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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殿内,麟佑无声的端着酒杯仰脖喝进,算是对文竹的告别和送行。

他知道,既然文竹已经决定独自离开,自然也是为了避免相送落泪的画面,无论是阿珩,还是阿瑾,这两个都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又怎么会忍心割舍离弃?

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越放不下,越要果断下手。

……

芜珩殿。

“公主!公主您这是干什么呀!”

“快去叫人!”

“不许去!”

一头冲回来的容珩,满脸泪水,乒乓作响的翻出妆奁里的剪刀,看也不看的就往自己脑后的秀发上剪去,吓得周围的侍奴奋力阻拦。

这可是大容国唯一长公主的头发,要是真的剪了,那可是跟掉脑袋差不多的事情呀。

然而,随着容珩的一声大喝,周围的侍奴们顿时不敢动弹了,谁都知道,这大容国里,容珩的一句话,有多大的分量。

“你们谁敢去,我打断谁的腿!”

眼中饱含着热泪,手里的剪刀还泛着冰凉的金属『色』,可是那颤抖的指尖,却彰显了她十几年的心思已经被付之东流了。

“闹什么呢!”

好在,麟佑再之前已经派人去跟容瑾打过招呼了,好让他及时来看着点,免得出了什么差池。

可见麟佑的心里也是明白的,对于文竹而言,容珩真的不过是个晚辈而已,他心里的人,永远不会改变亦或者是动摇。

“奴婢拜见陛下。”

总算看见了一个可以劝动容珩的人出现了,众人都感恩戴德的纷纷下跪高呼,生怕这声音不够响,而让容珩听不见似得。

“你们都退下。”

只消一眼,容瑾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容珩爱面子,自然是连浅碧都没带来的容瑾,冷斥一声,一瞬间,内殿里的侍奴们纷纷离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这又是何必。”

上前一把夺过容珩手中的剪刀,容瑾拉着她还在发抖的手腕落座,细细的用手帕给她擦脸。

这样温馨的画面,也不过是小时候才有的,自从两人没了父母之后,虽说有文竹跟麟佑的悉心照顾,可到底是在心里和感觉上不同。

一个快速的长大,承担一切家国重任,学会分辨『奸』臣和忠臣,学习平衡各方势力,而至于容珩嘛,则是要用蛮横来伪装自己,好不让别人欺负。

两个孩子唯有彼此明白,他们的成长里看似浮华富贵,却又是多么的险中求胜。

“你也是仗着母亲早已不在了,才敢如此大胆的吧,倘若今日是母亲在此,你也该如此放肆吗?或者是当着父亲的面告诉她,你深爱的男人是你的小舅舅?”

容瑾淡淡的询问声响起,空气中只剩下了容珩轻微的抽泣声,其实她是明白的,却又不肯放弃,就好像一个孩子,始终不肯放开自己喜欢的玩具一样执着。

“除了小舅舅外,我未曾喜欢过任何人。”

良久之后,容珩轻细的声音缓缓传来,就好像是当年宣瑜哄着自己睡觉的声音一样,听得容瑾心中一震,半晌都没回过神。

其实,容珩无论是外表还是声音都跟宣瑜很像,但是她却总刻意隐藏自己身上跟宣瑜想象的地方,也许……

只是为了让文竹不要困『惑』,好让他看清真正的自己。

谁知?

“你知道吗?小舅舅已经决定离开了,就在你大哭大闹的时候,他一个人只带着简单的行囊前去终南山了,摄政王说,他是去终南山接任住持的位置,传承住持方丈的衣钵。”

“……什么?”

听着容瑾的话,容珩震惊的瞪着眼睛,她没想到,这一别就会是如此结果?

“他这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回来了?一辈子都不肯给我半点希望?”

喃喃自语的低沉一句,容珩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愈发的苍白了。

这一夜,容瑾陪着她安静的坐着,直到东方之既白,直到烛光一点点熄灭,全部都变成了泪水。

“咚……咚……”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直『射』在大地上时,山林间新鲜的空气中拂弦出泥土的芳香味,让人为之一振。

『摸』一把额角上的薄汗,文竹站在终南山的寺庙外,听着这醇厚的钟声从里面传来。

仿佛连整颗心都跟着安静了,褪去了繁华的外表,所有人的内心都只剩下了一个追求真实的自己。

“吱呀……”

依旧是老旧的甚至是斑驳的房门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声线。

“你来了。”

就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般,背对着房门打坐的住持方丈,始终吊着一口气不肯闭眼,便是在等这一刻。

“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是先祖皇帝将你亲自送来的,他曾对我说,这个孩子本该是享用世界上最好的一起,可惜却命不该如此,为了让这个孩子生活的幸福快乐,就必须剥夺他的荣华富贵,这两者不可相撞。”

“后来,我看着你跟着先皇后一起离开,我心里隐隐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最终还是无力阻止,文竹啊,你的命运就跟你的名字一样,改变了生活的地方就会活不下去。

但千万不要忘了,你永远都是世间最尊贵的人,无论是你的过去,还是现在,亦或者是蒋来。”

当住持方丈将这一番话说完后,那颗饱含智慧的脑袋却是无力般的垂下,这……

便是他的遗言了。

在终南山上一边给老住持举办葬礼,一边迎接文竹成为新的住持大人时,大容国的皇宫里,依旧上演着挑选有能之士和公主驸马的宴会。

只不过,比起往日的看台,此刻却是空『荡』『荡』的只剩下了麟佑一人。

没了文竹王爷,只剩下一个摄政王帮忙挑选的大容国,忙碌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人了,容瑾身上的担子越发的沉重,就连麟佑也有了归隐的打算。

而容珩的婚事还在『逼』近,就连自己跟浅碧大婚的事情也要亲自『操』心,已经连续几日都未曾好好睡一觉的容瑾,可谓是疲惫至极。

“瑾哥哥?”

正埋头在一堆奏折之中的容瑾,猛然被这一道清脆的柔声打断烦躁的思绪,一抬头便看见了浅碧。

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裙角的她翩然而至,一脸轻柔的笑容却饱含心疼的目光说道。

“瞧你累的,先休息片刻吧,吃点东西,有了精神才能做好事情嘛。”

言罢,浅碧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点心取出,每一样都是容瑾最爱吃的,且是浅碧亲手学着做会的。

“你放心吃吧,珩姐姐那边我已经亲自去看过了,也劝着她吃了些粥汤,虽然她心情依旧不好,但我看着她已经开始重新振作起来了,相信我,给她点时间,一定会想通的。”

不等容瑾发问,浅碧已经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如今,不是容瑾不去关心容珩,而是他实在是分身法术了。

“至于爹爹那边的选拔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爹爹说,这次选拔人才,可以让大容国未来五十年有一个新的发展,还说他做完这件事情后就会学着王叔一样归隐呢。”

“什么?咳咳……”

冷不丁被呛住的容瑾,可没想过麟佑也会这么快的离开,顿时有些沉重了。

“慢点,别着急,爹爹说,等我们跟珩姐姐都大婚后,他再离开,也算是完成了对先皇和先皇后的嘱托,还说你大婚后应该完全掌握政权,别说是任何一个臣子了,就是他跟王叔也没必要再扶持你什么,你已经完全担当得起一个帝王了。”

闻声,容瑾默默地接过浅碧递来的水杯咽下一口,虽然他心里明白,麟佑跟文竹这样做都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不让朝堂上有什么朋堂帮派之分,可是?

他真的还没做好成为一个孤家寡人的准备呀。

“唉……真舍不得。”

深深地叹息一声,浅碧靠在他的肩膀上,也忍不住落泪……

“我也舍不得爹爹,不过爹爹说,他已经离开麟城太久了,想要回去看看,顺便去麒城看一看老将军的墓碑,也算是聊表心意。”

早在当年打下麒国后,蓝铭大将军就被迫暂时留在那里整顿后事,外加上后来得知宣瑜的死,蓝铭大将军的身体每况愈下,随后不到两年的时间便离世了。

但又因着麒国跟容国相差甚远,即便是在后来三国统一,麟国跟麒国纷纷改名为城的时候,也没有让这对祖孙们见面,倒是一桩憾事。

“摄政王说得对,倒是我这个当外孙子的太不孝顺了,竟然这么多年,连外爷的坟墓都没有亲自拜祭过。”

听得出容瑾声音里的自责和愧疚,浅碧握紧他的手掌,十指相扣道……

“瑾哥哥别伤心,以后浅碧会一直陪着你,无论是去哪里,去拜祭什么人,或者经历什么困难,看过珩姐姐的伤心后,浅碧明白,这世间最难得的事情便是一直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微微湿润的眼角,让彼此的面容更加清晰的刻画在心里,容瑾揽着浅碧入怀,相拥的画面总是格外的温馨。

三个月后。

先是经过文竹的挑选,再是经过麟佑的选拔,最终决定将一位能文能武且样貌俊朗的年轻人朗毓铭定位驸马。

说起来这位朗毓铭的确是个人才,不仅允文允武,就连出身家世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只不过因为容玖再世的时候,后宫始终没有再进新人,这朗家才微微有些没落的。

但朗毓铭此人却是十分的好学上进,『性』格秉『性』也是正直爽朗,最是能跟容珩相配的人,可唯一不足的便是……

“我不嫁!”

自从文竹离开后,容珩虽然始终沉浸在悲伤中,甚至连芜珩殿的大门都没出去过,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就连脾气也收敛了许多。

每日都是茶饭不思且又郁郁寡欢,然而今日却是在嫁人的事情上,再一次展现了她的固执。

“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回嫁人的,既然小舅舅能出家当住持方丈,那我便一辈子不嫁人!”

“你!”

被容珩的话气的脸『色』发白,容瑾一股闷气直冲脑门:“你一辈子不嫁人这算什么?你这是跟谁做对呢!”

“我没有跟谁做对,这是我的想法,我的人生,我不想嫁人就不嫁,就算是今日面对的是父皇母后,我也这样说!”

这大抵是兄妹俩有史以来吵架最厉害的一次了,吓得外面的侍奴都躲得远远地,而带着朗毓铭在殿外等着跟容珩见面的麟佑则是有些为难的看一眼从里面悄声出来的浅碧。

“爹爹,珩姐姐坚持不嫁。”

浅碧摇摇头,在麟佑的耳边低声一句,落在他们身后被小太监领着躬身垂首等待的朗毓铭,似乎也察觉到了点什么,却是没有半点显『露』出来,可见人品的确不错。

“这孩子呀……”

叹口气,麟佑也是无奈,只好抱歉的带着朗毓铭去自己的殿里坐一坐。

等到容瑾离开的时候,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了,原本计划着自己跟浅碧的大婚要跟容珩出嫁一起举行,且公主出嫁不过是走个形式,往后容珩还是会住在宫里的,大家根本不曾分开。

哪知?

在容珩坚决的甚至绝食的态度下,这场婚礼最终还是不告而终了,朗毓铭为此被容瑾封了御史大夫,算是补偿一下。

而容瑾跟浅碧的大婚还是要正常举行的。

容国的百姓们没有看一场公主下嫁的婚礼,却可以欣赏帝后的琴瑟和鸣,这也是一件乐事。

只不过,浮华过后,永远都是悲凉罢了。

就在容瑾跟浅碧牵手落座在帝后的高位上时,容珩却是一个人背着行囊趁着宫中的人流出宫,一路前往终南山去找属于自己的身影了。

站在宫门外,看着自己的女儿终于嫁人的麟佑,也骑着一匹骏马上路了,在他人生即将五十岁的尽头,他突然想回到自己的原来的国家看一眼,也许这便是落叶归根的想法吧。

热闹的大容国里,百姓们集体的欢呼声正在高涨,一切都看起来是那样的太平盛世。

一场场的故事被揭开,而又被落幕,谁也无法看透未来的每一丝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