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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的、小的伺候爷。”说着,一个瘦弱的小太监将门扉推开一条缝,战战兢兢地溜了进来,束手躬身道。

“既然来伺候,那就快点吧!”方铭绝的语气十足的不耐烦。

为了保持太子的清誉,以及证明对未来岳家的求娶诚意,东宫中并无半个宫女,从贴身伺候到洗衣打杂,全是些面貌普通甚至粗陋的小黄门。

然而只有方铭绝和他的侍卫头领知道,这些小黄门表面上看着普通不起眼,是人都不会往别的地方想,可实际上那些衣衫遮掩下的身子,却是被调教得一等一的销魂蚀骨。触手暖滑温腻不说,还柔若无骨,真真是温香软玉在怀,神仙也不换。

而同样,也只有这些在东宫里伺候太子爷的小黄门们知道,这位看起来英挺俊朗的少年太子,在床上却如发了狂的野兽,毫无怜悯,毫无顾忌,弄得他们个个伤痕累累,望床却步。

其中,更是悄悄抬出去过好几个……只是这事再怎么怕,它也会发生,人人无可避,只能认命。

夜深,人不静。皇宫的一隅就这样陷入无灯的黑暗中,只偶尔传来几声隐忍的呻『吟』,和连绵不绝的粗重的喘息。

“二哥。”还属于孩童的嗓音轻柔地响起,小少年笑嘻嘻地扯着自己二哥的袖子,踏着月光往院子里走。

“今天二哥和方博士聊得如何呀?”方博士也姓方,也是宗室子弟,只是特立独行,埋首于四书五经之后跑去国子监做博士去了。

小少年最是崇拜他,言必称方博士如何如何。

黑衣少年整个人都仿佛溶在了夜『色』里,听了幼弟无忧无虑的话破颜而笑:“很好。”

“什么很好啊,是方博士人很好啊,还是你们谈的课题很好,还是聊得很好啊。二哥你真小气,都不肯多说几个字。”相比自家哥哥的惜字如金,小少年可算是聒噪了,一路上走来就只听见他的声音。

“都很好。”黑衣少年纵容地多加了一个字,却听见自家弟弟一声泄气的长叹。

“二位殿下,琼珶宫到了。”执着宫灯引路的小黄门停了脚步,躬身道。

黑衣少年拉着幼弟的手,抬头看去,整个琼珶宫黑沉沉的,只间隙有几盏昏黄的灯火闪烁,仿佛随时都会被那些厚重的黑暗压垮熄灭一般。

夜空与之相比竟还明亮些,衬着那原本大气的重檐飞角在夜幕中的剪影,却显得有些遥远,有些虚幻。

敏感地察觉到小少年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去,黑衣少年伸手轻抚幼弟的头以示安慰,另一只手则从小黄门手中接过宫灯,道:“有劳小公公相送,琛在此作别。”

“不敢当,不敢当,二位殿下快些回去吧,宫门就快上禁了。奴婢先回去了。”小黄门拱着手,弯着腰,飞快地退下了。

“走吧。”牵起了幼弟的手,黑衣少年吐出一口浊气,踏向那冥漠的黑暗。

“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父皇曾经,应该也是爱过母妃的吧……至少曾经由衷地赞美过她,所以才会用这洛神赋里的句子为母妃所住的宫殿命名。

只是谁也没想到,母妃竟然因为难产而芳年早逝,更没想到的是,父皇那么快就忘了和母妃曾经有过的恩爱,连带忘了自己和尚在襁褓中的幼弟。

黑衣少年至今仍忘不了那些和弟弟相依为命的日子,忘不了他蜷缩在仿佛潜藏着世界上所有凶险的黑暗中,紧紧搂着睡得香甜的弟弟那温热的小身子的感觉。

那一刻,是幼弟的存在才让他有了战胜黑暗的勇气,而后别人说多亏了他方铭琛,六皇子方铭睿才能平安活到这么大,但他却自己知道,若不是因为方铭睿,他早就因为走不出那片黑暗而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座硕大而冰冷的皇宫的某个角落里了。

是谁救赎了谁,很多时候并非如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而后,刻在他记忆里另一个深刻到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场景,就是当年在御花园里偶然遇到他的父皇的那一刻。

那一天,方铭睿生着病,可是送到琼珶宫来的饭菜却都冷得透骨。

失去了君王的宠爱,连食水都变得艰难起来,何况那简直是无线尊荣的小厨房?

琼珶宫里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可病中的方铭睿又如何能吃这种冷食?

御膳房里当时所有的炉灶除了皇帝和太后专用的外,不是为这个妃子炖着补品,就是为那个嫔做着家乡的当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的他去御膳房讨要些热水,然而却被无情地拒绝了,因为小吃。

激怒之下,他做了件从未做过的疯狂之事——大闹了御膳房,砸了所能看到的一切。

理所当然,这事闹大了,一直捅到了皇帝那里——方铭琛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把事情传到自己父皇那里去的,可能是某个补品被砸了的妃嫔的不甘?也可能是某个大太监对自己的不屑?

总之……皇帝陛下难得的见到了自己这个排行第二的儿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方铭琛还是经常会远远看见自己的父皇的,而反过来,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可就从来都没注意过自己还有个二皇子在这皇宫的犄角旮旯里如野草般茂盛而蓬勃地生长着,直到这野草长得超出了控制。

那一天,方铭琛第一次被打。

二十杖,打得他也差点去了半条命。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记忆里最深刻最鲜明的竟然不是这被杖刑的痛楚,而是乍见到自己时,父皇那双眼里的陌生。

他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儿子!还有小六,他也完全不记得!

那一天,方铭琛就知道,有些人死了,有些东西也死了。

想活下去,想活得好,只有靠自己。

所以他想尽办法学习一切能学的东西,无论是经史子集,还是三略六韬,无论是骑『射』,还是文章。

他也想尽办法把小六从那个阴冷吃人的皇宫里带了出来,投在方博士的门下,更进了国子监,过上了一种比起作为皇子来更像民间普通少年的生活。

只是这多年在黑暗里隐忍、压抑和观察,渐渐使得他掌握了洞察人心和本质的,这种与他的年龄严重相悖的技巧。

现在回头望,很多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多人潜藏在心底的意志,都如暗夜之中的篝火一般清晰,历历在目。

“二哥。”方铭睿在房门口快活地招手。屋内一盏灯火静静燃烧,照亮了一方不大却温馨的空间。方铭琛吹熄了手中的宫灯,大踏步地走向属于他和幼弟的小世界。

贺疏雁又在准点被热帕子温柔地唤醒。她很快清醒了过来,惊喜地发现自己果然一夜好眠。早晨醒来时的感受也比之前那无数个日夜都来得神清气爽。

“姑娘感觉如何?”雪鸢在一边捧来了衣物。

“很好。这薄荷果然有效。”贺疏雁欢喜道。那股清香似乎在人多的时候就逐渐消隐不见,再不复昨夜寂冥无人时的沁人心脾。

“原来姑娘也果然是这么觉得的,婢子还以为是婢子的错觉呢。”雪鸢昨夜值夜,就睡在贺疏雁拔步床的脚踏上,故此也是受益人。

“走,我们快些去把这个告诉娘亲。”这会儿贺疏雁又表现得如一个十四岁无忧无虑的少女那应该有的样子了,欢快而明朗。

而当她来到中矩院时,看到的却是自己母亲略带愁『色』的面容。虽然那个面容在见到她后『露』出了一贯的温柔慈和,但眉心间还有愁情点点,残留不去。

“娘,怎么了?有什么事烦心吗?”见了礼后,小姑娘担心地问道。

“并没有什么事。咦,雁儿今日气『色』甚好,是用了什么新脂粉吗?”江氏惊讶道。

贺疏雁见母亲有意转移话题,便也顺着方向去了,顿时便把艾太医和他送的薄荷一顿猛夸,听得江氏笑得合不拢嘴。

可故事说完后,江氏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肃了脸『色』道:“好孩子,你且说说,这艾太医为人如何?”

“为人?”贺疏雁一头雾水,自己明明在夸的是医术不是吗?“这个……女儿不知道啊,大概还可以吧?娘,女儿说的重点是医术啊医术。”

江氏闻言放松了表情,却把自己女儿拉到了怀里好一顿搓『揉』,带着一种奇妙的感情喟叹道:“一眨眼功夫,我的娇娇儿也长大了,当娘的都要开始『操』心别被哪家臭小子骗走了才好啊。”

“娘……”贺疏雁这才明白过来自家母亲的思维拐点,不由好气好笑道:“女儿还小呢,还没有考虑那些呢。”也是,自回魂以来,一直想的是前因后果,考虑的是将来的大道,可就完完全全没考虑过自己的事——是不是要嫁?又嫁与何人?对这婚姻大事,再无半点期望般,顺其自然罢了。

贺疏雁『揉』了『揉』脸,不再去想这千古难题,换了心思对自己母亲道:“娘,既然艾太医医术这么好,何不将他请来为您请个平安脉呢?”

江氏闻言失笑道:“就因为个薄荷就觉得人家医术好?雁儿,这分辨草『药』不是医家的基础么?”

“倒不是为了薄荷,而是因为他一面之下就能准确判断出女儿夜不安眠啊。”贺疏雁解释道。

“哦?”江氏却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他只凭一面?没准私底下偷偷看了你好久呢。真是没规矩,下次再看到他上门还是给打出去为好。”

“……”这思路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啊……贺疏雁无奈地垂下了肩膀,再说下去,大概自己家里就要把日后盛名满天下的神医给列为拒绝往来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