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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楚碧竹见了她出现,依旧亲亲热热地与她打招呼:“靖琪小姐,快过来坐。”赫连靖琪含笑着行礼问候。只见老夫人身边还坐了两人,一人是沈冉清,另外一人,身穿了一件海棠红的旗袍,外罩了白色蕾丝的流苏披肩,眉目间笑意动人,正是蓝水婕。

楚璧竹笑吟吟地道:“今天正好水婕来看我这个婆婆。我们哪,三缺一。就想到你了。”赫连靖琪道:“谢老夫人挂念。只是我愚笨手拙,不大会打牌。”

府邸这么多的丫头,婆子有几人不会这玩意儿。单就沈冉清边上的双宝就可以了。何必再三地打发人叫她过来呢?老夫人楚壁竹做任何事都是有其目的在的。赫连靖琪自然知道,这是一出鸿门宴。

“不过是消遣而已。”楚璧竹拉着蓝水婕的手起身,眼角眉梢都满是笑意,“我们妇道人家既不懂什么政局的事,也不懂什么军队里的事情。也就打打牌,听听戏打发时间。你们现今的日子,倒比我当年要强些。至少还可以去跳跳舞,看看电影,喝喝咖啡。我们以前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非就两个消遣,无非是听戏和打牌。听戏呢,好是好的,但听来听去,也无非是那么几出而已。到最后,那舞台上的名角唱了上句,我都可以接下句了。”

蓝水婕当然只拣着让老夫人高兴的话:“那是老夫人聪慧过人。现在水婕才知道,老夫人的牌艺这么精湛,原来是几十年练出来的。我们这些个小辈哪里是对手哦。这可不成,等下老夫人一定可得手下留情了。”

楚璧竹笑眯了眼,伸手覆在蓝水婕的手上轻拍了一下:“你这小嘴哦,把我这个老太婆哄的快成仙了。”

蓝水婕笑着不依:“老夫人不相信的话,可以问司令夫人,还有靖琪小姐啊?你们说是不是?”沈冉清含笑:“那是自然。”旁边的丫头,婆子又岂会说不是,纷纷点头称是。

四人坐了下来,打了几圈。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丫头们无声无息地关窗,开了电灯。靖琪抬头朝偏厅的角落里头望了几眼,那角落里摆放着的一个英式的大摆钟,滴答滴答之间,只见已经指向五点的光景了。她心里莫名地开始发紧。

偏偏楚璧竹早先用过了些茶点,此刻兴致极高。赫连靖琪打出了一张条子,琢磨着怎么找机会回房间。院子里已经响起了车子的声音,看来已经避无可避了。

自他在城门检查那里将她抓来后,也已经过了好几日了。两人之间再没有见过面。

段旭磊穿了一身的军装,将帽子摘了下来,递给了上前服侍的丫头,徐徐地走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赫连靖琪过于敏感的缘故,她竟能听清他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的每一步声响。

段旭磊朝楚璧竹唤了声:“娘。”他驻足在母亲楚璧竹和蓝水婕的边上看了半晌,才含笑出声:“娘,看来你今天手气不错。”

那日,老三做出了混账事,楚璧竹真正是气得心如刀割。幸好后来,他知道错了,不待她吩咐便上门给蓝家赔了礼,给足蓝家面子,这桩婚事才有了转圜余地。

今日,她让赫连靖琪出来,便是想要再一次试探老三的反应。于是,楚璧竹刻意留心了老三的反应,见他眼光连扫也未扫向赫连靖琪的方向,总算放下了不少,连带着心情亦大好,此时便满脸含笑道:“还成,还成。”

段旭仁倒也难得与段旭磊一起回来,也过了来请安。他瞧了一眼母亲楚碧竹面前堆的筹码,不由地失声而笑:“三弟,俗话说的好,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啊。”楚碧竹看了左右的佳儿佳媳,心里真真是满意到了极点。

赫连靖琪千熬万熬,总算熬到最后一副牌。这一圈牌很快便摸到了底,只剩最后四张了。楚璧竹笑睨着段旭磊道:“水婕手气不顺,一连几圈的烂牌,这张海底捞月你去帮她摸。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借点好运气给水婕。”

段旭仁听着倒笑了:“娘,你素来偏心也就算了。到了如今,老三都要娶媳妇了,你还是这般偏心。这回我是真吃醋了。冉清,我看这最后一张牌就由我来代劳吧。我倒看看,这一副牌最后到底是鹿死谁手。”

左右不过是逗老夫人高兴,沈冉清便连声说好。段旭仁便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探出去摸牌。这一张是无用牌张,段旭仁便扔了出去:“西风。”

下家就是赫连靖琪,她伸手取过,沈冉清已经凑了过来等她翻牌,一看,叠声直叫可惜:“唉,差一条。九条就胡了,偏偏是张八条。”

最后一张牌便是蓝水婕的。在屋子里的众人,除了赫连靖琪都已经将目光落在了段旭磊和蓝水婕身上,静等他们摸牌。

段旭磊抬眼朝众人扫了一圈,眸光淡淡地掠过赫连靖琪,只见她正用手指绞着蕾丝手绢,梨涡浅浅,轻含笑意,一副闲适以待的模样。

段旭磊心底顿生了一种绝望地忿恨,伸手握住了蓝水婕的纤手,与她十指交扣。他脉脉温柔地凝望着蓝水婕,道:“我瞧这副牌,你是赢定了,所有的牌都在桌面上了,这最后一张便是你要的九条。”说罢,他将那孤零零的最后一张牌翻在众人面前。果然便是九条。

最后,蓝水婕以混色,对对胡,全老头,黄中,白皮,发财,东风,无百搭,海底捞月番三番,再加做庄,总数番四十八番掉了最后一副牌。

段旭仁惊住了,回过神来,摸着头发直打趣:“三弟这一手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娘,你辛苦了半天,最后还是给三弟夫妻做嫁衣裳。”众人不由哈哈大笑。

楚璧竹亦乐得合不拢嘴:“瞧瞧我自己出的这馊主意。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么一来,一个下午我都白忙乎了。”

众人一听,又是一阵俯仰大笑。

这牌总算是打完了。人家母慈子孝,夫妻恩爱,兄弟和睦,跟她没有半分关系。她这个外人又何必在这里碍眼呢。赫连靖琪起身,朝楚璧竹欠身道:“老夫人,这半天牌打下来,我头晕得厉害。靖琪给你赔个罪,容我先告退了。”

楚碧竹抬头,笑眯眯地唤住了她:“靖琪小姐,过几日你也要回北地了。我这个老太婆今天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一顿西餐,权当给你饯行。你好歹赏个脸,与我们一起吃顿饭。”每个字都说客客气气,但组合在一起,却有着明显的不容拒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赫连靖琪只好应了下来:“既然如此,靖琪恭敬就不如从命,先在这里谢谢老夫人了。”

楚碧竹的每一步,都在咄咄逼人地让她认清事实。就算段旭磊如今拿她换四个城池,楚碧竹还是不放心,依旧步步为营,处处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