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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多言。”

寒少宇答此四字,不意外看见张百忍的表情难看了些,其实想想,张百忍的疑心确也有情可原:他上古战时既为战神,每场征伐,细节结果,在天宫各大藏书阁中均有典籍可查。张百忍自飞升后虽然慵懒,仙术之流除非临时起意,素日并不精进,除了练字的雅好,却还有个喜欢读书的嗜好。听说尤喜读上古传记和传说故事。而寒少宇自认自个曾经的那些功绩,多少都有出彩之处,尤以诛蚩尤杀夸父为最,助大禹治水次之。

这张百忍博览群书,不可能丝毫不知晓。但知晓仍旧疑心至此,只能说明他这个神仙,同大多数的凡人相同,虽笃信书典,却更相信自个的眼睛,自他挂帅,虽胜了几场战事,但他同张百忍素不对付,这张百忍自然质疑他如何能够帮他找回颜面……

“白战神是不信任我?”

“是玉帝您不信任我。”

针锋相对,有那么一霎,寒少宇只觉得帐子里的空气都要凝冻起来,凝眉看向张百忍,张百忍也凝眉看他,鸟儿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嘱咐:“缓缓,木头你让让他,他是玉帝,素日就有好些神仙惯着,只能听进顺耳的话,你跟他要柔和一些,不要如此锋芒毕露。”

“你教训我?”本来就喝醋上头,鸟儿这句一起,语气不自觉不善,“他素日有那么些神仙惯着,不乏你一个也不乏我一个,我跟他柔和能说什么?是把未成形的计划全都从肚子里掏干净吗?然后让他大嘴巴走漏风声,坏了所有的事情?”

鸟儿看他如此,似乎有些惊讶,也没有生气,但同他说话语气十分古怪,“你怎么了?你为什么突然冲我发火?”

“我有毛病。”寒少宇扔了这句,再冲张百忍,锋芒更显:“反正眼下您也没得选吧,即使您不想舍蚩年,即使您同王母娘娘商议大局为重要舍我的表侄子,事后如何呢?是让我等这些征伐的臣子都寒了心无神再上疆场,还是我现在就告诉你,这帅印我他娘不要了,您老爱找谁找谁!”

说罢,从袖里摸出帅印,走到君上面前放得端正,也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阴着脸从帐里离开,没有回头,也不知有没有谁会在乎他跟上来,吸了几大口云巅的冷雾,溜到高台无神之处,坐到旗杆底下,倒是好受了点儿,但还是觉得气闷。

有那么一霎,他想回去,去跟鸟儿好好说说让他不要对张百忍那个态度,自己受不得,可想想真去说这些,会不会引起鸟儿反感,觉得他这家伙真是霸道得没边儿,连自己对旁的神仙什么态度都要管。而且这些话说出去,显得自己也矫情,矫情得没边儿,比鸟儿还要矫情。

坐到夜色深沉,鸟儿没有过来,云巅的风让他觉得有点冷,寒少宇觉得特别可笑,除了在病重发烧时会如此,素日他却是不惧冷的。

他是应龙,他竟然觉得这里的风有点冷。

没多久阿烈提了几坛酒拿了盏油灯找过来,一直在他身边踱步,表情局促不安,似乎有话想说,又不知怎么开口。

“銮驾撤了?”寒少宇开了坛酒酿,一口干掉大半,舒了口长气,似醉非醉,“阿烈啊阿烈,二表兄可是看你长大的,你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吧,你这样子我看着你都觉得很难受……”

“那个……二表兄对不起,我当时知道小鱼儿被俘,是气糊涂了才会打你,你那什么,你眼睛疼不疼,銮驾撤了,你同我下去吧,回去给兔子再看看好不好?”

阿烈这性子不大会关心谁,但上回寒少宇病重,却记得她从昆仑赶来,一脸焦急,他清楚在阿烈心里他是哥哥,是抚养她长大教她本事的二表兄,但叫是那么叫,对她而言,他这个表兄怕是同凤熙这亲兄长一样亲近。

“我想静一会,你也很累了,去休息吧,小鱼会回来的。你臂上有伤就不要死扛,去让兔子看看,好好养着,别落下什么病根。”

“二表兄,帅印在堂兄处,他让我若寻到你转告:你既决意挂帅,就该有始有终……”

寒少宇没说什么,阿烈知他脾性,去了。周围又安静下来,这个地方是云巅风最烈的地方,极少有神仙愿意到这儿来,寒少宇仰头看了看头顶迎风招展的帅旗,上头墨纹精绣的应龙图腾,让他想起很久以前那层层筛选出的二百近侍,征伐时他们也曾举着绘有这样图腾的旗子冲在最前,然后每每攻陷一处工事,绘有应龙图腾的大旗便会飘动在工事之上。

世事如梦,梦如世事,谁想他再次挂帅,迎来的不是同曾经一样的众志成城,而是自上而下的猜忌和流言,更可气的是张百忍那样的混蛋,鸟儿竟然如此忍受,又如此担待……

一连干掉数坛,终于有点喝醉的感觉,恍惚间隐约背后有风一动,还未来得及回头,便有一只温热的手揪了自个的耳朵,没像素日那样揪着数落,也没一巴掌扇过来将他抽醒,只是揪着捏了捏他的耳垂,而后肩上一重,同时一只温热的手臂从另一侧肩膀绕过来,环了他大半脖颈。

“为什么喝酒?”鸟儿清了清嗓子问他,听不出什么情绪。

“酒多好。酒可以让人沉沦,也可以让人清醒。”

鸟儿顿了一会儿,又问:“那你现在是沉沦还是清醒?”

“都有吧……”

寒少宇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本还打定主意鸟儿一旦找来便不同他说话,谁知被他那清浅的调调一搅,什么矜持啊什么冷淡的,全线崩盘。只剩下一张厚颜无耻的面皮,只想碘着脸多同他说道几句。

“沉沦是什么?清醒又是什么?我现在是买醉……啊不!不对!阿烈送来的酒,算不得买的……”

鸟儿掐了他一把,力道颇重,似乎觉得他神色恍惚,想让他将注意力集中起来,开口未同他废话:“为什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