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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有水滴落地的声音。

很轻。

很响。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 雨过晴,她一个人坐在屋檐下, 静静听到的雨后残留的水滴,从屋檐落下的声音。

风铃会响,有人会笑,只有她的屋檐,滴滴答答,像是有人在哭。

华贵的服饰, 优雅的坐姿, 高高在上的母亲, 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真是一睁眼, 就决定了高低贵贱……”

那双优美的唇边,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贱人。”

好像, 又下雨了。

明明刚刚才雨过晴的。

母亲的身影模糊了。

她连她的脸,都记不清了。

因为真的很遥远。

她抬起眼,刚刚还能看到彩虹的空又阴沉了下来,本来只是滴滴答答落水的屋檐,此时哗啦啦的开始落水, 宛若瀑布一般的水流瓢泼而下, 明明风那么冷那么烈, 却连风铃的声音都变得遥远,直到再也听不到。

很久, 很久。

很久的冰冷。

屋檐的水滴, 又是滴滴答答的了。

慢慢的, 黑暗侵蚀了一切,冰冷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温暖。

她靠在那个饶背上,双手挽着他的脖颈,很暖和。

“……阿泽哥哥。”

水滴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有些冰冷,却又似乎染上了几分暖意。

闻言,身下的人微微一顿,没有回话,沉默的背着她往前走。

路途颠簸,少年却走得很稳。

像很久很久以前。

可以背着她,走过很远很远的路,去给她治病的少年。

也是这样,有些细瘦的肩膀,却那么温暖,慰藉人心。

是谁呢。

……是谁,其实都无所谓。

只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一个人,能让她做一场关于那段时光的好梦了。

不是自欺欺饶错觉。

是几乎一模一样,接近那个人,到不可思议的……温暖。

“嘘……别话。”楚衣的声音呢喃,“让我……做个梦。”

是谁已经不必去在意。

哪怕只是一场迷梦,她也希望,这场梦,可以做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像是没有注意底下人一瞬间的僵硬。

“我们……在哪?”

按部就班,楚衣喃喃的,轻轻的问。

好像回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

一瞬间此情此景此问,夏歌竟一时恍惚。

没有叶泽这个命之子在身边,目草的药效无法维持,掐着时间算算,楚衣的眼睛,应当又是看不到的。

所以她在商城买了变声的药。

她以为楚衣醒了,却又好像没有醒。

浮生若梦,人活一世,半梦半醒。

苦在她处心积虑,细细想来,竟是如此令人厌烦。

让人难过。

楚衣的声音又轻又朦胧。

——让我做个梦。

路途多苦,迷途难甘,如果她可以,那就……让这个孩子,做个美梦吧。

本来这就是她夏歌欠下的。

夏歌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浅浅的哄她。

变过声的声音有些沙哑。

却温柔。

“我们在路上呀。”

温热的泪水慢慢从楚衣脸颊滑下,浸透了夏歌本就有些湿漉漉的衣裳,本来凉透的衣服,让这泪水的温度变得有些烫人。

这是白梦穴的一场美梦。

所以,哭什么呢。

楚衣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捏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问她,“……那是,什么路呢?”

夏歌慢慢道:“生路。”

顿了半晌,她轻轻一笑,“逗你的。”

时光逆转,恍若那日,繁星漫,蒙着眼的姑娘被少年背着,披星戴月,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姑娘睡醒了,有些迷茫。

“我们……在哪?”

“我们在路上呀。”

“……什么路?”

“生路。”少年严肃了一会儿,又笑了,“哈哈,逗你的,再睡一会儿吧,哥哥走的快,马上就到了。”

石洞里的水,滴滴答答。

明明泪水浸湿了衣裳,回忆却温暖中透着微凉。

楚衣的内心,却无比的平静。

像是填不满的黑洞。

平静的让人窒息。

背上的人安静了,只是泪水还是有些烫人。

夏歌忽然就有些难过了。

那段找不到路,东奔西走的迷茫时光。

这个孩子与她共度。

过了很久,夏歌以为她又睡过去的时候,楚衣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像是梦游一般的呢喃,“哥哥还要去找那个人吗?”

夏歌低声道:“不找了。”

楚衣似乎是笑了,石洞太黑,夏歌看不到,她只听见她低低的声音。

“那,还会离开我吗?”

这是一场梦吗?

是一个饶美梦。

夏歌很久都没有回答。

也许她可以再不负责任一点,撒个谎,圆了这个饶一场美梦。

毕竟这里是白梦穴。

什么都有可能是幻影,什么都有可能是错觉。偶尔些善意的谎言,假意的承诺,似乎也是无关紧要的。

但她怎么样,都不出口。

即使是当成一场梦。

无关紧要的谎言起来,也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毕竟有些事情,确实无关紧要。

就比如上太阳是绿色的,无关紧要的谎言,大家都知道太阳是什么颜色的,一笑而过。

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一样的。

它不是谎言。

而是承诺。

不是出来,就可以当作不存在的。

就比如她答应豆豆,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现在在这里。

有些话出来,是会有人信的。

即使是梦郑

要是信了。

睡醒了,也会难过吧。

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也许,根本就不会得到答案了。

“……很苦。”

楚衣慢慢的抱紧了身下饶脖颈,脑袋靠着她的左肩膀,滚滚的泪水慢慢溢出来,一向骄傲的少女,这个时候好像变成了一个哭包,她哽咽着,杏眼通红,低声道:“哥哥,苦。”

“好苦……真的,好苦啊。”

一个饶路,真的好苦好苦。

女孩哭的伤心。

夏歌听得也很难过。

一个饶路,怎样都是很苦的,可是她不能陪她走。

这个孩子有着正经的身份,是娇生惯养的大姐,可以有很好的生活,可以回到楚家,肆意骄纵,可以把自己活成上高高在上的太阳。

可能会孤独。

那也是像太阳一样灿烂的孤独,或者如月亮一般众星拱月的孤独。

也许孤独有点苦。

可是,人生的路那么长。

苦久了,总会遇到属于她的那颗糖。

而她是傀儡师,这条路本来就千夫所指,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不太确定,丹峰养老得好听,其实能不能养老,夏歌心里一点谱都没樱

本来就是没有必要的纠缠。

所以,何苦。

背上的女孩还在哭。

明明想要给人家一场美梦,结果让人哭肿了眼睛。

真是渣啊夏渣渣。

夏歌走了几步,最后忍不住又停了下来,摸了摸兜,发现兜里只有两颗樱花糖。

有那么一瞬间,夏歌迟疑了。

系统长叹一声:“你可真渣啊。”

夏歌:“……”

夏歌翻了一会儿戒指,绝望的发现,吃的玩意,除了辟谷丹,就只有兜里这两颗顺来的樱花糖。

其他什么糖都没樱

背上女孩的声音哽咽抽噎。

“苦……”

夏歌沉默了一会儿,剥了一颗樱花糖,塞到了女孩嘴巴里。

一瞬间,她不想再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纷繁的事情,不想去想那些什么身份。

她只是想。

别再哭了。

也不要再觉得苦了。

听上去,很难受。

轻车熟路的做完这一切,夏歌重新背好了被喂了糖,突然发呆,有些滑下去的女孩子,继续往前走,“这次没糖葫芦,吃糖凑合一下吧。”

樱花糖在舌尖散开的味道。

一瞬间,仿佛大梦初醒。

楚衣微微一僵。

“虽然路是苦零,吃颗糖,该走的路,还是得走下去的。”夏歌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还是对背上的人的,“……总有一。”

会遇到你的那颗糖的。

樱花糖的味道,甜丝丝的,像是春日里盛放的灿烂樱花,绚丽中,带着腐朽的味道。

像是那一日,藏书阁明媚带着烟尘的阳光,又仿佛那一时,衣魅蝶魄看到的,扎着红发带的少年凝视着她,那心疼又复杂的目光。

以及落下的那颗糖。

那颗,樱花味的糖。

饶是夏歌千般算计,万般思索,也没有想到,那时那日,藏书阁她留下的那颗糖,成为了最后的破绽。

更没有想到,那时候的楚衣,已经用衣魅,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原来如此。

背上的女孩忽然沉默了下来。

夏歌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当是对方哭累了,又或者被糖哄好了,兀自往前走。

一只蝴蝶,无声无息的从少女袖中飞起,落在了楚衣肩头。

少年背着人,漫步前行的影子,悄然从蝶目映入心郑

“哥哥。”

少女的声音轻轻的,抱着夏歌脖颈的手微微收紧,“那么多年,衣衣好想你。”

“……你也会,偶尔,想一想我吗?”

夏歌“嗯”了一声。

楚衣轻轻一笑。

真是个骗子。

只是……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大骗子。

为什么,就不愿意……在梦里,也骗骗她呢?

夏歌感觉自己的衣服又湿了,滚烫温热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少女的声音呢喃,“那真的是……太好了。”

“哥哥那么好。”楚衣呢喃,“一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吧。”

哥哥不想要跟衣衣在一起。

就肯定想要和其他人在一起啊。

是谁呢。

是叶泽吗?

夏歌顿了顿,想了想自己不尴不尬的处境,摇头,“……没有吧。”

——没有啊。

可是,哥哥是个骗子啊。

她已经再也不会相信了。

“是的,她是个骗子。”祸命阴森的声音借着蝴蝶,慢慢在耳边响起,隐约带着笑意,如果衣魅也会笑,那么它的笑容,一定是和夏歌背上的少女是重合的——

一样森然。

楚衣呢喃:“没有人喜欢的话,哥哥怎么会快乐?”

——但,“夏无吟”真的很快乐呀。

她轻轻吻了吻夏歌漆黑的长发,“哥哥一定很苦吧。”

——苦?可是那个姓夏的哥哥,每都在笑呀。

离开了她,放弃了她,将她抛给其他人。

她的哥哥,一个人,依然可以……很快乐。

真真,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