尽丑恶!

不多时,玺就被人强行牵了过来,依旧是狂傲不羁,嘶吼阵阵,却在触碰到烨帝凌厉的目光时,瑟缩一下,立马安静下来。

他果真不是人,连畜生看了都怕!项冬儿如是想到。

距着烨帝三寸之遥,玺顿在那,死活不敢上前。这举动,引发了监马卫的恼怒,又是抽打又是怒斥,可,这些对玺都没用。

烨帝玩味,朝着项冬儿道:“朕的小马奴,你去试一试。”

调戏的话,却是不容抗拒。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旁的人推着上前。眼前的小马驹,淡金的毛色上,竟有了数条鞭条抽打的痕迹,泛出点点红。

项冬儿本不想过去,看着玺站在那,受着怒斥和鞭打,心下竟产生一丝疼。

可,她也不敢太靠近愤怒的玺,怕这个小东西又一次给它来一个“见面礼”。正欲后退之际,却是碰到西景钰的肩胛,原来,他正站在她的一举一动。

霎时间,她原本退的脚步打住,心想,自己总不能像个软柿子,面面屈服。

“要是你驯服了它,朕就把它送给你。”西景钰许诺,引得项冬儿偏头看他。这个人总是喜怒无常,好的时候,把你宠在手下,坏的时候,立刻把你踩在脚下,乖张到了极致。

项冬儿道低声道:“送给我?哼,我也不要。”

现在她都是小马奴了,送她马,有什么用,还不是和马打交道。退一万步来说,她还要负责管着玺,送给她,有什么意义?

脚步先行,就来到了玺的前方。项冬儿看着这匹小马驹,有些弱势地站在跟前,头也不抬了,气势奄奄,心一软,她伸出手,拂过它的头,很轻很柔,指尖却一刺,捻来一看,竟是一些草屑。

她细细地为它梳着鬓毛,挑出杂草,继而整了整缰绳。这样美丽的小马,不能太邋遢了!

一旁的驯马师道:“也不知道是谁,给它戴了一个丑陋的草环,我们费了好些力气才摘了下来。这小马驹倒是挺喜欢那草环,死活不让我们摘掉。”

项冬儿听到那话,捂着嘴,偷笑。原来,它喜欢她给它编的小草环,可,给它戴上的时候,这个小臭马,一副不屑嫌弃的样子,让她还以为它是讨厌的。

她贴近它的脸,轻轻说:“别怕他,我挡你前面。”

过了些许,她微微一笑,牵着缰绳,往前走了几步。它固然害怕,也还是慢慢地跟着她踏了几步。

远处,西景钰看着朝他走来的项冬儿,脸旁纯净,仿佛是不染纤尘一般剔透小巧。似乎,与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叠!

然,若干年前,也是在这种宫闱马场,她那日心情好,与他共骑一匹骏马。他那时心下一暖,以为她终于变了,不再冷若冰霜,终于肯抬眼看他了。没过片刻,换来的是她推他下马,看着他重重地跌倒在草丛中。她什么也没说,兀自骑着马离去,连一个理由都不给。

事后,她在寝宫里,歇斯底里地摔着东西。却,不发一语。

千般心思费尽,换来她的反目。

项冬儿轻轻拍着玺,还差数步就要到了西景钰面前。却听到他说:“德续,怎么办事的?这马也不烙个标记,万一逃了怎么办?”

她原本大好的心情遭到他这一盆冷水,立刻冷了下去。盯着西景钰看了数眼,她甩开牵着玺的缰绳,护在它的身前。“你说的,我驯服了它,它就是我的了,你无权这么做。”

这么美的马,他忍心给它烙印?

西景钰上前,环手于前,看着偏头护马的她,邪

气凛然道:“你是朕的,所以,它也是!”

大手拂过她细嫩的脸,遭到她的摇头抗拒,他低闷一笑。道:“那好,朕不烙它身上,烙你身上。”

话落,他的指尖划过她的眼角,那儿,有一颗几乎细不可见的泪痣。

项冬儿怒,拍手打掉他的指,却被他一个反扣,将她的右手握在掌心。西景钰一个低头,便看见像发酵了的面团一样的手。再一细看,发现竟是被一层层的纱布包裹着。

近在咫尺,烨帝冷冽的气息再度覆在她脸上。只见,男人薄凉的唇是紧抿着,鼻息却是铺面而来,气息吐到了她的眼睛里,睁都睁不开。项冬儿试着动动眼皮,轻轻眨眼,如此反复,倒是好了些许。

西景钰看着眼前的她,菱唇微阖,即使靠她那么近,可是她却不想见他,晶莹剔透的眸子撇到一处,定睛注视,就是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