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25中文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25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盛京 > 第249章 狂澜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越妍的人来请杨缱, 后者虽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多生事端,但见对方态度坚决,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心中已是打算走个过场就告辞。

谁知抵达宁妃处才发现苏襄也在。

这两人看上去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 尤其是越妍, 一应准备极其用心, 比之杨缱自家那边也不差了, 竟然真有打算给她养伤的意思。又见她兴致不高, 以为是伤势之故, 便嘱咐她好生歇着,自己则拉着苏襄去了外间。

经过前日请安那一遭, 杨缱已逐渐习惯了越妍如今对她的微妙态度——总流露出特别想亲近她、同她说话之意, 却偏偏不知为何事到临头又欲言又止, 似乎在按捺什么,索性用行动来表达善意, 明显得生怕自己感觉不到……

杨缱忙了半宿, 很累,实在懒得分神去想越妍的心思,她半幅心神都挂在去议事的季景西身上, 另外一半则用来揣测时局,外加盯防苏襄。她在见到苏襄的那一刹便觉得事情发展有些超出预料, 于是叮嘱白桃立即找借口回去寻越充和白露,自己则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两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帷帐, 杨缱支棱着耳朵听了半晌,被迫接受了一箩筐孕期注意事项。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闲聊, 却让人越听心里越没底——苏襄的出现绝非偶然, 直觉告诉她, 京城那边的事苏襄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又坚持了一会,杨缱实在躺不下去也听不下去,索性起身加入闲谈。

她一心几用,心中估算着白桃往返的时间,谁知白桃没等来,却先等来了陆卿羽。

后者一见到她立马松了口气,同越妍见过礼后便在杨缱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宁妃接你过来,觉得不对,怕你不好推脱,来给你解围来了,感不感动?”

杨缱:“……”现在让她回去不知来不来得及?

她又感动又无奈,斥责之语怎么也说不出,只能心下微叹,认了。

陆卿羽同越妍聊了几句,瞅准机会给杨缱使眼色:苏襄?

杨缱回了她一记眼神:见机行事。

陆卿羽虽比杨缱年纪小,但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王妃,人际交往上比杨缱可成长太多了,毫无异样地加入了“好姐妹叙话团”。越妍此前就一直想请教她孕期的注意事项,如今总算得偿所愿,拉着陆卿羽说的停不下来。

杨缱半偎着陆卿羽,望向越妍腹部的目光格外微妙,萦绕心头许久的问题再次翻出来,几乎把她的好奇心拉到顶点——

越妍,宁妃娘娘,是不是有点……太看重这一胎了?

她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冷不丁对上苏襄,后者妥帖地将最后一杯茶放在她跟前,善解人意道,“缱妹妹是不是不耐烦听这些?”

“……倒也不是。”杨缱摇摇头,“河阳王妃不必事事操劳,端茶倒水让下人来做即可。”

苏襄掩唇轻笑,“不妨事,我如今这副笨重模样也做不得其他,给娘娘和两个妹妹沏茶还是能做的。”

越妍很给面子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郡王妃同本宫先前说的话真是一字不差!本宫也是不欲她操劳,无奈苏姐姐一番好意,好在太医也道她临盆在即,保持心情愉悦最紧要,就顺着她吧。”

杨缱瞥了一眼茶水,没动。

陆卿羽出来打圆场,“是这个理,这女子生产可不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越是到了月份,越得心宽,还得多活泛……嗨呀,不说这些,免得河阳王妃紧张。”

说着,捧场地端起面前的茶盏。

杨缱条件反射地一把摁住她。

陆卿羽回头,发现好友神色肃穆,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茶盏。见状,苏襄眼圈一红,委屈道,“缱妹妹这是何意?我虽知你素来不喜我,过去也曾有过误会,但娘娘在此,难道还怕我在茶水里动手脚?”

她端起面前的茶盏将茶水饮尽,将杯底露给杨缱看,“我难道还会毒害自己不成?”

帐内尴尬得一片寂静。

越妍愣了一下,慌张地把杯盏放下,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杨缱和苏襄之间徘徊。她心下懊恼自己莽撞,招手示意身边侍奉的宫女上前,后者熟练地检查了茶水,摇头,“娘娘,茶没问题。”

越妍这才松了口气,宽慰道,“郡王妃这下可放心啦?”

杨缱沉默一瞬,端起茶盏,“是又谨小人之心,给娘娘、河阳王妃赔罪。”

陆卿羽连忙陪她一起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然而气氛还是冷了下来。

陆卿羽试图圆场,几番下来始终无法摆脱尴尬,心下也烦,索性道,“又谨有伤在身,陪娘娘坐了半晌,想必是累了,臣妾扶她去歇着。”

越妍败了兴致,也不挽留,摆摆手算是同意。

然而没等陆卿羽把人扶起来,她自己首先脚一软坐了回去。她茫然抬头,与同样疑惑的杨缱对视一眼,又试着起身,却发现不知何时竟浑身乏力,一丝力气也调动不得!

杨缱发现自己同样四肢绵软无力,心一沉,赶忙看越妍。后者脸色微白,不仅站不起身,连小腹都有些隐隐作痛,不禁大惊失色,惊呼声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一抹剡利的冰凉静静抵在了她脖颈上。

匕首的另一端,苏襄一声厉喝,阻止了试图上前的宫女,“退下!”

“……苏姐姐?”越妍浑身僵硬,从小腹传来的疼痛令她面色煞白,“你要做什么?”

苏襄收起装了整日的温顺,喝了一声“闭嘴”,挟持着越妍往帐内挪。

杨缱与陆卿羽动弹不得,宫女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她将越妍挟到死角。陆卿羽焦急道,“苏襄,快放开宁妃娘娘!你可知谋害皇嗣乃死罪?”

苏襄视若罔闻,手一刻不松,笨拙地用脚一点一点将一方矮几挪至身前,强逼着越妍坐下,自己则背靠五斗柜平息气息,“娘娘恕罪,臣妾也是不得已为之。”

若非苏怀远忽然一反常态防贼般死死看守着她,她也不至于什么事也做不了,定好的计划无法推进,想谋求的也没能到手,京城那边又比预料中提前……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心中烦躁更甚,手上便没注意,刀锋浅浅切进越妍的肉中,一丝血珠顺流滚落。苏襄毫不在意,余光一撇,发现越妍的小动作,顿时又将刀锋逼近,“我说了别动!”

越妍吃痛,不得不将手从袖中拿出,眼睁睁看着对方收走了袖笼里的信号。

陆卿羽整个人都不好了。眼下这个帐中又是孕妇又是伤员,她绝望地发现自己身上责任无比之重,“苏襄,你冷静点,别冲动!”

“我冷静得很。”苏襄面无表情,“我别无所求,只想活着离开,所以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便留你们一命。”

她这话令越妍和陆卿羽都不知所措,杨缱却听明白了,“你想要什么?”

“准备三辆上好的马车、一万两白银、一个听话的女医和足够的药材。”苏襄开出条件,“给你们一炷香时间。”

“好,好!本宫这便吩咐人准备!”越妍忙不迭望向心腹宫女,“记下河阳王妃的话了?还不去做事!”

先前负责检查茶水的宫女连连点头,“奴婢记下了。”

“慢着!”苏襄将匕首往里一推,“娘娘,我说了,收起心思!你的人我不信,我的贴身丫头就在帐外,让她去。”

越妍咬牙不语。

苏襄于是干脆扯下她的腰佩,将匕首换到身后抵着她的后心,又草草摸出帕子将她脖子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面不改色地唤进来一位守兵。

感受到身后匕首的推进,越妍又恨又怕,却不敢声张,只能无若无其事地将一应事项吩咐下去。

守兵虽奇怪,却不敢多问,领了命便转身离开。正要出帐,身后忽然传来茶盏滚落声,守兵下意识寻声回头,看到杨缱桌案前的茶盏咕噜噜地倒着,疑惑刚起,只听越妍一声吃痛,当即转移注意力。

后者痛得冷汗淋漓,却不得不挤出笑容,“无妨,本宫的皇儿在闹呢。”

守兵恍然,恭敬地行了一礼,掀帐而出。

待得脚步声离去,越妍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苏襄,你敢伤本宫!”

苏襄方才毫不犹豫地一刀刺进她后背,刺得不深,却代表了十足的警告。

她重新将刀刃抵在越妍的脖子上,“娘娘怎能怪我?要怪只能怪缱妹妹丝毫不看重您的安危,这时候还敢做小动作。”

陆卿羽闻言大怒,“你少挑拨离间!”

“事实如此。”苏襄望向杨缱,“对了,缱妹妹,你身上有代表景西表哥的信物吧?交出来吧,姐姐我还得靠这个顺利出营呢。”

杨缱纹丝不动地望着她,后者有越妍在手,整个人有恃无恐。

两人无声对峙半晌,杨缱妥协,“信物我有。”苏襄眸子一亮,还没来得及催促,便听她继续道,“胳膊抬不起来,没力气拿。”

苏襄顿时一滞,不敢置信她居然这时候还敢开玩笑。

“别想着搜身了,你不知哪个是信物。”杨缱一句话打消了她的意图。

“你待如何?”苏襄咬牙。

杨缱道:“我在问你要解药,听不出来?”

对面人表情一阵扭曲。

一旁陆卿羽低声劝,“你小心激怒她,宁妃还在她手里。”

这话全帐人都听得见,苏襄再次志得意满起来。

谁知杨缱却答,“杀了宁妃娘娘,她插翅难逃。娘娘帐前驻守着两百禁军,每隔一个时辰便要确认主子是否安好,没有娘娘的命令,单有景西的信物,她走不出去。”

“……”

越妍状态着实不好,后心处的伤口生疼生疼,腹部不时传来的疼痛也令她绝望至极,而这句话却犹如一记强心针,来的恰是时候。她蓦地一怔,终于接收到了杨缱拐弯抹角递来的信号。

“苏襄,”越妍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本宫愿保你平安离开,你且放心,只要你将解药交出来,本宫亲自送你出营,说到做到。”

苏襄压根不信她们的说辞,可禁军每隔一时辰便来请安一事也不是杨缱在撒谎。她思忖着,没有开口。

杨缱再次道,“你怕什么?这帐内诸人,能帮你的惟有娘娘和我。娘娘有孕,最忌大动干戈,而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只要看住瑞王妃,无人能威胁你。可若是娘娘无法行动,她如何保你?你若不放心,不给卿羽解药便是。”

陆卿羽:???

下一秒,杨缱几案下的手悄悄拍了拍好友,后者成功被安慰,放心地任她做主。

……不对,等等。

刚才,阿离是……拍了她一下吗?

陆卿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险些没忍住惊呼出声。

杨缱这一番说辞几乎无懈可击,苏襄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说服了,可说服归说服,让她听从杨缱的安排比杀了她都难受!两人长久以来不平衡的命运让她早已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在苏襄看来,她如今境地,都是杨缱所害。

凭什么她能始终高高在上如寒月雪莲,而她苏襄却只能在泥坑里沉沦挣扎?

杨缱等了又等,没等到对方松口,有些意外,决定再退一步,“你若还不放心,便只给宁妃娘娘解药,我愿将信物交给娘娘,并自愿将自己置于你刀下,陪你出大营。”

苏襄思绪瞬间回笼,讶异地看她一眼,神色明显松动。

杨缱趁热打铁,“有我陪着你,景西和我父兄不会让人伤你半分,可若宁妃娘娘有个好歹,陛下绝不会放过你。只要娘娘平安,陛下又岂会在乎我等无关紧要之人?而王妃你临盆在即,又能抵抗多久?”

越妍震惊地瞪大眼睛,没想到杨缱竟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陆卿羽更是着急,要不是使不上力,都快要将杨缱的手腕抓烂了。

“……缱妹妹不愧是毓秀台论礼起家的一代名辩,姐姐心服口服。”苏襄沉默许久,吐出一句话。

杨缱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顺从地让宫女将自己拖到苏襄身边与越妍交换,苏襄则谨慎地先迫使宫女服下茶水,待她丧失行动力,才将一粒解药塞进越妍口中,同时将匕首抵在了杨缱脖子上。

越妍生呕了两下,逼着自己将解药吞下,耳边响起苏襄的声音,“一盏茶后能恢复三成力气,足够娘娘履行承诺了。”

“什么?才三成?”越妍惊怒,“你这个卑鄙的毒妇……”

“我当然要给自己留出退路。”苏襄冷冷打断她,“娘娘放心,回去躺几日即可恢复。”

越妍还要再骂,瞥见杨缱脖颈上的利刃,不甘地沉默下来。

一盏茶时间转眼即逝,恢复些许力气的越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翻出安胎药丸,急不可耐地吞了数粒,之后长松了口气,双手怜惜地抚上腹部,直到感觉到胎儿安稳,这才放下心来。

杨缱再次不合时宜地生出微妙感——真的是,太奇怪了。

待得越妍终于开始按照苏襄的意思为她安排离营事宜,杨缱回过神,与苏襄周旋起来,“河阳王妃,可否告知此毒是如何下的?”

苏襄眼看计划走向正轨,心下松快,大方为她解惑,“妹妹熟读医理,想必也知何为相生相克。茶水没问题,可杯沿上被我涂了无色无味的药物,再混以我随身香囊之味,两厢辅成,才有软骨之效。”

杨缱点点头表示了解,“此毒倒是颇烈。”

苏襄不客气地接下了夸奖。

此前被差遣出去做事的那个苏襄的贴身丫头丑儿已成功回来复命,越妍见状,目光无措地落在杨缱身上。杨缱也不拿乔,爽快地让越妍上前取下自己头上一根镶着东珠的金钗,指点她打开中空的钗身,取出一支薄如蝉翼的金箔笺。

金箔笺上镂空雕着“缱”、“珩”二字,众人见之,心下立刻确定此物真能代表季景西——否则怎能如此隐蔽?

“妹妹好巧的心思。”连苏襄也不得不感慨,这般精细隐秘之物的确只有杨缱知道怎么取。

杨缱笑了笑,“我是嫌麻烦的,耐不住外子喜欢。他打小就爱折腾这些,越精贵越好。”

苏襄嫉妒得眼都红了,恨不得撕了对方唇角的笑容,然而到底还记得大局为重,只能压住杀意,将那金箔笺抢了过来,收入怀中。

那厢越妍终于将苏襄的逃亡计划布置妥当,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丑儿便站在了她面前。小丫头看起来傻乎乎的,却对苏襄言听计从,又是干粗活出身,一身的力气,一听苏襄下令,二话不说便将越妍看管起来。

后者又气又恼,瞪向苏襄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苏襄却只觉得好笑,她怎可能放任越妍自由行动?只有宁妃杨缱同时在手,她才能最大程度保证自己安全。谁会嫌底牌少呢?

“好了,既然准备妥当,那便走吧。”

苏襄一刻也不想耽搁,站起身,催促地用脚尖踢了踢杨缱。后者坐在原地,无辜地与她对视,表示自己没力气,走不动。苏襄犹疑片刻,决定与丑儿交换,由她用刀挟持越妍,杨缱则让丑儿来拖。

谁知还没等她下令,帐外忽然起了骚乱,却是禁军奉命前来拿人。

苏襄大惊,想都未想便重新退了回去,同时呵斥丑儿,“快,把宁妃带过来!”

四人挤在一起,苏襄拔下发髻中一柄尖锐的簪子代替匕首抵着杨缱,将匕首交给小丫头用以挟住宁妃。陆卿羽远远坐在几案后,焦急万分,却因使不上力而只能眼睁睁看两人落入贼子之手。

禁军风风火火闯了进来,然而看到帐内情形,都原地傻了眼。

苏襄知晓禁军来意后,心中明白,最差的情况已然至眼前。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到了这一天,她还是难过极了,被放弃的恐惧在这一刻骤然升到了极点,反而多了一分视死如归。

她心下一横,当着那位禁军头领的面,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时,狠狠将尖锐的簪头捅进了杨缱的右肩!

“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喷涌而出的血溅了离得最近的越妍一脸,后者呆滞了一瞬,失声尖叫起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杨缱毫无准备,眼前一黑,剧痛眨眼间席卷全身。她连痛呼都没能出口,喉咙深处蓦然翻出一股腥甜,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

越妍下意识伸手接住她,眼泪惊慌失措地掉,她试图用手为杨缱堵伤口,却在见到指缝里不断涌出的鲜血时,再也忍不住,身子一歪,趴在一旁剧烈干呕起来。

两个人质眨眼间相继出事,禁军头领几乎要疯了,苏襄失智一般全然不顾杨缱死活,将她一把捞起,那支带血的簪子再次抵在了她脖子上,“退下!都退下!”

头领赶忙退出去,命所有人原地待命,自己则以最快速度冲回王帐。

顷刻间,帐内再次剩下一群女子。

陆卿羽几乎崩溃,望向苏襄的目光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苏襄,你快放了阿离!”

苏襄置若罔闻,自顾望着杨缱,眼底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快意!

她毫不客气地用手臂锁住杨缱的喉颈,整个人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缱妹妹,杨缱,杨又谨,你痛不痛?是不是痛得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你的命在我手里,你也有今日!”

她状若逢魔,吓得帐内其余人皆不敢开口。越妍忍下惊惧,撑起身,拿手去掰苏襄的手臂,“你放开她!你疯了吗?她会死的!”

“滚开!”苏襄猛地掀开她,而后重新看向杨缱,欣赏似的将视线定格在她被血浸透的肩上,顿了顿,忽然放柔了语气,“对不起啊缱妹妹,姐姐也是迫不得已,那些禁军太吓人了,我一激动,就……别怕,姐姐这便给你止血。”

说着,她竟真腾出一只手来包扎,却固执地不愿放弃银簪,单手又不够灵活,折腾半天,却将杨缱的伤势进一步加重,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

越妍看不下去,再次鼓起勇气上前。这回苏襄不阻止了,显然她还需要杨缱活着。

越妍手边没有金疮药,只能暂时用帕子和披肩为杨缱止血包扎,之后咬咬牙,趁苏襄不注意,将贴身带着的唯一一颗九转丹塞进杨缱嘴里——那是她从表哥温子青手里讨来的救命良药,但凡人没死,都能吊着气。

杨缱小脸煞白,唇无血色,连眼眸都半耷着,让人拿不准她是不是疼晕过去了。越妍也以为她没有意识,谁知就在她悄悄喂药的那一瞬,本是一副濒死模样的女子豁然抬起眼皮,羽睫之下那双眸子亮得惊人,灼灼如曜日般直勾勾撞进越妍视线中!

后者又惊又喜,“郡王妃”三个字都冲到了嘴边,却被杨缱一记警告而生生止住。越妍很快便明白了什么,闭紧嘴巴专心包扎,动作利索又干脆,这一刻,她丝毫不像后宫里养尊处优的宠妃,反而有了几分熟悉的、未出嫁前越五姑娘的影子。

禁军头领返回得极快,与他一道而来的,还有将老皇帝远远甩在身后的季景西、季珏、季琤一干人。

季景西与季琤冲得最急,两人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宁妃大帐,在看到帐内情形时,季景西的眼眸几乎瞬间爬满血丝!

季琤第一时间来到陆卿羽面前,上下打量发现她一切安好,庆幸得几乎要高呼老天有眼。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出去,交给下属安置,陆卿羽见到丈夫,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催促他快去救人。

帐内,季景西死死盯住苏襄,往日言笑晏晏的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沸腾的杀意似乎随时要冲出体内,把眼前人碎尸万段。

面对季景西,苏襄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但一想到手里还有杨缱,又生出勇气。

“放,人。”季景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来。

“我要回京。”苏襄扼住杨缱的咽喉,“送我回京,否则我杀了她!”

季景西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可以,把人交给我,我亲自送你。”

他答应的这么快,苏襄却毫不怀疑。她深知对于季景西来说杨缱意味着什么,可还不够。

“不行。”她摇头,“没踏进盛京之前,杨缱必须在我身边。我也不要你送我,让季珏来。”

她说这句话时,季珏刚好陪着去而复返的季琤进入帐内,闻言一怔,抬眸看过去。

再次见到楚王季珏,苏襄的神色有一瞬恍惚,但很快又冷下来。她一手用银簪抵着杨缱,一手指向季珏,“我要他送我回京!”

季珏一语不发地看向对面,目光在犹如血池里泡过一番的杨缱身上顿了顿,微微蹙眉。

“不可能。”季景西声音冷得像万丈深渊下的刺骨寒冰,“要么我送你,要么,你活不过今日。”

苏襄顿时大怒,“那我就杀了杨又谨陪葬!”

季景西投鼠忌器,不敢再激怒她,几乎将这辈子的耐性都摆了出来,“我可以送你回京,还可以满足你任何条件,老七能做的,我都可以。你要带着阿离便带着,我同她一起送你。”

可苏襄依旧摇头,“我不信你,我要楚王送我回京,你不准跟着,否则我活不成,也绝不让杨又谨多活一日。”

“……”季景西几乎要将牙齿咬碎,“苏襄!你不要不知好歹!”

季珏冷眼观望着两人交锋,直到看够了才淡淡开口,“为何是本王?”

苏襄看向他,眸光多了几分热烈,“七表哥,我只信你。而他,”她陡然瞪向季景西,“他会杀了我!”

季珏差点听笑了,“你如何笃定本王就不会杀你?叛贼苏襄,你还以为你是太子妃呢。”

叛贼?

“我不是!”苏襄被那两个字刺激得当场崩溃,手中银簪因太过激动而毫不留情划破杨缱的脖颈,“我不是叛贼!我是有功之人!”

“哦?你何来有功?”

“我,我……”

季珏冷淡地扫过杨缱受伤的脖颈,语气依旧慢条斯理,“再说了,你又怎能笃定本王愿意护送你回京?就凭你手里的人?可她又与本王何干?”

“什、什么?”苏襄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似乎不敢相信,探究地看着季珏,眸中的神色逐渐由疑惑转为深深的狂喜,“你与她何干?哈,你与她何干!对,你与她毫无干系!表哥你放心,杨又谨只是人质,我们带着她,景西便不敢妨碍你我!你放心,你会愿意护送我的,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是么。”季珏眯起眼,口吻里多了几分引诱,“是何大礼?”

苏襄隐约感到腹部有些疼痛,有什么液体顺着腿间流下来,可她顾不上这些,全副心神都在季珏身上,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既兴奋又癫狂的迫不及待中,“王爷,我说了,我会送你一份大礼!我知道季珪反了,我还知道他是怎么反的,我知道很多事!我对你有用!只要你护着我,只要你答应一辈子护着我,我……”

“等等,你知道?”季珏打断她。

苏襄得意地挺直脊梁,“当然。”

“你都知道什么?”季珏终于显露出几分急色,“不对,你是逃出来的,为何还要执着于回去?”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苏襄被问得慌了神,腹部间或传来的隐痛令她越发急躁。她将银簪越握越紧,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抠进杨缱肩头的血窟窿,“你在为她拖延时间吗?你不要管这个女人的死活!王爷,你快说你答应护着我!”

“住手!苏襄,你放开她,否则本王绝不饶你!”季景西被她一番动作惊惧得瞳孔大震,脚步不由自主往前迈,“阿离,阿离你抬头看看我!季珏,你跟她废话什么!”

季珏无动于衷地瞥他一眼,没有答话。

“王爷,相信我,我能让你得偿所愿。”苏襄恳求着,“答应我好不好?我保证,你一定不会后悔,我知道很多事,我可以立功,更会为你立下大功!我要的不多,我只想……”

话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苏襄忽然吃痛地低头,愣愣地看着手腕上突然出现的一只染血的手。

“说够了吗?”

一道嘶哑至极的声音在帐内响起,所有人下意识望向发声处。下一秒,只见苏襄身前,那个浑身浴血的女子左手猛然发力,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原本抵在她脖颈上的那只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豁然弯折!

当啷一下,银簪脱手在地。

紧接着,女子猛地暴起,于电光火石间重重一脚踹向挟持越妍的丑儿,又是一声咔擦脆响,对方握刀那半边肩膀不受控制地一塌,整个人飞了出去!

众人眼前一花,衣袂翻飞间,杨缱旋身而返,单手扣住苏襄脆弱的脖子,好不留情地一拉一拽,两人位置瞬间颠倒!

她想都不想,脚尖对准苏襄的膝弯用力踹出,后者控制不住地扑向前,双膝狠狠砸向地面!跪倒在地的苏襄被人掐住脖颈,惨叫声倏然吞回,整个人被迫后仰抬头。

大帐内陷入一阵令人心悸的死寂。

“苏姐姐。”

杨缱仿佛不知何为怜香惜玉,捏住苏襄的咽喉,强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痛不痛?”

苏襄呜咽着,剧烈挣扎。

杨缱左手不便,索性抬脚,一左一右踹出去,令人头皮发麻的骨折声再次响起,眼前人终于停止挣扎,整个人痛得几乎要蜷成虾子。

“郡王妃住手!”季珏的声音在前方焦急响起。

杨缱却是看都不看地又断了苏襄的另一只手臂,做完,才抬头,“有何指教?”

季珏被噎得呼吸一滞,顿了顿才道,“你方才没听见吗?她乃叛臣季珪起事的知情人,至关重要!你难道要杀了她不成?”

杨缱瞥他一眼,“与我何干?”

“……”

她声线哑得过分,此前肩上那一记重击令她被迫喉血倒灌,极度的痛苦之后,便说不出话了。她重新扣住苏襄,低下头,后者艰难地对上她的视线,“你……没有中……”

“我有。”

杨缱只觉自己每说一个字,喉咙都撕裂烧灼得厉害,可这些都比不得苏襄方才那毫不留情的洞穿一击。她想还击回去,可手臂已经抬不动了,于是她抬眼寻人,成功将视线定在季景西身上。

后者眼眶通红地回望她。

“此人可杀得?”她问。

季景西鼻子酸的厉害,却仍对她露出笑容,“杀得。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再也按捺不住,大步上前。

杨缱于是丢破布般将苏襄丢开,而后安静地等在原地,待得他靠近,鼻尖触碰到来人的衣襟,周身上下都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这才恍然后觉地生出灭顶般汹涌澎湃的安全感。

她眼皮忽然变得千斤重,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叫嚣着造反,反而惟有右肩右臂变得麻木不仁,令她在痛苦的间隙得以喘息。

“你帮我……”她挣扎着在入睡前说出最后一句话。

“好。”季景西郑重应声。

小心翼翼地将怀里人抱起,季景西对姗姗来迟的越充平静道,“把人拖下去,杀了。”

“景西不可!”季珏大惊。

回答他的,是季景西头也不回地离开大帐。

※※※※※※※※※※※※※※※※※※※※

我缱,嘤。

————

两章合一,祝大家节日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