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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焰连句虚伪的客套话也懒得讲,直接了当的说:“我。”

深吸一口凉气,才子凛然,果然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继续问:“为什么?你杀了她的爱人还不够,连她都不放过?”

南宫焰无力的笑了笑,“是啊!我杀了她的爱人,可她杀了我的皇兄,还在我身上下了七情花的毒,让我一辈子生不如死。你告诉我,这个仇该不该报?”

才子震惊,“你皇兄?”

南宫焰笑的诡异,“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一母同胞的大哥。”

“不!”才子疾言厉色的瞪向眼前男人,“你胡说!我不相信!”

看着眼前陡然失控的少女,他恍然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半晌,才子回到桌旁缓缓坐了下来,抑制住心里的波涛汹涌,继续道:“关于这个,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不明白,你明知道我是你……你的亲侄女,为何不恢复我的身份,而是把我留在府里,像困兽一样的困住我,连同我那个无辜的娘。”

闻言,他的记忆顿时犹如洪水爆发,泛滥成灾。

那一天,风和日丽。皇兄带着他微服私访,他见到了传说中艳丽无双的蝶媚,**成性的他再难忘怀。日后他便想方设法着,欲得到那个女人,眼见着机会来了,却被风间无涯撞上。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他一刀斩掉了男人的根,一气之下,他虐杀了王府里所有的姬妾。开始计划着替自己报仇。他成功了,不但俘虏了风间无涯,还成全了自己的皇兄,生生拆散了这对爱人。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蝶媚这个女人,她不但给自己下毒,连同床共枕了三年的丈夫也不放过。

她抱走了一个女儿,留下了一个儿子,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有个傻男人娶了她,也不知是真是假。可南宫焰绝不会让她好过,死亡是她唯一的归宿,可是那个女娃却随着她的死亡销声匿迹了。他一直都在寻找。

直到有一天,在沙漠里救起了那个少女,他看见她怀中的小女娃,和藏在少女包袱里的玉骨折扇,方才释然。他本想带着女娃进宫,还她公主的尊贵身份。可是,就在前一夜……

静谧的夜空,星辰闪耀,他仰天而立,听着身后巫师的话,眉头越攒越紧。

“王爷!此女留不得呀!”巫师匍匐在地上,几乎带着哭腔在哀叫。

“为何?”他实在不明白这个老头究竟在怕什么。

巫师的紫眸惊恐的流转着,一头白发触目惊心,“此女乃孤星逐日之命,若留在世上,必将祸倾天下,乱我朝纲!”

南宫焰嘴角的笑意有些牵强,这个老头一定是疯了,“那又怎样?”

巫师绝望的抬起头来,已泪流满面,“此女……此女……此女有,帝王之相哪!”扑通一声,他白发苍苍的脑袋狠狠的砸向地面,也砸乱了南宫焰的心。

帝王之相?若是男儿倒不奇怪,本就是帝王之后,可她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女娃啊!南宫焰虽然不信,但已经不敢再把她送进宫去了,留在府里,保她一条小命还是绰绰有余。可,他偏偏那么无可救药的爱上的那个救回来的少女,第一次,他懂得了什么叫爱。

无意中他误伤了她,沾染上她的献血,七情之蛊便深种于心。按照巫师所说的解蛊方法,就是那个被他染到鲜血的人必须得死,这样他才能彻底摆脱七情花的毒。可是,心狠手辣的他,却在一个女人面前退缩了,他竟然会下不了手。

可是七情花的毒太厉害了,时间越长,毒性越强烈,他只能靠着御药山庄的玉露丸来止痛。可是那药却不是个好东西,它迟早会让他的五脏六腑溃烂。于是花奴想了一个办法,在玉露丸中加一味药引,长期下来,果然成功了,他的身体又像原来那样健朗,完全看不到中过毒的痕迹,可是那味药引必须是他沾染到的那个女人的血……

……

满院素缟随风飘扬,举目皆是白色灯笼高高悬挂,经朔风一阵阵肆虐,竟有不少掉了下来,烛火骤灭。远处灵堂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男男女女的嚎哭声,才子静静听着,已分不清那哭声中到底夹杂着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这个地方,曾经困了她十多年,一座华美的牢笼,如今已随着那个男人的逝去,打开了一扇通往自由的大门。可是,自由这东西,却不是人人都稀罕的,比如说灵堂里的那些女人们,和那些不知从哪儿借种而来的郡主小王爷。比起自由,他们更爱权势和地位,即使那个男人死了,他们也不会离开,因为这里,始终是权利的中心点。

才子不敢想像,那些她所谓的兄弟姐妹,包括自己,竟然只是摄政王府里的一些摆设,那个男人拼死维护的尊严。可是才子却觉得他很可怜,一个无法生育的男人,就算权倾朝野,姬妾成群,子女承欢膝下,不过只是一场可笑的谎言。

她突然想起他看自己的最后一个眼神,凄凉、哀婉、萦着一缕温柔的笑意,她的心蓦地一紧,终于明白老太后的那四个字:血浓于水。

她本想唤他一声皇叔,算是最后的一点安慰,可是张口的那一刹那,他却等不及,闭上了双眼,与那长擎灯上的烛火,一起湮灭。

才子闭了闭眼,长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流露出释然的笑意。

一切都结束了,她自由的流浪生活才真正开始。就像飞翼当年了结风间家族噩梦时候一样,心情无比的畅快舒服。

但,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

当悉悉索索的军队如洪水般涌进来的时候,才子听到了歇斯底里的恐惧大叫。剑眉一皱,她匆匆的朝灵堂跑去。是金将军亲自来宣读太皇太后懿旨,内容很简单,却足以令所有姬妾吓得瘫软下去:陪葬。

当才子亟亟奔到大门时,诺大的灵堂里已经有一批女人被架在的白绫下,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嘤嘤哭泣。其余的被按跪在地上,足足好几排,包括那些长幼有别的郡主小王爷,除了才子,一个都没落下,满堂皆是痛哭流涕的人,才子惊的张大了双眼。

但闻金将军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端走了她们脚下的凳子,一时间,伴着咯吱的声音乍响,全场的哭声拉到了□□。

才子目光一凛,扬起的折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厉挥去,眨眼功夫,十几条白凌呲拉拉断裂,女人们瞬间坠地。瞬间,全场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门口的锦袍少年,只见他玉骨折扇半掩容,掩不住星眸中熊熊怒火。

“金将军,摄政王尸骨未寒,你就带着人来抄他的家,会不会太过分了?”

金雷不怒反笑,回身恭敬一揖,语气中满满的敬畏,“长公主言重了,末将只是奉太皇太后懿旨,来送诸位娘娘夫人上路,岂有抄家一说。”虽然皇上还没来得及下诏书,可朝廷上下无人不知,这个爱女扮男装的独孤才,就是南辕国的长公主南宫璃,他自然不敢对她失了礼数。

才子轻哼,笑不及眼:“呵,你有问过他们的意愿吗?”

金雷平静的笑了笑,不以为然道:“皇室中向来如此,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还请长公主莫要为难。要是误了吉时,末将可担待不起。”

才子气结,眼看着他又下令重新挂上一批白绫,安静了半晌的灵堂又嘈杂起来。才子气恼,干脆跑过去直接阻止,回头厉声大喝,“都给我住手!”浑然天成的威严尊贵顿时震撼住了在场的人,“这陪葬的游戏,我独孤才一点儿都不喜欢。金将军,你且回去复命,有什么后果,我独孤才一人担当!”她倨傲昂首,灿笑依旧。

金雷一时僵住,半晌才叹息道:“公主莫要胡来,惹恼了太皇太后,就算是公主,也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才子转眸,略微思量,他说的不无道理,自己现在还是个有名无实的公主,那老太后看上去也不像个好糊弄的主,搞不好一怒之下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小命。眼看事情越来越棘手,她开始踌躇的拍打扇子。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男男女女,最小的竟然只有五六岁的光景,虽然他们都不是南宫焰的亲生儿女,可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啊!就这样随着那个男人深埋地下,叫她怎能容忍?

玉罗扇轻轻一扬,她坚定的望向金雷,灿笑道:“用我独孤才一条小命换这么多条命,值了!你去回禀太皇太后,就说她的孙女南宫璃舍不得皇叔,愿一人陪葬皇陵。且放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因为他们没有资格。”

一席话震得众军一颤一颤,连金雷也半天张不开口。

跪在地上的人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人人破泣为笑。原来,除了生命,一切都只是虚无的幻像。权利,金钱,荣华富贵不如安安乐乐的活着。

半晌,金雷已率领众军训练有素的撤退出去,他看着才子的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惊叹。这名仅仅十七岁的少女,真是不简单。

才子回头望着庞大的凤棺,金箔镶边,龙凤呈祥,却静静透着彻骨悲凉。

……

月夜,夜凉如冰水淋面。

灵堂内灯火通明,才子换上了一身素白的缟衣,长发披肩,秀眉琉璃双眸又呈现出盈柔少女的端雅。她一个人静静的跪在蒲团上,为凤棺内的男人守灵,只等着那个老太后亲自找上门来。

才子轻轻眨着美眸,笑意潋滟。她知道,她一定会来。

快子时的时候,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瞥到两旁几个内侍同样哈欠连天,却一个个像憋着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才子不由失笑,右手托着腮,盯着眼前跳跃的烛火,无聊的眨巴着漂亮的琉璃眸,不禁唉叹:“皇叔啊皇叔,你要是真那么疼我,可得保佑我呀!侄儿的小命可攥在您老人家的手上呢!千万别拉我垫背,小侄我正值青春年华,就这么英年早逝多可悲呀……”

时间就在她碎碎的念叨中缓缓流逝。等到天光大亮,她早就开始跪着练起了睡功。小脑袋耷拉着,别提多悲痛了。

站在门口被内侍宫女簇拥着的尊贵老妇人,只那么一瞧,满腔酸楚直涌泪腺。

“你这个傻孩子……”

低沉却中气十足的嗓音令才子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回头茫然的目光锁在老人身上,立刻撇嘴难过的唤了一声:“奶奶。”

那可怜兮兮的样子顿时令素袍老妇心一软,急急的奔走进来,揽着她的肩膀老泪纵横:“傻丫头,奶奶知道你舍不得皇叔,奶奶又何尝舍得你呀!我已让琦儿颁下诏书,立刻赦封你为长公主。我怎么会让我的乖孙女去陪葬呢!”

才子扑在她的怀里,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可是,可是奶奶要杀那么多人,璃儿害怕……”

“不怕不怕!”老妇连连柔声安慰,“罢了罢了,难得璃儿菩萨心肠。奶奶依你就是了。”

才子欣喜若狂,忙擦着眼泪抽离她怀抱,两眼炯炯发光:“真的?”

看着她眼泪未干就笑的龇牙咧嘴的样子,老妇被她逗得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凤棺时,目光又黯淡了下去,“你这个皇叔啊!生前就没干过一件像样的好事,走了,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也好。毕竟,那些人确实跟他毫不相干,就是送进去了,还不知道要在地下闹出什么腥风血雨呢!”

才子心里暗笑,嘴上贫着:“奶奶,您真幽默。人死如灯灭,皇叔就是再想闹腾,也得等下辈子了。”

谁知话音刚落,老太后的眼泪又坠了下来。才子一怔,轻轻抚着她瘦削的背,再不敢多言了。

没过多久,便到了凤棺入殓的日子,看着气势磅礴的皇陵被缓缓封闭,才子忽然想到那座荒山上的无字碑,心中的惆怅无以言表,只盼望着能够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北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