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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更黑,更冷。

华华凤忽然又停下来,伏在树林里。

林外有一片危崖,危崖下居然有两间小木屋,里面还燃着灯。

难道这就是花夜来的潜伏处?

大家伏在地上,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只希望能赶快冲进木屋去,一下子将花夜来捉住。

华华凤却还是很沉得住气,看来已打定主意,不等到十拿九稳时,决不轻举妄动。

木屋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伙儿又等了很久,就像是等了一百年似的,华华凤才终于悄悄道:“我一个人先进去,你们在外面将木屋围住,等到我招呼时,你们再闯进去。”

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孤身进去涉险?为什么不索性一起闯进去?

大家都不懂,可是既然她这么说,就一定是有道理的,大家都只有听着。

华华凤身形已掠起,就像是道轻烟般,掠了过去。这位七爪凤凰,功夫果然不弱。

只见她在木屋外又听了听动静,才一脚踢开门,扑了进去。

这时大家也全都展动身形,围住了木屋。

每个人的身法都很快,他们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看来花夜来这次就算真是条狐狸,也是万万逃不了的。

忽然间,木屋里“砰”的一声,华华凤在厉声大喝:“花夜来,看你还能往哪里走?”

顾道人、王飞、乔老三,都已沉不住气了,箭一样窜过去,闯入了木屋,然后就都怔住了。

木屋里只有一个人,华华凤。

木屋里又脏又乱,还带着一阵阵劣酒的臭气。屋角堆着一堆柴,桌上点着盏破油灯。

华华凤正悠悠闲闲的坐在灯边,用一块干布擦着头发上的雨水。

“花夜来呢?”

“不知道。”

王飞第一个叫了起来:“你也不知道?”

华华凤悠然道:“我既不是她的同党,也不是她的朋友,她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王飞怔住。

每个人都怔住。

顾道人终于忍不住道:“可是你自己明明说,你已查出了她的下落。”

华华凤嫣然一笑:“那是骗人的,完全是骗人的。”

顾道人又怔住。

华华凤道:“我既不是七爪凤凰,也不是女捕头,我只不过是个专门喜欢抬杠的小姑娘而已,你们这些老江湖,难道真的看不出么?”

顾道人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身泥,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呆子,是个大白痴。

别人的感觉,当然也跟他差不多。

五个大男人,竟被一个小姑娘骗得团团乱转,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华华凤忽然道:“我这样做,只不过是在试探试探你们。”

“试探我们?”

华华凤道:“我总怀疑你们之中,就有一个是龙抬头老大,他才知道花夜来的下落,才知道我是骗人的。我这样做,他心里当然有数,就算肯跟着我受这种冤枉罪,也一定难免会露出些破绽来,我就一定能看得出。”

顾道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你看出来没有?”

华华凤道:“没有。”

她又嫣然一笑:“看来,你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人,我以前根本就不该疑心你们的。”

一个笑得这么甜的女孩子,在你的面前,说你是个大好人,你还能发得出脾气来么?

卢九也只有叹息一声,苦笑道:“现在姑娘你还有什么吩咐?”

华华凤道:“只有一样了。”

她眨着眼睛,微笑着道:“现在大家最好是赶快回家去,洗个热水澡,喝碗热汤,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

小楼上的窗子还是开着的,灯却已灭了,雨也已停了。

大伙儿摇着原来坐出去的那条小船,又回到这里来,一路上李白连半个字都没有说。

华华凤偷偷的瞟着他,搭讪着道:“不知道那位被人装在箱里的仁兄,还在不在呢?”

李白还是板着脸,不开口。

华华凤道:“你猜,他还在不在?”

李白不猜。

华华凤忽然跳起来,大声道:“你生什么气?凭什么生气?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你受了罪,我难道没有在受罪?你一身泥,我难道不是一身泥?”

李白忽然也跳了起来,大声道:“谁说我在生气?”

他一叫,华华凤反倒怔住:“你既然不是在生气,一张脸为什么板得像棺材板一样?”

李白大叫道:“因为我心里不高兴。”

华华凤道:“为什么不高兴?”

李白道:“你若是我,你会不会高兴?”

华华凤说不出话来了。无论谁碰到李白遇见的这种事,心里都决不会很愉快的。

她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柔声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李白道:“不知道。”

他跳起来,掠上了小楼,拔开了门栓,冲出去。其实,他也想看看,那位被人装在箱子里的仁兄还在不在。

那个人居然还在,正坐在外面的小厅里,吃昨天剩下来的包子,喝剩下来的酒。

他身上穿的,还是他从箱子里出来时穿的那套内衫裤,还是赤着一双脚,脸色却比昨天更苍白,更憔悴。

李白也坐下来,开始吃包子,喝酒。

这人忽然笑了笑:“包子还没有臭。”

李白也笑了笑:“肉也没有臭,虾也没有臭,鱼圆也没有臭,我的人却臭了。”

这人微笑道:“看来你好像也被人装进箱子里去过,而且还是口漏水的箱子。”

李白叹道:“我们情愿被人装在箱子里,那至少比被人骗得像土狗一样满地打滚好。”

这人道:“你被谁骗了?”

“被我。”华华凤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了出来,淡淡道,“他的确是被我骗得白滚了一个晚上,可是这件衣服……”

她忽然扬起了手,手里拿着的,正是她女扮男装时穿的那件紫绸衫。现在这件紫衫上,竟也全是泥。

华华凤盯着那人,冷冷道:“这件衣裳本该好好的躺在屋里睡觉,怎么会也滚了一身泥?难道它自己会长出脚来走出去?先到凤林寺鬼鬼祟祟的偷听,再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去打滚。”

这人苍白的脸,已经有点发红。

华华凤冷笑道:“衣服上当然不会长出脚来的,你身上却有脚。”

她瞪大了眼睛,瞪着这个人,忽然大声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到凤林寺去,又跟着我们上山?难道你也想找花夜来?你究竟是什么人?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这人已发红的脸,忽然又变得苍白,好像想说什么,却又偏偏说不出。

窗外面落着雨水,忽然响起一阵摇船声。

李白和华华凤,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小屋中去看看,而这脸色苍白的神秘少年,却已突然凌空翻身,箭一般窜出了门外。

也就在这时,一个人已从窗外的湖面上,箭一般窜了进来。

一个瘦削,脚长,面容清癯,神情严肃的老人,赫然正是卢九。他身上的衣服也还没有干透,也还带着一身泥,一张脸也板得像棺材板一样。

华华凤吃惊的看着他,勉强笑了笑:“你还没有回去?”

卢九冷冷道:“我还没有回去。”

李白笑道:“幸好这里还有酒,喝两杯驱驱寒气如何?”

卢九冷冷道:“我不是来喝酒的。”看他的脸色,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决不是来喝酒的。

华华凤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不来喝酒,来干什么?”

卢九道:“来杀人。”

华华凤笑不出来了:“来杀人,杀谁?”

卢九道:“老夫一生,恩怨分明。铁水是我至交好友,小云是我独生爱子,无论谁杀了他们,我都不会让他活过今夜。”

李白也笑不出了。

华华凤道:“你是来杀他的?你明明知道,杀人的真凶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