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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近两个月来,第二辆停靠的旅客火车(上次是中秋节前孙姐和洛哥来的时候)。进站原因和上次一样,有人要在这里下车。说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但是如果想要在小城下车,不仅需要提前向铁路部门进行申请,还要经过许多道手续,比正常买票不知要麻烦多少倍,更不要说现在正是安保期间,需要通过的层层检查更多了许多……倒不是故意刁难旅客,或是在显示特权,因为类似小城这种地区,本来就没有正常的行政区划,管理上十分困难。而且本身就是处无人问津的地方,几乎没有人会在这里乘车买票,为了节省资源,不设立站点也是应该的。就算真的要来小城,也可以买到市里的车票,然后换乘其他交通工具过来也是可以的,不会多花多少钱……

估计远处的老秦现在应该和我一样觉得意外吧——当然不是那种遇到突如其来的惊人事件感到震惊的情况。其实昨天晚上我们就收到了市内总局发来的消息。车次、型号、到站时间、停靠站台等等信息都通过电脑传给了我们,同时发来的还有即将下车的旅客的个人信息:一男一女。两名,两名普通乘客,年纪都不大,男性三十岁,女性二十六岁,和我差不多少,从身份证上的信息判断,应该是一对夫妻。对于男性乘客我倒是没怎么注意,只记得大概,而对于另一位年轻女性确实印象深刻,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只是照片上的女子容貌秀丽端庄,十分的美貌……请先不要批判我,我没有假公济私,或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单纯的感到惊异:证件照都这么好看,本人必定更为美丽,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希望不会幻灭……

等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晚点的火车才终于进站。老秦和车上的同时交接了一下之后,下车的乘客才慢吞吞地从后面的车厢下来,我只好在车上人惊讶的目光中跑过去迎接。

“不好意思啊,在车上睡着了,没注意到站,还麻烦你跑过来接我们……”

说话人是那位男性乘客,比我稍微矮一些,一米七多一点的身高,身上穿着作为秋天来说稍显单薄但是现在正好的白色夏季短袖T恤、同样浅色的休闲长裤,微微隆起的肩头和胳膊上凸起的肌肉无不显示本人壮硕的身材,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虽然是在向我道歉,但是不卑不亢地语气却令我萌生退意——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与这种身心强大的成熟男人打交道。

“没关系……”为了转移注意力,我看向了在他身后下车的女性乘客。同样穿着不合季节的夏日服装,直筒V领黑白条纹的薄雪纺衫紧紧贴在身上衬托出美好的娇躯,宽松的高腰牛仔A字半身长裙遮住了许多,但是从其紧致光嫩的脚踝可以猜出上方双腿的修长与苗条。果然不负我的期望,本人比证件照上要漂亮不知多少倍,清爽的秀发瀑布般披在浑圆的肩头,眉峰平缓修长,水汪汪的杏眼明亮透彻,小巧的鼻子玲珑有致,薄薄的嘴唇上涂着淡淡的粉色唇膏,差不多所有美女应有的特征都完美的呈现在她身上。不过与证件照上冰冷的肖像不同,女子的眉眼间总凝着一抹淡淡的忧伤之意,我见犹怜,令人不由产生同情之心,但是鼻端嘴角的阴影中却带着明显的坚强之色似乎是最近才形成,虽然没能冲淡整体的柔弱,仍然给了其他人望而却步的信号。——同一个人身上竟然同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存在,实在有些令人意外。

两人都没带太多东西,男子身上背着的黑色背包里应该是主要行李,女子挎着的背包看起来挺昂贵的样子估计装不了太多。见老秦还在与车上工作人员交流着什么,为了躲避外面的热度,我先带两人进了车站。

沿着土道,拐过最后一道弯,驶过以庄稼地与草原明显差异形成的默认分界线,我们回到了小城。

眼前就是孙大爷的药店了——老爷子和女儿女婿出去游玩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后也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不禁降下速度,仔细望着药店紧锁的卷帘门,心中感慨万分——不久前王大爷还和我们一起聚餐、跳舞,难得的集体合影仍然珍藏在手机里,而如今……

就在我恋恋不舍,即将驶过药店之时,副驾驶一直闭目养神的巴特尔仿佛重新获得动力的机器人一般,突然惊醒,身子坐直,虎目圆睁,僵硬地转头望了眼车窗外。

“到小城了?”巴特尔确认道。

“是的。”

“停车。”

“啊?距离你住的地方还挺远呢?”我愣了一下,觉得巴特尔还没有清醒过来,低声嘟囔道。

如果是以前,为了方便放牧,将蒙古包就盖在药店后面一处水草丰沛的小山坡上,在这里停车正好,只需几十米就能走到。然而自从上次回来,遣走了羊群的巴特尔就没有再建住所,改为在刘叔家暂住,虽然距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但也需要步行差不多十多分钟,所以没必要提前这么早下车。

巴特尔抿着嘴,表情凝重地望着窗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

“反正我也要回小城,顺路就把你带回去了,没必要提前下车……”

“不用。”

“好吧……”

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我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减档减速,向左打方向,缓缓停在了路边。

“在这儿行吗?”出租车司机上身,我轻声问道。

“谢谢。”巴特尔说着就打开了车门,仿佛有人在后面追赶般身手矫健得迅速下了车。

可能是因为自己很少有社交活动的关系,我总把握不住交流的方式方法,不知道该在什么情况下面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尤其是选择结束的时机,有时候担心怠慢了对方,导致自己过于“热情”,明明应该适可而止了,却还是喋喋不休,搞得大家都很尴尬。说好听点是不懂看氛围,其实就是“嘴欠”。本来巴特尔整个人都已经下车,就要关上车门的瞬间,我随口问了一句:“是等什么人来吗?”巴特尔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扶着出门的手定在了半空中。

并不是故意让他难堪。自作聪明的我通过简陋的推理,自认为巴特尔要在这里迎接一批能够帮助他解决孩子学业问题的“贵客”——我只猜对了前半部分,完全扭曲了原意……

几秒钟的沉默,巴特尔恢复了过来。故作轻松地笑出声,对我夸赞道“小胖厉害啊,不愧是警察——是的,我是在等人。”

“谁啊?”

“……赵百万他哥。”仿佛看见脏东西一般,巴特尔眉头一皱,别过脸去,失去了与我对视的勇气。

此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好奇地问道:“赵百万他哥?是在镇上开修车厂,前几天不干了的那个吗?”

巴特尔点了点头。

“你——他——你们俩怎么gou……联系到一起的?”难道说赵百万手眼通天,不仅与镇上的政府熟识,还认识市里教育局的人,可以帮助巴特尔把儿子送进重点小学?但是赵百万本人太忙没时间管这种小事,所以才把他不争气的哥哥叫来了,而且正巧他的修车厂刚刚倒闭,需要资金,只要送钱就能够委托他从中牵线帮忙——在巴特尔没回答之前先脑补了一出大戏。然而现实比戏剧还要离奇……

“我要把草原‘卖’给他。”

没有记时,感觉过去了好几个世纪。我被吓出窍的元神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本想掩口唾沫压压惊,但是因震惊而大张的嘴里干的好像用报纸擦过的玻璃一样。只好忍住干渴,压着嗓子冲低头不语的巴特尔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巴特尔默认了。

一天之内两次得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噩耗,饶是我冷血无情对小城的感情淡薄,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为了好好整理一下思路,先把车钥匙拔了下来。双手胡乱抓挠着纷乱异常的脑袋,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我在哪?我是谁?刚才有人说话了吗?说的是什么话?……

“你先冷静一下……”

说得简单,你让我怎么冷静?作为草原上土生土长的蒙古大汉,爱好自由,向往传统牧民生活的巴特尔,当年即使面对重重压力,依然坚守在草原的巴特尔,曾经与孙大爷一同包围这片深爱的土地的巴特尔——今天居然告诉我要把草原“卖掉”,而且卖的人正是不久前为了得到这里不折手段,甚至威逼利诱妄图在风光无限的美丽草原上炸坑钻洞,为了开矿不顾环境之人的哥哥……

我不停地摇着头。“我不能理解……”

“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虽然被巴特尔镇定的语气激怒,但我还是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不过我怒吼声音根本压抑不住,“你用不着和我解释,我算什么啊,在你们眼里不就是个新来的累赘吗?除了给你们带来麻烦外一无是处……无论做什么都没必要在意我的想法,想走就走想卖就卖——对我比《爱情买卖》还要狠!行,我认,反正我没本事,什么也不是,也说了不算,都瞧不起我——不管是你还是王大爷……”

“你冷静一下……”

“王大爷走就走吧,毕竟这个谁也没有办法。但是你不一样!”我话锋一转,开始先抑后扬。狠狠地瞪着一脸无奈的巴特尔。“这片草原可不是你的,土地使用权还在孙大爷手里呢——你根本说了不算……”

“当初签协议的时候,我也有草原地区的使用权,虽然是很小的一部分——因为是多年前的事了,不怪你不知道……”当年领导选择在这里建设小城的时候,在小倩姐的斡旋下,草原的土地使用权被孙大爷拿下,为了感谢巴特尔的鼎力相助,将土地使用权分给了巴特尔——如果现在孙大爷在场的话,知道了这种情况,估计也会悔之不及吧……

“行——就像我说的,谁让我没有话语权呢!我也管不了你,我就看你等孙大爷回来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怎么办!”我咬牙切齿,恨恨道。

“他知道——我事先和他研究过了。”

“结果呢?”

“当然是同意了,不然我也不能自作主张,毕竟自己并没有出钱……”

“……真的?我不信!”我又开始摇头,重重拍了下方向盘,“我不相信孙大爷会答应这么荒谬的要求……”

“所以说让你听我解释,我并不是把土地卖给他们兄弟俩开矿——他们就算想也办不成,现在环保管的正严呢,镇里多少家矿厂倒闭了!”

我稍微安心,揉了揉拍疼了的右手。“那你是?”

“小城不是要重建吗?地面上建设的活被赵百万和一家地产商合作包下了,他哥当包工头,要在小城买一处地方建工人宿舍,看中了这块地方……”因为是国家工程,孙大爷毫无怨言就答应了,但是老爷子闲云野鹤惯了,对于身外之物看得淡了,家里也不缺钱,正好听说巴特尔以后不准备继续在草原上放牧了,就把这个好处让给了他,就当做是为孩子上学尽一份心了……

听完整个缘由之后,彻底理解了的我感叹孙大爷为人的同时,赶忙向巴特尔道歉。对方一笑而过,并没放在心上。

“这下好了,这笔钱到了之后,应该就够给孩子找一所好学校了吧!起码短时间内不用愁了……”

“哪有那么简单,”巴特尔叹了口气,“这只是开始啊……”看着他苦恼的模样,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年不可还不是如此猖獗的时候,家里人就整日为我的学业花销发愁了,如今动辄上万的补课费,对于像巴特尔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着实是一份巨大的负担……

“没办法啊,毕竟谁家孩子都补课,怎么可能让自己家孩子落下呢?以前是‘穷什么不能穷教育’,我看现在变成‘谁富不如老师富’啊……”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把草原转让出去给他们建宿舍了,你怎么办?”

“我?”没有理解我的问题,巴特尔把头伸进车内,困惑地望着我。

“虽然不会开矿,但是他们把地方占了,草原肯定会遭到破坏——你还怎么放牧啊?”

“放牧?”巴特尔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仰头放声大笑了起来。不过就无礼地垂下了蒙古汉子高傲的头颅,满脸苦涩之色,“时代变了,放牧养活不了家人的……”

“可是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事情吗?你不是说小时候理想就是和父母一样与爱人在草原上驰骋放牧,教孩子摔跤唱歌,和深爱的人生活在温暖的蒙古包里……”

“现实点吧,小胖弟弟……人活着不是光为了自己逍遥快活,还有家人呢!”怕我误会,巴特尔继续解释道,“我老婆和我结婚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而且真的就像老一辈人一样在草原上共同牧马喂羊,生活的也很不错——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孩子大了,为了让他能有出息,就必须接受教育,即使是义务教育,也是表面上不花钱。光是昨天和小心去市内请人吃饭就花了……唉,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巴特尔及时的收住了话头,又一次仰天长叹。“总之,草原是呆不下了。等忙完了孩子学校的事,马上我就进城打工。估计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吧……”

因为赵百万的哥哥马上就要来了,我并不想与他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便以车站公务作为借口,和巴特尔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