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不曾轻敌的关枫，到底是小看了木合的整体实力。偷袭以失败告终，折损整整五千人马，这便是关枫交出的第一份答卷。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输得这般惨烈，确实令天下震惊。
最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偷袭之夜，关枫竟有心饮酒作乐，置五千人马的性命于不顾。这，哪里是为将之道，分明，是奸臣、佞臣的模样。位居高位，手握实权，却做出这般令人不齿的行为。
实在可恶。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雪花般的弹劾信，一封接一封地传到昭文太子的案前，有降职处分的理由，也有革职查办的呼声，眼瞧着，关枫的将军之位，大有不保之势。连一向替关枫说尽好话的修文，也选择了沉默。
这是昭文太子监国以来，头一遭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论私交，他与关枫并不熟悉，无法直观且准确地，就关枫的人品得出结论。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断不可弃关枫而不用。
怎么办？想不出任何办法的昭文太子，倒是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久居深宫，不常露面的启泰帝。终究，他才是名义上的天子，断不至于，所有事都选择袖手旁观吧。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昭文太子叩响了启泰帝所在宫殿的大门。三声之后，有苍老的声音从殿内传出，算作给予昭文太子的回应，“是昭文吗？有何事。”
“回父皇，儿臣有要事前来相商，还望父皇开门。”没有启泰帝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入这座独立的宫殿。明明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昭文太子却是被这堵木门，硬生生隔出疏离感。
“那进来吧，朕有些累，有什么话，你尽快说。”启泰帝的声音还未落地，便有懂事的太监，打开大门，将昭文太子迎了进来。殿内，一如既往的昏暗，令昭文太子无法看清启泰帝那布满皱纹的脸。
“你们都退下吧，父皇这里，有我照顾。”事关重大国事，昭文太子并不想被无关人等探出口风。若真是如此，便会有大麻烦。因而，当所有人离开后，他才双膝着地，向启泰帝开口求教。
“父皇！这件事，儿臣实在无力应对。”若只是出自一人之口，如兵部尚书，昭文太子或许还有保关枫的能力。但出自众人之口，便是民心所向。饶是昭文太子，也不愿逆民心而行事，背上昏庸的骂名。
当昭文太子将所有信息，汇总到一块儿，认认真真地告诉启泰帝后，原本面无表情的他，嘴角有微微地抽搐。看得出来，他在用心听，用心分析，露出少有的天子风范。
“昭文，你漏掉了一个关键信息。”启泰帝沉思片刻，在脑海里过滤到无用字眼，将剩下的有效内容，重新组合，得出个惊人的结论，“这五千人马，并非是关将军瞎指挥，而是被人利用了。”
“儿臣愚钝，恳请父皇明示。”事关五千人马的交代，昭文太子不敢马虎。
“关将军的本意，只是偷袭。可为何，他们竟敢擅自违抗将令，在进行追击的同时，无一人，向关将军禀告实情？”当所有的蹊跷点连成一片后，启泰帝得出惊人的结论，“有人陷害关将军，致使五千人马，白白送了性命。”
昭文太子不傻，启泰帝已点明问题关键，若再不懂，便配不上监国的重担。“以父皇的意思，军中出了叛徒，擅自更改关将军的命令，才令这群将士死在了蛮荒之地。”
“有这个可能性。昭文，此时，务必彻查。”或许是启泰帝深感问题的重要性，他也不感怠慢，又是一阵沉思，继而补充道，“近日，可有发现可疑人等。若果真如此，这问题，便大了。”
可疑人等？当启泰帝提到这里时，昭文太子的心里，便在第一时间，想到端亲王。是了，若真是提前设好的局，那便只有端亲王，有足够的立场与理由，置关枫于死地。“父皇，儿臣明白了。”
联想到此前的种种端倪，端亲王的狼子野心，可谓昭然若揭。权力、地位、黄袍，是他梦寐以求的奖赏。只是，昭文太子并不想猜测到最坏的结果，这人啊，留有底线，是非常重要的事儿。
“朕老了，不中用了。”听到昭文太子信誓旦旦的声音，悬在启泰帝心间的一颗大石头，便也算是着了地。“昭文，日后这些事，需要自己学会处理。朕大概是帮不了你什么。”启泰帝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出。
“父皇！身体……要紧。”有什么可怕的念头，在昭文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就像风一般，能感知它的存在，伸手却是抓不住。唯有一点，昭文太子明白，启泰帝需要休息，需要静养，需要保重身体。
“对了，朕倒是有一事，想要问问你。”君与臣的话题结束，便进入到父与子的时刻。或许是昭文太子的错觉，恍惚间，他竟从启泰帝身上，看到一丝寻常人父的温柔。“听说，你与太子妃，不太和睦。”
“没……没有的事，儿臣与她，很是亲热。”想不到，启泰帝竟会询问这样的问题，毫无心理准备的昭文太子，一时手足无措，“太子妃她，贤惠温柔，是儿臣喜欢的类型。有她在，宫内一切便是井然有序。”
“可为何，朕听说，你近日，有冷落她。”启泰帝笑了笑，看向昭文太子的眼神里，多了些许关心与理解。“无论如何，太子妃已定，日后，为你生儿育女的人，便是她了。昭文，该放下的事情，需要学会放下。”
放下……嘉怡吗？放下一个人容易，但放下与这个人相处多年的记忆，谈何容易？昭文太子不是不愿做，而是根本就做不到。所有的青葱岁月，那些甜蜜而又幸福的记忆，都与嘉怡有关。怎能放下？
“只可惜，你的母后走得早，不然，这些问题，该是她告诉你的。”启泰帝看出昭文太子的犹豫，便不再追问，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好好待太子妃吧，看得出来，她对你，是有心的。”
“儿臣……明白了。”昭文太子不情愿地，向启泰帝表露心声。关枫一事，他心中已有定论，太子妃一事，则不想有过深地交谈。“那父皇，儿臣便先告退。”逃避，或许是昭文太子处于本能地选择。
目送昭文太子离开的背影，启泰帝有片刻地失神，“小玖，你说，我这般选择，昭文他，会幸福吗？他这一生，该有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