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映梨使着轻功却没有尽全力往上走，而是走得有些慢，待她上去之时发现，那院门口挂着的灯笼依旧亮着，院门大开，而里头却是一点亮光都没有。她稍顿了顿，便提着灯笼往断崖处走去。
这上头比山下要冷上许多，她穿着的不甚太厚，方才爬上来出了些虚汗觉得热，如今倒是觉得山风一吹，冷得她有些抵不住了。
这么多年，即便身子好了，可这怕冷的毛病却依旧还在，她伸手揪紧了衣襟再次抬步往前走去。
穿过林中不长的小道，一阵寒风袭来让她抱着身子迷上了眼睛，待微微张开就看到一身影单手负在身后站在断崖边上，白衣衣袂飘飘，望着那远处深山谷底的山林出神。
尹映梨站在那里片刻，吹了手中的灯笼放在脚边，随即便朝他走去。
“你来了。”
她还未走近，而阿十师兄也未回头，却是忽然对她说道。
越是靠近断崖边便能感觉那风吹得越是猛烈，尹映梨脚步微顿，应了一声走到他身旁，她扭头看他一眼唤道：“师兄。”
阿十师兄走了两步绕到她的另一旁为她挡住直直朝她袭来的山风，见她穿得单薄，便解下了那外裳披在她肩上，说道：“怎么这个时辰上来？”
如今已经快寅时了，这个时辰青澜山中众人几乎全都在睡梦之中，山谷里没有一点灯火，她不应这时候上来的。
“夜里醒了睡不着。”
“可是冷？”
“不冷了。”尹映梨望着山崖底下，呼啸的风声依旧在耳边回响着，她的双眸此时异常的亮，“师兄，师父为何不早些唤我回来呢？”
阿十师兄闻言那负在身后的手忽的一紧，他眉心跳了一跳，没有看向她，神情有些恍惚，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为何不唤她回来？是该告诉她实情还是要骗她？他想了很多年了，明白要怎么说，可是面对她之时却不曾像想象的那般容易说出口来。
见他久久没回应，尹映梨又扭头看向他，见他面色有异却不知因何缘故，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师父可曾与师兄说起过与我约定之事？”
阿十师兄身子一僵，双唇紧抿，双眸之中流露出一股悲色，他回道：“我知晓的。”话出口才知晓他的声音竟是有些沙哑起来了。
“梨儿，师父可曾与你说过为何会收你为徒带你回观并闭关修行？”
这不到一刻钟他便亦是缓过情绪来，这到最后该说的终是要说，该传达的更是要传达。
尹映梨闻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不知晓。”
起先，她对此事并不甚在意的，只是四姑娘他们一直都在猜测，她难免也好奇起来，当然也曾亲口问过，可是，师父他却是避着没有回答。
“只因你的命数。”阿十师兄只觉得口中心中皆是涩涩的，不敢去看她如今是何神情。
尹映梨闻言却是僵住了身子，因为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她与靳陌竹那像是前世记忆的画面，那对叫蔺无情与付琼的苦命鸳鸯。
命数？不是说算不出她的命数吗，为何却又说是因她的命数呢？
“师父本想待与你约定的三年之期满你归来之后便与你说的，可是却没有等到那一日。他没有唤你们回来，并不是不愿见你们的，也不是害怕你们担忧，而是因为与你的约定未完。”
“约定就那般重要吗？以至于不告诉我们他生了重病，甚至不让我们见到他最后一面就这样离去，这同样是没有遵守与我的约定啊，这又有何意义？”尹映梨忽然沉声说道声音微微颤抖着，竟是气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阿十师兄忽然拔高音量，却又渐缓下来，“这是必要的，就像是师父将你带回观中亲自教授你各种事物，一般，连那三年之约亦是必要的。师父他，师父他……”
阿十师兄声音好像哽在了喉咙，一下子难以吐露出来。
“这是命，绕不开的命。”
尹映梨从不信命，更是想起来很多年以前与玄清道长曾谈论过的“命”，恍然之间才发现，原来早就已经知晓有这一日了吗？
“梨儿，师父可曾告诉过你，他是因何成为青澜观观主得？”
尹映梨闻言沉默片刻后回道：“师父自己的选择。”
她犹记得当年在涔阳城郊外的山坡上与师父说的那些话。
她曾问过，为何成为了青澜观的观主了呢。是选择，自己的选择，自然而然的便走上了这条路。
她当时不懂，可是后来才明白他说的是何意。她曾问过，他是否也能成为像师父一样的人呢，因为他在她眼中当真是甚是特别的存在，那样的心境与眼中的格局都异于常人，她想成为那样的人。
可师父说，她无需成为像谁一样的人，需要的只是按照自己的步伐往前走，自然而然的便会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这样那样的人。
阿十师兄听她的回答，脸上流露出有些惊讶的异色，还有些不解，因她说的话总觉得好似见到了玄清道长一般。
“师兄，很久以前我与师父说过，我将来会像师父一样的，找到安身之所，度过该有的一生。可如今不知为何，却已经找不到了路，安身之所又在何处，我更是有些迷茫了。师父在时总是会给我解惑，我总是很快便能寻到路往前走，可师父不在了，我也寻不着方向了。”
“你原本可以选择不回来的，可你因何回来的呢？”
他们都问她为何，是冲动、是仇恨、是痛苦、是内疚……可这其中更多的想要寻求解脱，她想了断一切，她不想再过彷徨了。
“想着只要回到这里，我便能做出选择来，可却还不能。心中的这股仇恨与痛苦并没有消散亦没有减轻，我觉得有些累了。师兄，我该如何才能化解而去，才能放得下？”
阿十师兄沉默了，他不知啊，他也不知晓，若是师父还在，他会与她说些什么呢，劝她放下还是其他？
过了好一会儿，阿十师兄动了动，扭头看向她说道：“我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