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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多少可以算是自己上司的,素来稳重寡言的少年,被自己气到能说出这么长一句话来,内心诚无半点愧疚的亲卫队长反而有些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起来。

“不是吧,二殿下。你我相识相交这么多日了,你竟然还怀抱着,要让我也一头栽到你们这些规矩的条条框框之中来的,天真而不切实际的幻想吗?”这所谓的亲卫队长再接再厉的卖力拨动着自己的毒舌,浑然不顾眼前人不仅是自己的上司,更有皇子之尊。

方铭琛明智地决定暂停这个话题,不要再纠缠下去,免得自己被对方活活气死。

那是旁人看到这二人,必然会觉得惊讶。方铭琛且不去说他。另外那个衣衫不整的乃是京城中有名的浪『荡』子。

他叫成文白,家世倒是煊赫,父亲乃是元后慧敏皇后的娘家荣恩伯府的少爷,与慧敏皇后乃同父异母的姐弟。

只是他身为庶三子,既不需要承梁鼎栋,也无人对他有任何上进的期望。前边又有一个受尽家族器重的嫡长兄,另有一个被家族刻意培养总理庶务的庶二兄,自己母亲又是不得宠的侍妾。

是以成家,竟活得像个边缘透明人似的,除了生身之母无人在意,亦无人期待。

他也就由此放任自流起来。镇日里眠花宿柳,飞鹰走狗,就没见他有正形过。他爹对他也放弃教育,不管不顾,由着他胡作非为。

只是前阵子他与几个纨绔子弟狠狠打了一架,对方三四个人皆自面上带花,哭哭啼啼地回家告状去了。

这小子倒好,顶着满脸青,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招朋呼友下馆喝酒。结果当天就被自己老爹打了一顿,扔进柴房。又冻又饿地过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又被皇上直接点名申斥,并将他一脚踢进了京郊大营。

恰好那时候正是方铭琛练兵之时,待了解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被打成猪头的少年竟然是因为不忿那群纨绔子弟调戏人家卖花姑娘而出的手,更是凭一己之力无视对方背景来历,硬是把对方一干人打得抱头鼠窜,哭爹喊娘后,便深觉此人乃可造之材。

他便在日后的『操』练中时时留意,刻刻青睐,加餐加量,硬是把一油头粉面的小子给磋磨得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天天恨不得就地倒下,再也不站起来。

方铭琛倒也没有一味折腾他,偶尔营中休假,也拉着他喝酒聊天。如是不出数月,倒是让这小子意外得寻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和目标,就此对方铭琛死心塌地起来。此番剿匪更是被他选入行伍之中,任其为自己亲兵护卫。是以此前亲卫队长一词倒也并非纯然是说笑。

“不过,我说,殿下,您这会儿带着众兄弟们非要护送一段这些小姑娘,可不是如你所说的同路、顺便这么简单吧?”成元白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歪歪斜斜地撑着身子,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

“你看,那些姑娘家家的多麻烦。不就是在门口汇合,然后一起出发吗?竟然还能耽误这么久的时间。这要真是在战场上,都够敌人过来杀我们几个回合了。”

方铭琛依然注视着脚下不远处蜿蜒蛇行的马车队,淡然道:“不过是剿匪而已,需要你这么严阵以待吗?我们又不急着赶路。还正是春光正好的时节,让兄弟们略略活泛些,也无不可。”

“我严阵以待?”成元白嘿笑了一声:“前几日在大营里,对着沙盘出神,反复推演的,不知道是哪位呢。”

方铭琛没再搭理自己这个『性』子顽劣的部下。他的眼神依然落在马车队中,只是再看不见那匹神骏的枣红马,也看不见马背上那个笑起来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的小姑娘。

“出发。”蓦然间没来由觉得有些失落的方铭琛索『性』一转身下令道。

贺疏雁并不知道不远处有人曾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她跟着清敏郡主的马来到了两位公主的马车前,通报之后很快便被招上了公主的鸾驾。

马车内也是于马车外一脉相承的奢华。贺疏雁并没有四处张望,只老老实实行礼的时候便看见了猩红织金的长『毛』波斯地毯,镶珠嵌玉的小摆件,就连千金难得的缭绫,也不过随随便便拿来做引枕使用。空气中还弥漫着香甜的玫瑰气息,竟是用了西域远来的玫瑰蜜做熏香。

其他的倒也罢了。值得一提的却是这玫瑰蜜。前世里贺疏雁做东宫太子妃时对此物倒也并不陌生。据说它来自距大熙极远的西域小国,由于气候水土的关系,作为原料的鲜花种植量并非很大,是以每年能进贡上来的花蜜也不过一两瓷瓶之数。

但因它香味纯正,馥郁芬芳,清甜可口,十分受欢迎。往常若有妃嫔能分到一星半点,都足以让她们高兴地举办一回赏花宴之类的活动,以花蜜兑水掺作饮料,也够她们好好的炫耀一回了,却没想到这花蜜在这位三公主处竟是如此大手笔地拿来做熏香使用。

寿昌公主方秀薇和香山公主方秀云正在下棋,金丝楠木的棋盘上黑白二『色』水晶棋子星罗密布。见到贺疏雁进来。三公主方秀薇便将棋子拂『乱』道“不下了,不下了。”

于是便有侍女上来收拾了棋具。三公主向后一靠,命人端来蜜饮,倒是不忘给贺疏雁也备了一份。

清敏郡主自进来后行完礼,便默默坐于一边,既不说话,也不退下。三公主斜睨她一眼冷笑道:“段零陵,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怕我吃了贺大姑娘吗?”

“微臣不敢。”清敏郡主行了一礼道,面上毫无表情。

三公主顿时怒目圆睁,狠狠瞪着对方。有那么一瞬间,贺疏雁真怕三公主在自己面前对清敏郡主发飙,折辱于她。若是那样,自己必然无法坐视不理,而且清敏郡主也将无法下台,如此一来只怕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何况贺疏雁并没有把握自己能拦住三公主第一次,还能拦住她第二次。

好在三公主只是气咻咻地瞪了清敏郡主片刻,倒也没有出言让她滚下去,也没有进一步发飙,只是愤愤地将头扭到一侧,不再去看她。

清敏郡主却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似乎对面前这个比自己略小几岁却气焰大得多的公主殿下并没有什么畏惧之情,又好像是浑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随便你公主殿下如何处置一般。

“行了,贺大姑娘你不用管她。过来坐。”三公主向贺疏雁招手道。

“民女遵命。”贺疏雁便依言行事,在小茶几的一侧正襟危坐。

三公主却还不罢休,眼眸四处一转,顿时将周围伺候着的宫女全数都赶了下车。见此情景,六公主便盈盈欠了一欠身,莺声婉转地开口道:“皇姐,我想起有些事要去找楼姑娘商量一下。就先告退了。”说着她便在三公主点头后款款下车而去。

清敏郡主犹端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退场影响。三公主没好气地看向她:“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别人都走了,你还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做什么?”

清敏郡主对对方恶劣的用词充耳不闻,矜自道:“臣不敢负太后娘娘之托。此行务必随侍在公主身边。”

闻言,三公主的手顿时捏紧了桌上的玄玉杯。贺疏雁真怕她一时气愤拿杯子去砸清敏郡主。也不顾自己贸然『插』嘴可能会被三公主迁怒,连忙笑『吟』『吟』地开口道:“殿下召民女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三公主闻言,秀目向贺疏雁身上一瞟,嘴角还未勾起,手上倒是先把杯子缓缓放了下来。“也是,本宫倒是差点忘了你还在这里了。”她淡淡一笑。

“你说本宫有事吩咐你?”三公主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本宫有什么事需要你来帮本宫做?”她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仿佛漫不经心地玩着袖子上垂下的丝络。

就在众人都屏息等待她的下一句话时,三公主却毫无预兆地陡然出手。只见她一把伸手钳住了贺疏雁的下巴,十指纤细若春葱,丹蔻鲜红,却是狠狠的掐进了贺疏雁的皮肉里,疼得她一时忍不住皱眉。

一边坐着的清敏郡主见状差点跳了起来。却不料三公主向她的方向伸出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微微摇了摇:“段零陵,我劝你还是好好坐在那里。你越是冲动,我就越是不能保证会对贺大姑娘做出什么事来。这张美若天仙的脸若是被我的指甲划破了,可就未免有些遗憾了。”

清敏郡主顿时身形一挫,迟疑片刻,才不甘不愿地坐了回去。三公主却在此时对贺疏雁云淡风清地开口道:“所以本宫叫你来,只不过是想见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我们的太子哥哥为你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在父皇面前日日闹着要将你娶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