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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跪下,娘求你一件事!

天下八旗苦啊,八旗子弟更是苦中作乐。

看看前朝朱元璋的族人过的什么日子,再看看咱八旗子弟过的什么日子?没法比,没法比。

没有封地不说,就连旗银都不足额,还时常拖欠,历朝历代哪有皇族这么对待自家人的?

苏州八旗又是远离京城,自然过的也没京城的八旗好,谁让他们没有京城的八旗血脉亲近,是偏远穷亲戚呢?不过身为奴才,心怀敬畏。平时大家也就是私底下讨论一下,吐槽一下不满,可不敢真的跟我大清的皇上伸手要银子,毕竟,咱大清还没到被穷亲戚欺负上门的地步呢。

不过好消息来了,皇上来苏州了,皇上巡幸苏州不说,竟然还很和蔼,愿意跟他们苏州八旗这穷亲戚说话。碰到这么好说话的皇帝,苏州八旗简直跟过年一样开心兴奋。

皇上心里惦记着咱八旗啊,皇上来了,咱苏州八旗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不然,皇上那不是白来苏州一趟了吗?总不能就为了睡几个江南小俊马吧,皇上没那么肤浅。

然后,苏州八旗家家戴孝了。

皇上来干嘛啊您?

这家死了儿子,那家死了爹爷,还有的死了男人和相好的,一连三天下来,满城变得银装素裹,到处鬼嚎,处处都是焚烧纸钱的痕迹,片片都是纸钱在空中飞舞,宛若在世人间的阎罗地狱一般凄惨。

这皇上还不如不来呢。

哈六同目光担忧的站在酒楼三楼窗口,举着酒杯,拿着鸡腿,吃一口往外看一眼,神色中全是怜爱和疼惜。哈六同是很同情这些八旗亲戚的,忍不住又来了一口烧鸡。

“哈大人,这群奴才会不会作乱?”

马尔泰站在身后,同样是脸色有些难看。到底是出身八旗,一口气死了一百多个,还都是在伍士兵,虽然不争气,可也比别的八旗强多了。

八旗才一共多少人啊,让云妃娘娘今天杀一百,明儿个杀两百的,这不几天就杀的差不多了。

不过马尔泰虽然心疼这群狗奴才,却也知道自己的屁股应该坐在哪边。因为算算日子,自己全家老小应该就在路上了,两个从小就生的水灵灵白嫩嫩不像是咱八旗的种的女儿,也马上要到苏州了。

马尔泰已经自绝于满洲,比宜妃娘娘那都彻底的多。

哈六同扔掉鸡骨头,满脸无奈的叹息:“不然你说我来这里干什么?看戏啊?看人哭丧?爷闲得慌是不是?”

“娘娘虽然下手狠了点,但是咱老哈还是能理解娘娘的。不杀人,如何立威?青龙旗不见血,如何激起心中凶悍?”

“爷是担心,担心这群看不清时局的混账跟皇上闹腾,要真的如此,爷就拦着他们。到底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呢,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啊。”

哈六同算是说出了马尔泰、图里琛、德楞泰三人的心声来。心疼八旗是真的,但是担心自己的前途那也是真的。若是这群玩意真的激怒了皇上,说不得皇上就要痛下杀手了。皇上一旦动了刀子,他们几个好不容易得到信任的家伙,结局可想而知。在哈六同几人看来,曹亢喜若是动手,一定会将事情做绝,彻底跟八旗划分界限,今后就是你死我活了。

哈六同几人若想活命,今后只能拿着刀子朝着自己亲戚胸口捅,谁受得了这个?那不是禽兽吗?咱八旗已经披上人皮许久了,现在咱玩的是高端的,卖弄的是人心。

“哈大人,你看那里。”

马尔泰拍了拍哈六同的肩膀,指着街道远处。

洒满了纸钱的街道两旁,是八旗的住户,每家每户都挂着白幡。街道尽头,忽然传来震动声。仔细一听,是凌乱的脚步。

哈六同瞪着眼睛吞了吞口水,弯腰紧张的说:“这群狗奴才想要跟皇上动武吗?”

话音刚落,就看到街道尽头,走出来一群孝服小寡妇,直接让哈六同看直了眼睛:“老马啊,咱八旗的娘们,我咋忽然觉得还挺好看哩?”

“谁特娘穿孝服不好看,哈大人你快想办法,这群狗奴才是想干什么呢这?”

马尔泰没好气的瞪了哈六同一眼,别说哈六同了,他马尔泰在京城见多识广,都有些看呆了眼睛。尤其是抱着孩子满脸悲伤哭哭戚戚那几个,看的马尔泰都心中心疼起来,好想去关心一二。

前面是少妇,牵着孩子或者抱着孩子,后面是老弱,老头或者老太太,一个个目光悲切,身穿孝服,哭哭戚戚。

哈六同放下了心,却眼神复杂:“不动手就好。”

“好个屁,他们这是要威逼皇上,皇上的脸往哪放?这要是给天下人知道了,大家还以为八旗造皇上的反呢。”

“就是啊哈大人,这可不能让他们出现在皇上面前,只要皇上没看见,这事儿啊,他就没发生。”

“八旗是好八旗,虽然被皇上杀了人,可八旗心中一定心怀感激,觉得皇上杀的好。以我看,肯定是有人怂恿,蛊惑大家跟皇上为难。”

“咱得拦着他们才行,有委屈可以跟咱们说嘛,怎么能直接去找皇上吗?那还要我们这些官员干什么。”

哈六同几人商量一二,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剔了剔牙缝里的肉丝,然后蹬蹬蹬的就跑下了楼。然后直接并排拦在路中中间。

走在中间一个少妇,浑身素白,丧服粗糙,怀里抱着个孩子,她满脸悲伤,哭肿了眼睛。少妇身段婀娜,面容虽然不太精致,可因为白色的帽子遮掩,光看身段,倒也让哈六同几人不约而同的目光落在少妇腰跨上。

“哈六同,你想干什么?”

少妇带着哭腔,咬牙切齿的瞪着哈六同:“你别忘了,小时候你可说过,要是发达了一定会照顾我们这群亲戚的。”

哈六同心中一虚,抱了抱拳:“嫂子哎,我还要问问你们想干什么呢?”

少妇哭泣道:“皇上宠幸汉女,无端屠杀我八旗子弟,我等心中不服,想要问问皇上,这大清是我八旗的天下,还是他汉人的天下。”

哈六同目光黯然,皇上都被咱阉了,宜妃也被人给睡了,现在化身满奸,要说这天下,可已经变了形状了啊。

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嫂子,这天下当然是我八旗的天下啦。”

“既然是我八旗的天下,那你让开,我们要求皇上处置了那妖妃。“

“嫂子啊,有委屈您跟我们说,我们就是皇上手下的奴才。您要是越过我们,直接去见皇上,这是不行滴,不成体统,这不是乱套了吗?不能越啊。”

“哈六同。”一个老太婆跳出来,双眼喷火:“你可是吃老身的奶水长大的,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发达了就帮奸妃欺负我们这些穷亲戚是不是?”

哈六同吓得一哆嗦,被骂了还不敢还口,都是住在一片的邻居,彼此早就认识,而且很多人看着他长大,他能怎么办?总不能不孝吧?

哈六同哭丧着脸:“哪能啊,这哪能啊,我怎么能欺负亲戚呢?我哈六同当了官,也没忘记大家伙不是。”

“呸,老身可听说了,你哈六同是那奸妃手下第一奴才,忠心耿耿好一条恶犬。”

“那是云妃娘娘,不得无礼。”

“屁的云妃娘娘,她一个汉女凭什么当贵妃?这天下是我大清的天下,八旗的天下,她凭什么杀主子?”

“哈六同你让开。”

“信不信老娘打你啊。”

“你小子以前偷看嫂子我洗澡,嫂子都没跟你计较过。”

“老娘就往前走,我看你敢伸手拦?你抓啊,你抓啊……你怎么不抓?”

“我八旗的天下,我们八旗子弟还能被奴才给屠杀了?像什么话,太祖爷都要气的从地下爬起来了。”

一群老少女人挺着胸口往前冲,哈六同几个连连倒退,狼狈不已,伸着手都不敢抓。哈六同急了,扯着嗓子吼:“都停下,你们要讲道理啊,惹怒了皇上,我可帮不了你们。”

“屁,在这大清,我们八旗的话就是道理。”

啪!

哈六同捂着脸,然后马尔泰德楞泰图里琛三人被七手八脚的推开,直接摁倒。

马尔泰:“谁抓我桃。”

一群穿着孝服的老少女人牵着孩子,急匆匆的往外冲。

还没到城门口,忽然远处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缓慢,最终堵在了门口。

八旗妇孺惊疑不定的看着马车,下一刻,车帘掀开了。

菊花老太君精神抖擞的从马车里出来,然后被丫鬟扶着下车。她出场太精神,浑身大红的衣服,绣着云纹、龙凤、花朵图案。头上带着金盔,耳朵是金耳环,肩膀是金色的吊坠披肩,身后还有大红的披风。

苏州八旗的穷亲戚哪里见过这等装扮?只感觉高级高级又高级,一时间被镇住,竟然没有认出这个八旗女人是苏拉玛菊花老同志。

丫鬟搬过来软凳子放下,菊花老太君扶着龙头拐杖坐稳了,然后苍老的眸子一扫,不怒自威:“哈六同呢?”

“额娘?”

哈六同满脸的手指印,从一群女人裙子下爬出来,狼狈的来到菊花老太君面前,震惊的看着老太君:“额娘,您这是。”

菊花老太君并未解释,反而开口说道:“那日云妃娘娘接额娘入府,皇上问话,你可还记得?”

哈六同连连点头:“小六子记得,额娘那天很高兴。”

菊花老太君欣慰的点了点头:“小六子你跪下,额娘求你件事儿。”

哈六同乖巧的跪下,嘴上说着:“额娘您吩咐,跟儿子客气什么,哪用的了一个求字?”

“不求不行啊,皇上和娘娘说话都没用,额娘怕额娘开了口,你也不会听。”

这话说的,吓得哈六同脸都白了,带着哭腔:“额娘,儿子也没做错什么啊?您可别吓唬儿子。”

菊花老太君语气缓和:“那日皇上问话之后,额娘教育你的话,你可还记得?”

哈六同跪在那里,目光茫然的抬起头。

巨虎老太君眼神失望无比:“看来你什么都没记得,娘娘一直说额娘教子有方,娘娘看走眼了,额娘哪里会教儿子啊?唯一的儿子都不听话。”

哈六同眼珠子转动,忍不住偷偷看龙头拐杖。越看,心中越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产生。他吞了吞口水,紧张小心的说:“额娘,您到底让儿子干什么?”

菊花老太君语气温和,但是听的哈六同却胆战心惊,总感觉自己额娘变异了。

“额娘求你转过身去,双手撑地。”

哈六同:“!!!”

他惊恐的看了眼龙头拐杖,满脸煞白:“儿子遵命。”

哈六同背过身去跪好,双手撑着地面,屁股高高撅起,因为害怕,还不断的冲着菊花老太君颤抖哩。

旁边的马尔泰、德楞泰、图里琛也是满脸懵逼的对视起来,站在那里不敢吭声,不知所措。至于满城的妇孺孝服时装团,也都疑惑的看着。

菊花老太君起身,一把抓起龙头拐杖,走到哈六同身后。

哈六同刹那闭上眼睛,惊恐的喊叫:“额娘,你要打我,总要让我知道错在哪吧?”

菊花老太君不回答,双臂横着龙头拐杖,放在哈六同屁股上,嘴里自顾自的说道:“这一仗,打你不忠。”

龙头拐杖扬起,然后飞快落下。

嘭!

“啊!!!儿子怎么就不忠啦。”

“皇上信任,你贪恋旧情而网开一面,任凭刁民聚众作乱,是为不忠。”

哈六同惊呆了,都是老亲戚,我能怎么办?

“这一仗,打你不孝。”

砰!

“啊!!!儿子怎么不孝了?”

“额娘三番五次,不断教导为奴本分。你置若罔闻,枉顾天恩,不听母言,是为不孝。”

哈六同屁股颤抖,疼的流泪,咬牙瞪眼,心中高喊: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再打啦。

“这一仗,打你不义。”

砰!

“啊!!!”

“你从小顽劣,酒肉朋友无数,不知劝说彼辈走上正途,如今枉送性命,可谓不义。”

哈六同痛哭流涕:都是我的错,我活着就是错,我特么太难了啊我。

余光看到菊花老太君再次举起龙头拐杖,哈六同心中哆嗦一下,目光绝望:等等,还来?都不忠不孝不义了,我还有啥错的?

“这一仗,打你不仁。”

砰!

“啊!!!儿子不服,这一棍儿子不服。”

“满城街坊,皆你友邻。你坐看友邻犯错而不强硬阻拦,反而爱惜小名枉顾大义,让友邻可能犯下谋逆大罪,甚至满门抄斩,可谓不仁?”

哈六同目光呆滞,忽然觉得苏拉玛菊花老太君言之有理。

四周的满城妇孺看菊花老太君打儿子,本着对哈六同这奸妃鹰犬的恼怒,大家伙也都在看热闹。母亲打儿子,不就是做做样子?大家了解的很。

可眼看四棍下去,哈六同屁股开花,血淋漓的很是吓人。

这群老街坊也有些心疼起来,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六子啊。

那群少妇也于心不忍起来,小时候还玩过亲亲睡睡抱抱过家家呢,只是长大了没嫁给小六子而已。

尤其是再听苏拉玛菊花的话,说的堂堂正正,有理有据,满城妇孺愤怒的内心也冷静了下来,觉得菊花老太君打的对,可也不能这么打,再打就打死了。

“这一仗……”

“住手,不能打了,菊花啊,咱不能打了,再打就把小六子打死了。”

人群中一个老寡妇开口阻拦。

菊花老同志扭头,目光威严,晃动手中龙头拐杖,声音洪亮:“你要拦我?”

老寡妇气的跺脚:“菊花,小六子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不心疼,我们心疼,我看你敢再打。”

菊花老太君高高举起龙头拐杖,呵呵一笑,霸气道:“龙头拐杖,皇上御赐。上打皇子,下打贪官。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谁敢阻拦?”

啊这……

老寡妇有些迷糊,我大清有这玩意?听着挺厉害的。

不过苏拉玛菊花没有再大、打哈六同,而是龙头拐杖落地,嘭的一声巨响,吓得妇孺全部哆嗦一下。

菊花老太君坐在凳子上,好整以暇的开口:“老身听到了,你们这是要给皇上闹事啊?老身倒要问问,这天下是八旗的吗?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尔等聚众作乱,威逼圣上,蔑视天威,不敬主子,这是做奴才的本分吗?”

“有你们这样的奴才吗?”

“到底你们是主子,皇上是主子?你们别忘了自己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那是你们的祖宗拼死拼活当奴才赚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菊花老太君到底是老了,吼道最后,竟然有气无力。

旁边的丫鬟顿时送上茶盏,给老太君润润喉咙。喝了一口茶,老太君看向这群妇孺。

妇孺们此刻脸色苍白,目光带着恐惧。

要知道,咱大清可没安稳多少年,老少爷们的传说大家都还记着呢。以前的奴才是什么样子?主子可以随便打杀,那奴才就是奴才,不是人。

可现在,她们竟然要跟主子去闹腾,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恶奴欺主,谁受得了?

八旗妇孺目光退缩,迎着菊花老太君的目光,纷纷低下了头。

菊花老太君冷冷一笑:“怕了?晚了。老身为什么打小六子,一来他该打,二来,免得你们说老身徇私。老身主动请命,要帮皇上管好八旗,那就从小六子开始。”

“做错事,是要罚的。”

“身为奴才,主子让你死你就得死。今日你们要是不受罚,他日别的奴才人人效仿,那咱八旗还有规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