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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深埋地狱,距地九万九千里,距天九十九万里。

阎王穿过灵界,一头探出,身子却被禁锢在土里。

“什么鬼地方,土比石头还硬!”

口中谩骂,阎王从土中爬出来,抖了抖泥灰。

往昔他曾到过北川界域,那时风光秀丽,民善淳朴,一派祥和之气。

万年过去,这儿一片荒凉与空旷,地面上零星矗立着一些巨大的岩石,放眼望去犹如一座座墓碑。

枯树杂草,毫无人烟,只剩那阵阵磨人的金黄尘沙。

任谁到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都会萌生悔意。

“只闻三界平定,众生享乐,竟还有北川这弹丸之地,真是稀奇!”

阎王冷笑,他为冥府之主,少与天庭交际,却也知那北极战神和魔家四将非治世之才,奉此君来,玉帝甚为寡谋呀!

在沙漠行走,顶上烈阳炎炎,脚下灼热升腾,若加一把孜然,定有别番滋味。

足足三个时辰,从东往西,一连千里,阎王所见之处,依然荒芜。

眼见天边红霞落下,逼近黄昏,忽的,在十几里外的巨石旁,鼓捣起了袅袅青烟。

“有人?”阎王一喜。

青烟处搭着一间小茅屋,说是小茅屋,不过是将顶上盖住,用两根竹竿将其撑起,简陋的很!

而茅屋的主人是个六旬老翁,蓬头银发,满脸褶子,此时正用勺子舀水,以备煎茶所需。

阎王走去,说道:“店家,来碗茶水吃吃。”

“客官稍等。”

老翁一笑,褶子仿佛两张分开的牛皮纸,从茶罐里倒出放凉的茶水,端到阎王面前。

取过茶,阎王仰头干掉,凉茶入喉,火热之气尽散。

“一把盐巴一碗茶,店家好手艺!”

老翁笑道:“呵呵,客官过奖了,这荒漠野地也没点好东西,只能吃这粗茶淡饭,怠慢了!”

阎王道:“敢问店家,此为何地?”

“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老翁道:“此地名叫凤凰城,乃大风国西边第一大城。”

阎王不觉好笑:“店家,这荒原万里,见何城郭?”

正值两人交谈之际,一里外,马蹄声如奔雷,十丈沙尘漫天,似那金黄匹练汹涌而至。

“吁”

马嘶在耳,来者大约十余人,皆身穿青缎衣,身上或挎着刀,或背着剑,偶尔一些赤手空拳的人腰间也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

观其身形,雄壮魁梧,想必都有些本领。

十余人将兵器卸下,放在桌上,对老翁大喊道:“店家,来二十斤牛肉,一壶好酒!”

老翁为难道:“几位客官,小店只备了点茶水,这好酒好肉可没有。”

“什么?”

领头的大汉一拍桌子,怒道:“没酒没肉也敢开店!”

“客官息怒,这儿有些馒头咸菜,不嫌弃的话……”

老翁年逾六旬,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哪敢和这群人争闹,连忙俯身赔不是。

“拿馒头糊弄你大爷,老东西不想活了!”

大汉甩手将馒头打落,抽出刀就朝老翁脑袋砍去。

老翁吓得面无血色,龟缩在炉灶旁,眼看要成刀下鬼。

却听“叮”的脆响。

阎王一只手将那刀锋夹住,偏头冷道:“滴水恩涌泉报,老翁卖茶解渴乃善,兄台却要杀他,岂非禽兽行径?”

大汉喝道:“哪来的臭小子,敢管大爷闲事!”

手指一碾,那刀即断,阎王回座,冷声道:“欲做断刀么?”

“好小子,别让大爷再见到你!”

瞧这青年身手,大汉也心里发颤,虎眼直勾瞪着,撂下句狠话,就带走人上马飞奔。

风尘而来,风尘而去。

“多谢公子相救。”

老翁死里逃生,听闻那马蹄远去,方才探出头来,连连躬谢。

阎王道:“店家客气了,那群匪类公然杀人,实在胆大!”

老翁叹息道:“公子不知,这虽为荒漠,却是大风国和炎火国边界,往日商旅贸易,必经此地过,倒也繁荣了百年,可惜十年前,流寇作乱,商人畏惧,几十家小店都迁移走了,只剩老翁年迈,独守这枯屋!”

“哦?”阎王惊诧:“流寇作乱,王都不管?”

老翁道:“这凤凰城财力强盛,城主大人又有治国才干,曾派大批军队来荒漠剿匪,十方流寇死伤近半。”

阎王又问:“那为何此地依然无人?”

老翁惋惜道:“流寇被驱赶,可三年前,这儿又来了一妖人,他道法精湛,本领高强,那群流寇竟拜入他门下,号称黑风门。”

“还真一波三折!”

阎王暗笑,走了和尚来了道士,这凤凰城天灾人祸全齐了。

老翁接着道:“那妖人自称是玄门弟子,下界度化凡人,在荒漠深处盖了一座府邸,每隔三天,就差门人去王城搜刮钱财和女子。”

“一连三年,王城已少了上千人,怕都遭了那妖人的毒手呀!”

说到此处,老翁不禁双目发光,冷气森森。

阎王一眼辨明这老翁也受此牵连,心中感叹,便道:“那妖人作孽,诸天神明焉能不管,店家不必伤心!”

“神明?”

老翁闻言,脸色发苦:“城主大人年年烧香,敬三清四御,道观庙宇的门槛都被踏烂了,怎也不见显灵?”

“这?”

阎王一时语塞,心念大道公始,诸天仙佛以信徒为重,众生有难,岂有不帮之理?

便道:“城中可有能人降服?”

老翁道:“请了五六个不济的和尚,脓包的道士,皆说自己为仙家转世,有大神通,一与那妖人交手,都大败而逃。”

凡间俗尘,能修仙者万不足一,能修成仙者,百万者不足一。

天庭亿万仙家,哪个不是历经苦难,方才羽化。

这小小凤凰城,不成一国,三年有十数位仙人,真当神仙是大白菜,一两银子一马车?

阎王道:“不知王城如何走?”

老翁道:“往西去,离这三十里有个白头山丘,再往前就到了,老朽见公子身手了得,不如去一试武榜。”

妖人作祟,这凤凰城主为此煞费了苦心,三年来,大害未除,城内人财耗巨,再这般下去,这凤凰城可真要成一座死城了。

臣下为城主分忧,倒想了个办法,贴出告示,比武夺魁,选拔有能之士共剿妖人。

榜首者不仅赐将军封号,还赏金万两,骏马百匹,豪宅一座,更能得城主之女垂青,结为连理,享尽荣华富贵。

这老翁见他年轻俊朗,风度翩翩,实乃人中龙凤,这才开口露底。

“也罢,闲来无事,不妨去王城瞧瞧!”

阎王一听,立马来了兴致,此番虽是奉玉帝命令来寻神女,但茫茫天地,寻一人可不简单,倒不如走哪算哪,随缘行之。

“这是茶钱。”

取出一张黄纸放在桌上,阎王便朝西而去。

老翁赶紧追出去,急声道:“敢问公子大名?”

“严王!”

“严王?”

望着那消失在茫茫尘埃中的人影,老翁摇摇头,转身回到茅屋,拿过黄纸一看,顿时四肢僵硬,黑血涌上心口。

这哪是银票,分明是一张阴司纸!

北川界域幅员辽阔,东南西北各自有一国镇守,最强为灵宝国,其次是天宗国,炎火国,末席为大风国。

这大风国地处西边,境内崇山峻岭,山野遍布,河流不息,是以国泰民安,鼎盛之至。

可大风国重商不重武,纵使财富高人一等,打起战来却如发病的老虎,露獠牙也吓不倒敌人。

而凤凰城乃大风国西面第一城,接通炎火国,论其雄伟还是繁华,放眼整个大风国,能够将其相比的,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或许邻近边界,凤凰城城民多数尚武,闲时为商客,战时为勇兵,以至街上跨刀携剑者屡见不鲜。

不远处,坐落着一堵百丈城墙,黑乎的岩石堆压在一起,远望去仿佛一根石柱直插向云霄。

在城墙内外,到处都是身穿轻甲的卫兵,这些卫兵,个个气息悠长,眼神凌厉,显然是训练有素,在这里,不论是何方势力,都将会收敛一些脾气,因为这里,是凤凰城的脚下!

城外零星有几对商旅,男人包着头巾,女子蒙着面纱,胯下骑着骆驼,骆驼腹部绑着绳子,以此拉动沉重的货车。

往日,两国贸易火热,大风国的绸布陶瓷经由骆驼商队卖往炎火国,以交换炎火国的兵器和矿石。

如今因那妖人盘踞在荒漠,商队经过,不仅货物被抢,甚至连性命都不能保证。

大量商人闻讯,皆心生畏惧,纷纷另谋出路,唯独几家要钱不要命的商队,依然坚守阵地,想独吞凤凰城这座“金矿”。

“小小都城倒挺气派。”

站在城下,阎王不由赞叹,一眼万年,当初那原始部落般的小城,竟发展的如此恢宏。

骆驼商队一路开拔进都城,和卫兵交流了几句,卫兵便让开道路,放行众人。

阎王跟在其后,本想浑水摸鱼,却被卫兵拦住:“站住,你是哪来的?”

阎王客气道:“各位军爷,在下乃一游侠,听闻贵城正逢妖人作孽,故来看看。”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也能降妖?”

三年来,城主不知请了多少高人,结果没一个有用,久而久之,就连卫兵,也对那些自称有仙术的骗子深恶痛绝。

何况这青年长得油头粉面,手无刀枪,腰无配剑,瞧不出半点厉害之处!

“得了,去了也是炮灰,随他吧!”另一个卫兵笑道。

“小子,武比时认输要趁早,可别丢了脑袋!”

众人齐声大笑,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多谢军爷提点!”

被取笑,阎王目有愠色,却转瞬即逝,拱手称谢。

见他彬彬有礼,卫兵反倒没了兴致,摆手道:“行了,进去吧!”

过了城门,里头一派繁华。

大街宽约二十丈,沿路径直,一望不知尽头,两旁商贩熙攘,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不少妇女提着篮子,在路旁挑选菜色,为一文钱,和商贩讨价还价。

路中驶过几辆马车,马夫赶着车,弯进了大宅。

一切仿佛都很平静。

阎王心疑,老翁所言那妖人搅的凤凰城天翻地覆,何以人心不惶,人面不惧?

莫非是知怕也无用?

倒不如安稳度日,且行且过?

一座普通的酒楼中,一布衣女子正在喝酒,双颊晕红,手捧着酒坛子,高喊道:“小二,再来一壶酒!”

“姑娘,你那两锭银子已经花完。”小二连忙道。

布衣女子双目瞪起:“老娘明明给的三锭银子!”

“姑娘,你喝花了?”小二摊开手中的两锭银子笑道。

“花你个死人脑袋!”布衣女子怒道:“赶紧上酒,不然老娘拆了你的店!”

凤凰城尚武不假,可女人大多在家相夫教子,未出闺阁的更是矜持婉柔,哪有这般,大白天在酒楼买醉的?

见她耍无赖,小二也是急了,对楼下喝道:“来人,将这姑娘请出去!”

“是!”

声落,从楼下冲上两位彪形大汉,孔武有力,一左一右,就将女子胳膊夹住。

“粗鲁的汉子,给老娘松手!”

女子奋力挣扎,奈何胳膊拗不过大腿,宛如一只小鸡被老鹰叼着,直接丢在了门口。

楼下的客人似乎见怪不怪,笑笑不语,也无人去管,只顾自己饮酒吃菜。

“哎呦,老娘的娇臀!”

揉了揉发疼的屁股,女子站起身,指着酒楼骂了几声,愤愤离去。

刚一转角,迎面而来一清俊公子,原本还烂醉迷糊,一下就酒醒了。

女子低头急行,一头撞在那公子身上。

“姑娘无碍吧?”

那公子正是阎王,他从城门口走来,这女子却仿佛认准了他,迎面撞来,当下将其扶住。

女子面似桃花,若不细看,倒像八分羞意,手顺势搭在公子胸前,娇柔道:“小女子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莫怪。”

“姑娘客气了,日后行走可要留意。”

察觉那小手细若无骨,阎王不觉一激灵,假意大笑,绕过女子,便朝前走。

眼见人走了,女子咯咯直笑:“长得正经,脑子又不灵光,这种人可不多!”

袖子一翻,犹如变法术般,本是空空的双手,不时多了几张银票。

“老娘数数,能喝几缸花酒?”

将银票摊开,女子兴致勃勃准备清点战利品,不料用眼一瞅,人都傻了。

这哪是银票,分明是给死人用的冥纸!

随身带冥纸,那人莫非真是傻子?

女子气的如鼓胀的青蛙,本想捞一把,结果被摆了一道,真是倒霉透顶!

吐了口酒气,她整了整布衣,却发现怀中的玉璧不见了。

“怎么回事?玉哪去了?”

女子心急如焚,这玉她随身佩戴,从不离身,出酒楼时还在,半会功夫居然没了?

难道?

似想到了什么,女子返身急奔。

大街上,阎王仰着头,手中把玩着一块白玉,一副贵公子派头,

白玉通透无暇,玉质温润,也值得十几两银子。

“初到宝地就遇窃贼,本王气运不佳呀!”

心里干笑,阎王有些悻悻,先前那女人假意投怀送抱,实则暗中觊觎他的财物。

若一般人,只怕遭了贼手,奈何这等伎俩在他面前如同儿戏,所以随手取了玉璧,权当给个教训。

可没走几步,就听后头大喊:“那小子,说你呢!”

“还追来了?”

阎王将白玉藏起,转身对其笑道:“姑娘有何事?”

那女子眉头冷竖,蛮横道:“装什么傻,老娘问你,玉璧是不是你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