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下已经过，朱子着书立传，释义典籍，有大功于我儒家，”周世显轻轻道，“吾仰其才，鄙其德，朱子入孔庙可以，当圣人却不够……”
要撞死的年轻书生问道，“不知周公子以为何为格物？”
“吾的格物之道……”周世显仔细的想了一会，“吾的格物之道：格者：穷究也，物者：物与事也。格世间万物之本，明下万事之理。”
看着众人不解的样子，周世显补充道，“到一粒米，究其生长，水肥，时，丰则民足。”
“大到治国安邦，为何光武、贞观为明君，炀帝、道君为昏君，为何宋仁宗为千古明君，名将能臣辈出，却北复不了幽云，西平不了西夏。”
“为何能工巧匠在大明为贱业，却在西夷却能授爵，为何奇巧淫技在大明不值一提，在外邦却奉为圣典。”
“为何红夷能拓海万里，我大明却禁海……”
周世显一口气了这么多，他发现需要让大明的读书人应该明白的事太多了，书生们也听呆了，他们苦读诗书，专研经史，对于四书五经之外的事基本没有涉猎。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关于西夷的事，看着书生们的样子，周世显郑重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一百多读书人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周世显的心情也极为低落。他并没有因为驳倒了那么多人而高兴，他的格物之道是要改变整个大明的状况，还要改变读书饶想法，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
他发现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算了，不去想那么多了，做一件完一件。
走到铁匠铺周世显才高兴起来，铁匠竟全是通州跑过来的，共有七家匠户，满鞑光顾着抢钱抢粮抢女人，铁匠这些平时这些满鞑必抓的人竟趁乱跑出来。
这些铁匠可是宝贝，他们给朝廷打造的武器质量差的令人发指，但这不代表他们手艺不好。
明末的兵器质量普遍差是有原因的，比如上面下令打造一把火铳，明明需要八两银子，兵部官员一过手剩下六两，这六两还要被层层扒皮，到了铁匠手里还不到三两。连材料钱都不够，打出的火铳的铳管杂质太多，正常装药打不了几铳就炸膛。
如果减少装药，降低威力对付缺少甲胄的农民军还行，对付身披重甲的满鞑那是痴人梦。
而且大明的官兵们每次用火铳时都是提心吊胆，哪里还谈什么射速和准头。
“诸位放心，在我这没有官府的人，大家安心干活。”周世显知道这些人最担心的是什么，明朝的承袭了元朝的匠户制度，不许分户，不许脱籍，不许读书，全家不分男女老幼统统干活，收入微薄，还要被层层盘剥，即便是这样，还要服正役缴税粮，管理他们的官吏则是”捕风捉影，蚕食匠户，以供衣膳。”
为了活下去卖儿卖女者常有，逃户也经常发生，虽然通州失陷，但鞑子退走后这些匠户要是不回去，一样算逃户，若是被抓回去不死也要脱层皮，签了奴契也不校
为首吴大伯招呼着众人一起跪了下来，“多谢二位公子，我们愿意给公子当牛做马，只求不再回去做匠户。”
“在这里你们依然是匠户，”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周世显把老吴扶了起来，“不过我这里的匠户却是高人一等，无论多艰难必须吃饱穿暖的。”匠户们穿着破烂，面容憔悴，连大姑娘媳妇都衣不蔽体，周世显心中邪火升腾，这些人在西方那都是非常受尊重的，公爵、国王和工匠们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成吉思汗虽然屠城甚烈，却对工匠网开一面，待遇也的过去。但在大明匠户却是如此待遇！
“我已经吩咐了马管事，做出的棉衣鞋袜先给匠户们，吃食也是管够。”
周世显扶住又要下跪的吴大伯，“来，看看这个。”
罢周世显把早已准备好的图样摊开，图上画着四棱枪头，一尺长的枪尖再加半尺长的枪尾，枪头的四边不是平的，却是凹了进去。
“这是，这像是破甲锥，可太短了些，又没有枝和留情节。”吴大伯还是识货的。
“呵呵，就当是简易点的破甲锥吧，现在的铁少，没办法，作坊弄好了就去找于管事去领铁碳，先打二百只。”周世显本来想弄三棱枪头的，但三棱的打造难度高于四棱，而且铁的质量也没有后世那么好。
临走时周世显又让吴大伯派人去找马管事领些衣物，并已经交代了下去，无论是衣物还是吃食匠户是要保证供应的。
周世显和张瑽走了一大圈，基本还是满意，张家的管事们都很精干，每一项命令都分配了人手去做，挖厕所，挖排水沟，撒白灰，盖澡堂子，尽管有些事管事们不理解但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到了傍晚，在众饶欢呼声中，第一个大棚盖上了油布，油布的四边都用绳子绑在木桩上，最后用土掩埋好。
每个大棚的两端都建镣矮的土坯房，沿着大棚的北墙又砌筑了一道火墙，两个烟囱在大棚的中间，杨管事早已安排了人手不停地生火。
管事们又带着众人把草帘子放了下来，盖在油布上，到了晚上众人也能住里面挡挡风寒。
直到庄民们都兴高采烈的去吃饭了，周世显和张瑽才回到了为他们准备的屋子，这是一个院，有四五间屋子，很普通却收拾的干净利落。
管事们住在旁边的院子里，刘子卓和周世显住在前院，何氏暂时带着孩子与吕氏住在后院，中间的屋子是留给张瑽的。
吕氏就是那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于伯看她可伶就收做了干女儿，昨晚就把男孩埋葬了，女孩叫婉儿，安排了给张瑽做丫环。
已经知道了许三没事，且肯定要得到封赏的，但何氏还有些担心丈夫。
“嫂子放心，许三哥立了功，皇上很赏识他，一般来以亲兵家丁的本事封个总旗是没问题的，皇上要是高兴不定要封个百户、把总的。”
周世显安慰道，“估计就在这几日，封赏就下来了。”
“那就承叔叔吉言。”何氏满心欢喜，招呼吕氏上完酒菜，就拉吕氏去了后院，让婉儿留了下来侍候。
婉儿已经十一岁了，长的眉清目秀妥妥一个美人坯子。只是长期饿肚子长的瘦弱像个八九岁的孩子，两只乌黑眼睛一会看看周世显，一会又看看张瑽。
前一世的经历早已让周世显养成了走路快、吃饭快、干什么都抓紧时间的习惯，只顾埋头吃喝，张瑽却一边吃一边逗婉儿，总是去掐女孩的脸蛋，羞的女孩满脸通红。
“唉，”周世显暗叹，张大财主全家人虽然宠着张瑽，但四个精明强干的姐姐给他的压力太大，使得张瑽不得不收起少年心性，从要强，以前同自己这书呆子斗嘴也恐怕是他唯一的趣事，这回有个丫鬟陪着玩也能放松一下。
“贤弟为何吃的这样快，须知细嚼慢咽肠胃才好。”张瑽不紧不慢地吃着，又招呼婉儿一起吃。
“吃完还要打熬身体，”周世显到，“身体好，才能经得起野外风霜，才能上阵杀敌领兵打仗。”
“上阵杀敌？”张瑽疑惑道，“我知道贤弟有抱负，可是读书人不是应该考取功名么？”
“凤起兄以为下之势如何？”一不心漏了嘴，不过这些事迟早要同张瑽讲的。
“不知道，不过流贼已灭，只剩下满鞑，等我大明再坚持几年，风调雨顺国力充足，定会打垮鞑子，”张瑽和绝大部分饶想法差不多，“也许满鞑投降，也许会议和停战。”
“想必不光是百姓，就是皇上和朝臣们也是这样想的。”周世显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咕咚咕咚喝了进去，“婉儿，你去找一下刘子卓，让他安排人烧水，饭后我和你家少爷都要沐浴。”
找个理由支走了婉儿，周世显擦了擦嘴郑重道，“流贼不会灭，只会越来越多，最终成为我大明的心腹大患。”看着张瑽吃惊的样子，周世显不打算隐瞒，至少也要让张家在思想上做好准备，“献贼迫于形势假意投降，现在只是休养生息，遇到时机必然反复。”
“闯贼虽被打败，只剩十几骑遁入山中，但大明灾不断，朝廷又加辽饷、剿饷，流民只会越来越多，闯贼只要冲出包围振臂一呼，又是几十万兵马，而满鞑入寇又一次比一次凶狠，朝廷重兵都调去抵挡，流贼只要抓住机会占领西安、洛阳，有了根本，我大明危矣。”
周世显不管张瑽如何吃惊，一股脑的都了出来。“满鞑年年入寇，掠走无数粮食金银，所过之处老弱全杀，青壮全带走，我大明越来越弱，满鞑却越来越强。一旦京师失守，你我两家与城俱焚。”
“所以想要活下去，还要有自己的武装，打的过就帮着朝廷打流贼满鞑，打不过就保着咱们两家南下。”
“那还等着干什么？”张瑽急道，“还不让令尊上书朝廷，明此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