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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一路上我一直在想着“小黑人”的事情。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明明刚才在便利店内与我见过面了,怎么回到车上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溜得比兔子还快,无论怎么也搞不明白他的用意——难道车里有什么秘密害怕被人发现吗?不过既然连人带车都跑了,我也没办法去追究,只是在心里又添了一项疑问罢了。

坐电梯的时候帮着十二楼的一位独居的老奶奶淋了两桶食用油进屋(难为老人家自己怎么从超市搬过来的),反身本想搭电梯直接回到小诗所在的十八楼,电梯却已经被人叫走,下降到了五层以下。反正就六层楼,不想干站在这里等着的我干脆直接走楼梯上行。我的判断没错,当我已经走到小诗门口的时候,电梯才爬到第十层。虽然有些劳累,也权作锻炼身体了。

用在便利店新买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喘匀了呼吸后,我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屋里没有开灯——或者说灯光都被关闭了,漆黑一片。借着走廊灯换下鞋子,踮着脚,悄悄走进了阒无人声的屋子。走之前还灯火通明的厨房客厅堕入黑暗之中,找不准距离看不清细节,明明近在咫尺却仿若隔着万水千山。

被屋内静谧仿徨的气氛所感染,我关门的时候都是十分的小心,生怕发出大声响,惊扰了潜伏于黑暗中的巨兽,缓缓放下袋子,蹑手蹑脚地向屋里走了几步。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我终于在客厅里发现了小诗。

小诗正盘坐于客厅阳台的地上,通过眼见摆在三脚架上的望远镜观察着目标,窗外星月黯淡,仅仅照亮着咫尺之遥,仍然透过窗帘间狭窄的细缝呵护着美丽的宠儿,背对着我的小诗秀美的短发泛着皎洁的明光,裸露在外的脖颈白嫩如雪,窈窕的身姿清丽无双。我看得出神,站在一动不动地呆望了许久,心下感动,眼眶微微湿润,彻底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若不是小诗回身招呼,哪怕地老天荒也不在乎,只要……

“回来了。”

小诗回头望了我一眼又马上恢复工作状态,并没有与我多过纠缠的意思,简单的打了声招呼。

我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开灯,低声回复道:“回来了,已经开始工作了吗?”

“还没有接到消息,不过估计也差不多了。”

“哦……”经过了之前的事情,我更加不知道该如何与小诗相处,因为担心自己再次说错话激怒了对方,直接无话可说了。

背对我的小诗继续淡淡地说道:“你先休息吧,既然暂时没有收到进一步的要求,我们就按原计划行事。”

我还等着后面的结语,没想到小诗就说到这里,便不再理会我。心里不上不下的十分憋闷,又不好再有其他反应,望着清冷月光下小诗漠然的背影,我只好喟叹一声,反身回到大门,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芒找到买东西的塑料袋,拎着进了浴室。

洗漱完毕,我本想强迫自己目不斜视,直接走回卧室,但还是不受控制的侧头瞄了一眼小诗的方向,形影相吊的小诗依然是一副寂寞的样子孤独的工作着,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上只剩她一人足矣,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莫如说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我——我不禁顾自恼火了起来,重重的关上了卧室大门。起初还准备就在地上对付一宿的我只是脱掉了外套就躺在了床上,气氛的拍打了一下床铺,感觉比小城车站宿舍里的破铁床要舒服得多,恰到好处的柔软舒适又不会太过松懈令人陷入其中不可自拔,早上起床都没有力气。

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都折腾了整整一天不得安宁的我,身心俱疲,无力在意他人的事情,也顾不得其他,连手机都没心思掏出来,就这么直接和衣而睡,瞬间进入了梦乡……

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嘴里干渴身上燥热的不行——高层的保暖设施功率有些过高,习惯了冷清小城气候的我有些接受不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自己只睡了半个多小时,距离我接班的两点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被闷热的屋子烤的干渴异常,嘴里连吞咽的口水的生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得起身。为了不打扰到小诗工作,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用作照明,直奔厨房找水喝。

胃不太好的我不敢直接喝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在杯里倒了半杯凉水,又兑了半杯之前我烧的热水,中和一下温度后,连喝了三大杯,才算堪堪接了我的燃眉之急。正想回屋继续休息,清醒了的我突然想起了小诗:工作狂的她估计干起活来根本没工夫起身出来倒水喝,不知道她会不会渴……虽然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而且可能“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被小诗误解甚至嫌弃,但还是放心不下,犹豫了一会后,重新拿出一个新杯子,给小诗也倒了一杯温水,拿着它走向了客厅。

刚刚拐过弯,右转来到客厅,我就傻眼了,只见应该坐在阳台前专心工作的小诗踪影不见,此地空余下三脚架及上面的望远镜,笔记本和箱子则被推到了另一边。

一开始我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有些意外,认为认真如小诗也会有疲劳的时候,可能是回卧室休息了,或者上厕所去了……

然而我找寻了好几圈,招呼了无数声,也没有寻觅到小诗的身影,无奈之下,闯入了小诗的卧室和浴室,仍旧一无所获。我渐渐惶惶了起来,端着的水杯也放回了厨房,点亮每一盏灯光,焦急的一遍又一遍的像失去了目标的音乐人不断寻找着关键的音符一般。明面上一眼就看到头,不死心的我开始翻箱倒柜,好像在找捉迷藏的小朋友一样,结果当然是否定的。我彻底慌了,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头顶低落,身上也濡湿了,嘴里更加干枯,但是一点也没有心思在意自己的事情。

好在自己的理智仍在,屋内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发出过巨大的响动,虽然望远镜前的箱子的位置变了,但是看起来并不是暴力所致,而是小诗行动留下的痕迹。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深呼吸,连续五六次后,剧烈压力下疼痛的胸口也终于安稳了下来。为了还原现场,我决定自己走一遍程序,装作小诗的样子,先回到“第一现场”:望远镜前,仔细思考一下。

重新关好灯光,我坐到了小诗之前的位置,因为并没有继续工作的心思,便只是条件反射般的瞅了一眼镜头。然而我刚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倏忽间有了巨大的发现——连我自己都差点错过。连忙再度将目光投向望远镜的彼方,只见我们奉命观察监视,位于数公里之外的山脚下那豪华的别墅院墙内,小诗正站在里面!

其实我父母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小诗想象的那么举案齐眉和谐美满,不仅和大多数二三十年的夫妇一样发生过许多不快的事情,还有更为错综复杂的内情存在,一直横亘在两人以及整个家庭的中心,起初只是一些没能上到根基的小事,却随着时间的转动,产生各种无法互相理解的龃龉而误会加深,结果就是越来越难以处理,直指变成完全不能触碰的红线——常言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所谓的就是如此吧……

为了让小诗能够正确理解,我本想继续解释下去,讲一讲家中并不算太光彩的事情:不要被表面的光鲜所迷惑,悲伤大于欢乐、苦痛多于快意才是现实的真正写照。不希望她像我这种人一样,因为见到了现实的阴暗面而因噎废食,变得离群索居,不想接触社会,不相信爱情的美好。却被小诗制止了。

小诗伸手示意,意思是自己明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而且并不希望我透露太多——“毕竟我们才认识不久,还没到无话不谈坦诚相待的关系,而且即使如此,也不是事无巨细都要讲给其他人听。特别是有关家人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同时也冷静了许多,不仅在心里对自己发问:为什么要这么卖力?

“还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些——难道说你也和我那些所谓的亲戚朋友一样,觉得比我本人还要了解我自己,妄图掌控我的人生,替我分辨对错不成?”

“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我只是感到困惑,难道说我一定要和其他人的想法一致,不管情愿与否,必须找一个人结婚生子,像我母亲一样,从此在本就痛苦的短暂人生中永远身不由己,彻底失去了自我,甚至……”

声音戛然而止,激动的小诗捂住了眼睛,颓然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乌黑的短发遮住了脸庞,看不清小诗的表情,只觉得她瘦削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本就被小诗过于激动的语气神情所动,噤若寒蝉的我现在更不敢说话了,而且一如小诗刚才说的,我和她并没有多深的交情——所谓的好感也只是我这个好色之徒单方面的感觉,说得难听点简直就是流氓行径。对于小诗我什么都不了解,更没有了解的资格,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念及此,连安慰小诗的勇气都没有了,我呆站了一会,无奈地叹口气,回身继续刷碗,龙头流淌的清水洗得净盘子上的污渍,却冲不走我心中的苦涩,无论目的为何,我都伤害到了小诗,踏入了不该涉足的禁地,却无法融化冰封的大门……

厨房一切收拾停当,小诗也恢复了正常,不只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冷漠了。

“收拾好了吗?——虽然还没来消息,但是估计马上就需要我了,先回屋休息吧,等到点了我再喊你。”

面对小诗心中有愧的我带着悉听尊便的心情,任由小诗摆布,不住地点头,根本不敢发表意见。小诗虽然也有所察觉,但是并没有理会,只是把我送进了卧室,并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枕头来。

“觉得矮的话下面还有。”说完便将枕头放到床上,起身离开了卧室,临走把门也关上了。屋里就剩我一个人。

唉,看来小诗也被我招惹到了——没想到二十多岁的自己居然与小学的时候一样招人烦,可能这就是我的真实面貌,抛出一切虚伪的假面,我还是那个讨厌的家伙,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会这辈子都是遭人唾弃的命吧……

早知道我还不如不过来好了,虽然可能会永远的与小诗失之交臂,但是也比现在这样被她讨厌要强啊。虽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过类似“是不是能和小诗发展更深层关系”这种不要脸的非分之想,然而落得如此田地也太过悲惨了——难道这是对优柔寡断伤害了小萌的我的报复吗?我还是要点脸吧,无论是否由我参与其中,小萌迟早都会与那帮人摊牌,只是由于我的存在,加深了小萌的苦痛……同一天内积攒了如此大的罪过,看来我今天不以死谢罪是不行了……

胃里依然难受,仿佛练就了火眼金睛后的猴哥掀翻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灼烧感随着打嗝不断蔓延至整条食道,嘴里苦涩酸辣,根本没办法躺下休息。想洗脸刷牙洗漱一下,但是并没有预料到会留下过夜的我什么都没带,也不可能找小诗借,本想就这么对付一晚上算了,又觉得这样做既不卫生也没礼貌——毕竟是在女孩子家里,最基本的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所以尽管不情愿,我还是决定下楼买几样洗漱用品,而且走动走动也能促进胃部消化。

出了卧室,见小诗没在,敲了敲隔壁小诗的卧室——果然在这里。隔着门向她说明了一下情况后,小诗把门打卡了一条缝,只见伸出来的白皙修长的手指里捏着门卡。接过来后,对着瞬间关闭的门板轻声道谢,我穿好衣服出了门。

虽然已经过了半夜十一点,小区对面还是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顾客不多,我挑选商品的时候就都走光了,只剩下我和收银台后站着的年轻店员。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一向不愿与人过多接触的我在选好商品等待付款的当间和这位看起来比我小几岁的男性店员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