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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历史军事 > 天堂山下恩仇记 > 第284章 口是心非送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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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东彬永远是个闲不住的大忙人,全县的事哪里都少不了他,他到基层处理一些政治方面的事情乃是家常便饭,忙起来夜以继日,通宵达旦,脚打后脑勺。网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一阵子他似乎消停了不少,闲暇无聊,无所事事,每天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在座位上,首要任务就是拿出丁玉娟的手稿当字帖,不厌其烦地临摹练字。他临摹了一段时间之后,自我感觉跟丁玉娟的字体一模一样了,于是欣然地笑了起来。他拿起临摹完字迹的纸张欣赏了半天,觉得这就是丁玉娟亲手书写的真品,绝对不是赝品,到时候谁能说这字不是丁玉娟本人亲笔书写的呢?要是有人有异议的话,那就奇怪啦!他高兴得自言自语地感叹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铁杵磨绣针,功到自然成啊!”

高东彬离开座位走出办公室,一头钻进了吉普车里,便向三家子驶去。

那个喜怒不行于色的青年司机不愿意往三家子去,因为老县长张文礼死在那里。不知为什么,他一来到三家子眼前就浮现出老县长的音容笑貌,听到老县长那慢条斯理的说话声……仿佛老县长的手还在拍着他的肩膀说:“走,咱们下去走走。”然而,现在这个车的主人却是另一副嘴脸,总是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命令他,不是让他干这个就是让他干那个,不知道会在哪方面上干不明白就出了问题,高东彬一不顺心就给他训斥一顿。

不多时三家子到了,青年司机看着高东彬问道:“咱们去高家大院还是去学校呢?”

“去学校。”高东彬绷着脸回答道。

吉普车驶到学校的大院里戛然而止,青年司机说:“学校到了。”

高东彬对青年司机下令道:“我下车走了以后,你不要往哪走,在这里等着我就行了。”

青年司机没有吭声,只是心不在焉地拿起麻布擦起车来。

高东彬大步流星地直奔学校正房正中那个门走去,此时正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高东彬停住了脚步,便打眼一看,心里一动,心想:“这个女人怎么跟自己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呢?就是比自己的妻子显得黑瘦一些、年龄老一点。”于是问道:“哎……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给我男人送饭,顺便看看丁叔叔。”张春梅回答道。其实,她早就看见过这位风度翩翩的高专员大人,就是懒得跟他说话罢了。

“你男人是谁?”高东彬接着问道。

“宗春刚。”

“宗春刚……哪家老宗家?”高东彬摇摇头问道。

“孩子他爷爷叫宗福田,自然灾害那年过世啦。”张春梅往老一辈人身上说,这样或许高专员还能有印象。

“孩子他奶奶的名字是不是叫张迎春?”高东彬明知故问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孩子他奶奶的名字呢?”张春梅觉得奇怪地反问道。

“打小我是从这个地方长大的,怎么能不知道她的名字呢?”高东彬微微一笑用反问的口吻回答道。

张春梅没有回答,于是点点头表示想起来了。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以前婆婆张迎春跟她讲过,这个高专员名叫高东彬,原来是高家大院的少爷,后来参加了天堂山救国大队……她以前也听丁小峰和金荣讲过关于高家少爷当年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张春梅经常领着儿子宗华强去丁家做客,每次到丁家金荣跟丁玉娟说什么也不让张春梅走,非要留住几天不可,可是张春梅却说:“咱们两家也不是离得十万八千里,几年见不上面,这么远的路程,在路上快走几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到了。”

尽管这样,丁玉娟说什么也不样张春梅给孩子宗华强带回去,并且哀求道:“嫂子,你自个儿回去可以,我不留你,将华强给我留下来,让他在我们家多住几天,到时候你要是没有时间来接的话,我给你送回去……”

丁玉娟这种做法,丁小峰和金荣表示赞同,因为他们丁家没有小孩,更主要的还是丁家跟宗家的关系非同一般。丁玉娟是张迎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因而,丁玉娟跟宗华强的关系,比亲姑侄之间的关系还要亲密呢。

“华强,你是跟妈妈回家呀,还是在丁爷爷家住几天呢?”张春梅笑着征求儿子的意见问道。

“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住几天,这样能跟姑姑一起玩,晚上跟姑姑一起睡觉。”宗华强努着小嘴耍个鬼脸地回答道。“姑姑可好了,像妈妈一样,晚上给我脱衣服……还跟我说话,还给我糖吃……”

“走吧。”张春梅拉着宗华强纤细的小手,故意逗孩子说:“姑姑家不好,妈妈家好……快跟妈妈回家吧!”

“我不回去,姑姑好,姑姑家好。”说着说着,宗华强从妈妈的手里挣脱开来,跑到丁玉娟跟前,完后抱住丁玉娟的大腿眼泪吧擦地摇晃着头说:“我不回去……”

大家看到宗华强这个样子便笑了起来。

丁玉娟赶紧抱起宗华强,在他的小脸蛋上亲吻几下,完后说:“不回去,咱不回去,跟姑姑在一起,姑姑领宝宝出去玩……”

听到这些话,宗华强的脸上顿时云消雾散。网他转过头来看着妈妈,努了努小嘴笑了。

在天堂山脚下三里五村人们的眼里,宗华强这孩子确实招人喜爱,谁见了他都要抱起来亲吻几口,就连那年革命军派下来到三家子的工作组里那个胖墩墩的营长,每次轮到张春梅家吃饭时,在吃饭前都要抱起宗华强亲吻几口、贴贴脸,逗上几句开开心。宗华强除了外表长得招人喜欢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那天真活泼的性格和甜甜的小嘴让人稀罕——丁家人喜欢这孩子也在于此。如果宗华强要是不在丁家的话,那么丁家人的心里就像缺点什么东西似的,非让丁玉娟到宗家将宗华强接到家里住上几天不可。

自从金荣去世之后,特别是丁小峰跟白春菊结婚以后——丁家和宗家来往的次数相对而言少了一些,因为张春梅和张迎春不愿意打扰新娘白老师的生活。在宗家人眼里,老师是有知识有学问的人,可能不愿接触他们这些泥腿子。这样时间长了丁玉娟想宗华强了,只好到宗家去看宗华强。有的时候,宗华强说什么也要跟丁玉娟到丁家去玩,可是丁玉娟也考虑到自己跟白春菊是继母关系,不知道继母的心情,为了俩人之间的关系能和睦相处,丁玉娟一次也没将宗华强领回家里。每当宗华强要求姑姑抱着去看丁奶奶时,丁玉娟的泪水抑制不住地顺脸往下流淌。

宗华强看到这种情况,总是给姑姑擦泪,并且不解地问道:“姑姑,你怎么哭啦?”

丁玉娟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

后来白春菊知道了这些,于是让丁玉娟把宗华强领到家里来玩,从此宗华强又出现在丁家了。

丁玉娟不幸离开人世之后,两家人的来往不如从前了,除了丁小峰到宗家之外,张春梅和张迎春娘俩几乎没去过丁家,这下可苦了宗华强啦。

宗华强曾多次问过妈妈张春梅,说:“妈妈,姑姑怎么不来咱们家看我了呢?”

张春梅听到儿子说这话,只能苦笑着回答道:“姑姑走喽,姑姑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啦!”

“妈妈,姑姑怎么不带我去呢?”宗华强接着问道。

张春梅长叹一声用反问的口吻回答道:“姑姑回不来喽,怎么带你去呢?”

听到这话,宗华强哭了,小眼睛哭得红肿起来。

看到这一切,张春梅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淌下来。

不久,灾难也降临到张春梅的身上了。

张春梅的丈夫宗春刚,那帮家伙莫名其妙地给他扣上了一个“强奸盗窃犯”的大帽子,开始跟丁小峰之类的牛鬼蛇神一样,被押进学校这个“集中营”里整天挨批挨斗,后来让警察局的人给带走了,并且判了徒刑……直到俩人离开人世也没弄明白“强奸盗窃犯”这顶大帽子是怎么扣在头上的……

——咳,在那个法制不健全的社会里,哪个庙里没有屈死鬼呢!

自从宗春刚被关押进学校这个“集中营”里以后,张春梅时时刻刻惦记着丈夫,不知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她跟孩子度日如年、以泪洗面,又有多少泪水流到炕上、被褥上、孩子的脸上……为了使丈夫的身体不至于因此垮下去,她每天都要想方设法弄点好吃的东西给丈夫送去。并且说了很多安慰丈夫的话。那怕她说的那些话对丈夫能起一顶点作用的话,她这个做妻子的心里也能得到一丝安慰和满足啊。她时常借着看望丈夫的机会,抽空去看看丁小峰,把她带来的那些好吃的嚼谷分给丁小峰一份。虽说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好嚼谷,但是在宗家人眼里那可是再好不过的啦。

——今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碰见高东彬的。

张春梅不时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高专员大人,看高专员大人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心里着实讨厌。她避开高东彬的视线,高东彬却大笑起来。

“你不知道吧,我跟你公公宗福田、你婆婆张迎春、还有丁小峰和张文礼过去是老战友和老同事的关系,打小鼻子那个时期就经常见面。”高东彬狡黠的眼睛滴溜溜转,小白脸上堆满了诡谲的笑容。“哈哈哈……这事你没想到吧!”

“要这么说,高专员大人你对丁叔叔和宗春刚要高抬贵手啊。”张春梅淡淡一笑说。

“都是老战友老同事嘛,还有老战友的孩子,当然要关心啦。”高东彬故意拉近乎地说。

这时,张春梅认真打量起这位高专员大人的穿着来:黑色翻领的呢子大衣里面衬着雪白的褂子,与腿上笔直裤线的蓝料子裤衬托着,再加上铮明瓦亮的牛皮鞋映衬着,衣冠楚楚,风度翩翩,气质非凡。看完了这些之后,她带点讥讽的口吻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让那些老战友、老同事受皮肉之苦呢?”

“咳——”高东彬哀叹一声,接着狡黠地笑了笑,然后脸上瞬间变成一副痛苦的表情感叹道:“大势所趋,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呦!这不,我在百忙中抽出一点时间到这儿来看看那些老战友,尽到我这个老战友的微薄之力……只能让高升那帮小子手下留情,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呀!”

“丁叔叔他们的身上被那帮小子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真不是人干的事。”这个时候,张春梅却忘记了自己的丈夫也关押在里边,一心惦记着丁小峰他们的安危冷暖来。

“高升这帮小子,这种革命精神是可佳的,是值得肯定的……不过,我跟这帮小子说过多少次了,别人怎么样我不管,对丁小峰我不能袖手旁观……他是我的老领导、老战友、老同事嘛,抬头不见低头见,否则,我就对不起他喽!我每次到这里来还好,高升这帮小子还给我面子,说好好款待这些老家伙,可是我前腿一走,他们就采取革命行动……这样我还敢深说他们吗?他们是时代的栋梁,革命的闯将,我在他们面前只不过是个陪衬罢了。”高东彬侃侃而谈,好像是倾诉自己心里的苦衷似的。

张春梅心里清楚,华夏有句老话,叫做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墨写出来的谎言,掩盖不了血写下来的事实。就现在而言,她心里明镜似的,说什么也晚了,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些年来她凭借耳闻目睹的现实,什么样的奇闻没听说过,什么样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没看见过,既然走到了这步田地,双腿已经陷入泥潭里了,即使有九牛二虎之力恐怕也使不上劲儿了,难以拔出那个鬼地方。

张春梅想起之前见到丁小峰的情景,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对现实不满的表情,在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迸射出一种对高升那帮家伙仇视鄙夷的目光……看着黑板上写着“打倒丁小峰”这五个大字,张春梅揣摩不出丁小峰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学校,本来是孩子们上课的场所,而现在竟然成了反革命分子的“集中营”,同时也成了丁小峰的家了。这是丁小峰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情,却的的确确地变成了事实。

张春梅看着这个她自己一向尊敬的父辈人,心痛地在心里自然自语地说:“丁叔叔,你跟高升那帮狼心狗肺的家伙过不去何苦呢,这样下去这帮家伙不咬你个半死不算完,弄不好的话,这帮家伙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你无情地吞噬下去,连骨头渣子都不给留下……”

这时,学校操场旁边的高音喇叭响了,里面传出高升那沙哑的声音,跟他在舞台上的声音截然不同,震耳欲聋,打断了张春梅的思路。张春梅看着高专员大人的脸上带着惊葸的表情,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震天动地的事情了。

噢,原来是让“集中营”里的政治犯们……不,搞错了,是让“集中营”里的劳改犯们吃完中午饭后不准休息,接着到大田里修梯田,要是谁的身体出现毛病的话,也得到现场,说句不中听的话,爬也得爬去……看起来比徐鹏飞还要歹毒啊!

——难道这就是历史赋予丁小峰这帮老家伙的待遇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