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和小裴是追着宋前辈过来这里的，但怎么也找不到她们的踪迹。黎风，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休整得差不多，即将再度出发时，王一天问道。
黎风想了想，语气平和：“不知道，我心里想着要找到裴道友，然后就找到了。”
“这么简单？难道是我们两个想找宋前辈的心不诚？”王一天挠头，提议道：“那我们几个走的时候认真地想着去找宋前辈，看看能不能找到。”
裴望茫然地点头。
三人都努力去想，走着走着，还真听到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三人都十分惊喜。
“果然是心诚则灵啊，光靠想的还真……我艹！”王一天话还没说完，看到眼前这一幕便悚然地后退半步。
黎风微微皱起了眉，灵弓在手中幻化成形，裴望手持大剑，警惕地挡在她们前面。
宋如晦，或者说依稀可见宋如晦样貌的怪物正与无数黑影搏斗。
那些黑影的五官清晰，嘴里一边不住地咒骂着什么，一边伺机要从宋如晦身上咬下一块肉，其中有几张脸十分熟悉，裴望立刻认出他们是周家父子。
宋如晦的身形已经不像人类，她现在身长有两米，皮肉撕裂，一些畸形的骨刺刺破了皮肤生长出来，表面凝固着幽幽的黑血。她的双手已经变成一双大爪，两侧脸颊爬满了红到发黑的纹路，举动已然看不出理智，只是在凭借本能去攻击伤害她的一切。
黑影抓挠撕咬她的血肉，她便将黑影分割扯碎，但黑影是无穷无尽的，正如她身上的伤口，没完没了地增加。
“让我来。”黎风一边说着，一边从裴望身后走出，她挽弓，一道流光在她的手与灵弓之间成型，准确地刺进了最大的那个黑影的眉心。
黑暗之中，裴望注意到黎风胸口的衣料下，被放回去的命鳞正发出浅淡莹润的微光。
“刺啦——”
黑影被这光灼伤，颤抖着扭动起来，逐渐失去行动能力，像被扔到烈日下的水母一般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这招消耗大吗？还是让我来？”裴望纠结再三，还是小声问道。
“你有想法的话，便试一试。”黎风点头。
“嗯。”裴望不自在地前进几步，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些黑影如猜测一般，是情绪的具现化，那裴望便有把握去操控它们。
毕竟，这可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时，最初的金手指。
吐出一口浊气，裴望睁开眼时，王一天和黎风能感觉到她的气场改变了。
挥舞着重剑，裴望冲进了黑影之中。
横扫，竖劈，斜砍，上挑，每一击都有黑影消散。但消散的黑影没能回归，而是被裴望和她的剑尽数吸收。
每吸收一部分，裴望的脸色就阴郁一分，苍白一分。
将通道内的黑影吸收了一半时，裴望的眼神已然变得不像她，更像是另一个宋如晦。
“这样不行。不能再让她吸收下去了。”王一天脸色难看起来，她拔剑，上前一步，正准备过去，却见裴望向她摇了摇头。
王一天握紧拳头，还是退了回去。
作为朋友，要尊重她的选择。
裴望一边与黑影搏斗，一边还要提防敌我不分的宋如晦。
黑影虽然不再能无限再生，但宋如晦这个情感的来源不清醒过来，黑影还是会无中生有地增加。
裴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用那把有她大半个身子长的大剑使了一套大开大合的剑法清了场，又吸收了大半黑影，周身气势越发强横，下一秒便直直地冲向宋如晦。
重剑劈斩在宋如晦的漆黑大爪上，打出了打铁般的声响。
宋如晦喉中发出低吼，另一只手袭往裴望的脖颈和头颅。
裴望分出一只手护住要害，削铁如泥的指甲陷入血肉，却很快便无法再前进。宋如晦转而抓住裴望的手臂，向外撕扯。
臂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活生生地扯断，裴望便送开了握住剑的手，被宋如晦丢了出去，狠狠嵌在墙上。
下一秒，宋如晦已经再次来到裴望面前，一手抓住她的头，一手就要去掏她的心腹。
裴望手指微动，被丢在一边的剑便飞了过来，刺穿宋如晦身躯和正要将裴望开膛破肚的那只手掌。裴望的手一触到从宋如晦腹部和手中探出来的剑刃，剑刃便变成了剑柄被裴望握在手中。裴望手握剑柄向上挑，可宋如晦手上的几道分毫不减，几乎要将她头骨捏碎。
黎风挽弓搭箭，两箭齐发，光箭射中了宋如晦的肩膀和手臂，被射中的皮肉立刻发出灼烧的声响，从中箭之处开始溃烂。
宋如晦不得已松了手，后退着试图逃脱，却因为背后的剑柄无法脱身，她发出一声咆哮，猛一发力，竟是让剑锋割断了她的半个身子和手掌，以整个肩膀被劈开为代价，从裴望的钳制中逃了出来。
宋如晦逃到远处，用另一只溃烂的手扶住肩膀，上身微微低伏着，一边全力去修复伤口一边谨慎地盯着她们的动向。
一片幽深的黑暗之中，有什么薄如蝉翼的东西在地上游走，但将全部精力用在修复身体和敌人上的宋如晦并未察觉，直到那游走着的东西爬上她的躯体、像水蛭般钻进了她的伤口中，宋如晦才察觉到不对。
体内混进了脏东西。
这个认知让宋如晦十分暴躁，她正要调动威压去将那些体内的脏东西碾碎，三支光箭便分别朝她眉心、心脏和腹部而来。
宋如晦来不及管体内的脏东西，连忙闪身躲避，然而那脏东西却在此时作乱，游走至宋如晦的四肢，阻塞了她的关节和肌腱，让她的行动变得迟缓。
没能完全躲过去，宋如晦的肩膀和腰侧又分别中了一箭。
而裴望已然欺身而至，一脚踹在宋如晦胸口，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掼在地上。
宋如晦挣扎着，但这相比一开始无力了许多、却仍然不可小觑的挣扎很快便微弱了下来，直至消失。
宋如晦昏了过去，身形逐渐变得正常，身上冒出的骨刺、獠牙、指甲缩了回去，脸上的纹路也淡化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苍白清秀的青年女子，一身破破烂烂的血衣，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怜无辜。
情绪的来源倒下了，剩余的黑影也只是强弩之末，被打倒后便消失了。
王一天松了口气，控制者灵画们从宋如晦的伤口里爬出来。
裴望起身，后退两步。
“小裴，快休息会儿，你……”王一天赶紧去扶裴望，却被裴望的眼神慑住，愣在原地。
裴望，还是裴望吗？
看起来就像是宋如晦的灵魂住在裴望的躯壳里一样，那种似笑非笑，往深里看，却只有玉石俱焚的疯狂和看破了生死的漠然的眼神。
这样的能力，绝对不能经常使用。
黎风也担忧地注视着裴望。
裴望现在很不好。
但连善于言语的王一天都不知该说什么，不懂情感的黎风就更是无言以对。
但是，不能让她孤零零地站在一边，自己去消化和解决。
黎风想着，解下了身上的披风，走过去，不容拒绝地盖在了裴望的肩膀上。
裴望有些惊讶，怔怔地看着面前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
她比自己矮了一点，肤色柔白，眉目净秀，双眼如同幽篁里的一捧清泉，此时一眼就能看到底，只有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
裴望说不出话，只有手指微微蜷缩，任由黎风为她系上披风的带子。
“如果你想自己待着安静一会儿，那就摇摇头。如果你愿意让我在旁边，那就眨眨眼。”
裴望定定地看着黎风。她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后，裴望缓慢地眨了眨眼。
黎风笑了。她眉眼弯弯地翘起嘴角，裴望自认识她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明亮的笑容。
她拉着裴望的手，一起倚着墙坐了下来。两个人肩靠着肩，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眼神交流，只是坐在一起。
但黎风的温热的手让裴望心中升起了一些似曾相识的情绪。
就像是小时候被妈妈抱在怀里的感觉一样，好像可以去纯然地依赖什么人，不必担心自己的软弱会不被包容。好像除了肌肤相触的温度以外，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很远的地方。
那一抹温度就像是短暂地构建了一个封闭的小世界，连思维都变得懒惰起来，被这种只能由他人给予的温暖所支配。
裴望忽然觉得疲惫极了，就好像是在妈妈的怀抱里睡着了一样，裴望倚着黎风的肩膀，像一只小动物一样依偎着她，因为过度消耗而睡了过去。
黎风对不远处的王一天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正将宋如晦拖往干净的地方的王一天看着那可爱的两小团，认命地举了个“ok”的手势，想起黎风看不懂这个手势，便又作势将嘴上的拉链拉住。
黎风还是看不懂，但她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给了对方，便点了点头，也闭上眼睛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