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蘅不知为何，竟是没有再出声阻止。
宫商角徵羽，道不尽心中千千结。
脚下一动，贺兰蘅慢慢地朝她的方向上前。走到丛林外的时候，伸出去探草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他就站在了原地，隔着粗壮的灌木丛，凌九儿在弹着秋水琴。
一个站，一个坐。一个听，一个奏。他们之间难得有这样和谐的时光。
鬼使神差地，贺兰蘅没有开口，竟是等到了琴音落下最后的帷幕。
越到最后，琴音越急，好似初春少女的心，慌乱跳动。一拨一弹，却又蕴藏了数不尽的悲伤。
流水到了尽头，心事赋予谁说，曲终收拨当心画。
四周又恢复了一片静默。
凌九儿没有出声，贺兰蘅也没有。
他脸上神色有些恍惚，黑沉沉的眸中不见一点光亮，攥着牡丹折扇，不知在想些什么。
“贺兰蘅。”凌九儿出声唤道——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而不是叫他贺兰公子。
“嗯。”
“我……”顿了顿，凌九儿好像轻笑了一声，接着道：“上古战场即将关闭，等出去之后，我就会回九死宫。”
“也许此生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她笑道：“你一定很开心吧，可我不想让你开心。所以，这秋水琴我是绝对不会还给你的。”
贺兰蘅：“……”
她像是沙漠中的旅人，骤见绿洲似的，一股脑地将所有话都说了出口：“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名闻天下的贺兰少爷也不过如此嘛。”
贺兰蘅：“……”
“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为了这琴，追杀了我一年。”说着说着，她倒是先愤懑不平起来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小气的人，不是都听闻你身上法器多如草嘛。”
贺兰蘅简直要气笑了，冷声说了一句：“不一样。”
秋水琴对他而言，确实是不一样的。
凌九儿默了默，又小声道：“我就是看中了，这琴对你不一样才抢的。”
贺兰蘅：“……”
他心里疑虑渐生，凌九儿往日里并不会和他说这么多话，通常开口就是冷嘲热讽。哪里会像今天这样，甚至带了几分少女特有的天真和娇憨。
想了想，贺兰蘅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了？”
凌九儿很快回道：“不劳贺兰公子关心，我很好。”
这一句便又像他认识的那个妖女了，清冷冷的，带着明显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贺兰蘅没好气地回道：“我没想关心你。”
“那样最好啊。”
他听见少女轻悠悠说了一句——
“就从此两不相干。”
收琴，敛裙，起身，她走得潇洒利落。
贺兰蘅站在原地，没有出声阻拦。在口中慢慢重复：“两不相干？”
似在反复斟酌，然后突然凉凉笑了一下：“我的秋水琴还在你那里，要如何两不相干。”
不知为何，贺兰蘅心底浮起了难言而陌生的怒气。
还好。
还好他没有越过这片灌木丛，亲眼看见凌九儿说这句话。不然，他真恨不得一把掐死那个妖女。
拿了他的琴，还想走得干干净净。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