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有江水潺潺流过的声音,那被水漫过头顶窒息致死的感觉犹在,可是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眼前是一片昏暗,没有任何光亮,瑶柯觉得自己正在虚无中游荡。
她被那股吸力拉到这里,这个无边昏暗的空间,她不知自己是在飘荡还是在行进。
她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她不清楚。
她这一生充满了无数的变故,但是好在她对母亲终于放心了,自己不在她的身边,总算有人能守护母亲了。
这就好,她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只是……
她不知自己会到哪里……,还能不能回到金雍……,还能不能再见到祁渊……
忽然,有一抹冰凉覆在了她的额头上,那是一只手,一只毫无温度的手。
眼前忽然大亮,她被这道白光所刺,下意识地紧闭了一下眼睛。
有人在她的身边轻声说了句:“你醒了。”
这是熟悉的冷漠声音,就如那只手一样,冰冷异常。
瑶柯动了动眼皮,接着缓缓睁开了眸子,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双茶色深邃的眸,他看着自己醒来,转身拿过一个竹筒递了过来。
瑶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似不认识一般。
她在慢慢回神,所有的感知全部恢复,她嗫嚅着唇,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赫连……”
她是真的没想到,会再次回到这个世界,再次睁开眼见到的人竟是赫连初。
那个在水中拉着她胳膊奋力向上游的人竟是他,是他救了自己,他跟着她一起在船上跳下,然后将她在死神的手中硬夺了回来。
可笑的是,她在临死前感谢了那么多的人,却唯独没有这个人,这个相识并不久的男人。
她每日都对他万分防备,而他却甘愿舍命相救于她,这是为什么?
她顿觉心中愧疚,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救她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险些害了自己一同溺死在江水中,何苦这么做?
赫连初手举着竹筒,听她唤道赫连两个字时,他眉峰稍稍动了一下,只不过也就这一点变化,便恢复了平静。
见她身子虚弱,他扶着她的身子坐起,让她靠在石墙上,然后再次把竹筒递到她唇边,道:“喝一点吧,这是肉羹。”
瑶柯伸手接过,她浅浅地喝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赫连初把竹筒拿了过去,又把旁边的火生的更旺了些,他什么都没有多说,起身沉默着走了出去。
瑶柯观察了下四周,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破败的小石屋,屋内上方蛛网密布,听着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瑶柯确信他们现在就在离回江不远的地方。
火堆升得很旺,烤的她浑身暖烘烘的,她抬手想要再往火堆里加根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黑色的袍子。
黑色?
她马上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上,果然赫连初的袍子正穿在她的身上,而她的衣裳还湿漉漉地挂在另一边的竹竿上。
瑶柯只讶然那么一瞬,便马上镇定了下来。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她低头暗自想着,赫连初已经回来了。
她才注意到赫连初只着了件白色单衣,换上与黑色截然相反的颜色,把他周身的冷然气质掩盖了不少。
“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她不由问道。
赫连初坐在火堆旁,用木棍搅着火炭,火星似炸裂的烟火,炫美夺目。
“回江的下游。”他如实回答,顿了下,然后又再次补充:“这里距离边邑很远,如果你想回去,恐怕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坚持不到那里。”
回去?
提到这个问题,瑶柯忽然间就有些犹豫了。
她是很想去找祁渊,可是……
因为她,都已经连累了那么多的人,她终究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她不想再有人因为她,而受到任何的威胁与迫害。
那么她还回去做什么呢?
也许就这样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继续活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让祁渊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他也可以不用这么心累了,这样,真的挺好的。
她在心里已经快速做出决定,心也就变得释然了。
再次抬头,她的目光里已经透着坚定,浅淡笑了笑,“不,我不回去了。”
赫连初微微感到有些惊讶,他看向她,眸色闪烁不明。
随即移开目光,默默看着火堆出神。
两个人相对无言,终于过了有一会儿,赫连初在旁边拿过一样东西递给她,“这是你身上携带的东西。”
瑶柯看了过去,但见他手上放着一个褐色的瓷瓶,那是君卜送给她的千里寻香。还有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次的一个纸包,那是……那是昭云曾交给她的那封信!
她当时怕丢怕被弄湿,于是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将这个纸包缝在了自己的衣裳里面,看它仍旧完好无损,瑶柯欣喜地接了过来。
重新一层一层打开,最里面的纸张还保存完整,一点都没有损坏。
瑶柯终于放下了心,再次小心地将它包好,然后把它们全部收进了怀中。
等等——,这封信还在,那装有昭云骨灰的那个瓶子……
她忽然慌了,马上直起身子,问道:“没有其他的了吗?”
她满眼期盼的看着赫连初,但见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瑶柯的心“轰”的塌了一块。
她顾不得其他,马上站起身来,抬脚便向外跑去。
赫连初不知她为何如此大的反应,迅速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他抓的很紧,瑶柯使了个大力,一把挣脱开了他的手,看都没看他大步跑出了石屋。
赫连初不放心,随即跟了出去。
瑶柯一直朝着回江跑去,她当时把那个瓷瓶和这封信放在了一起,想着即便是死了也要和昭云的骨灰死在一处。
可是现在她重新活了过来,而昭云……,她已不知去了哪里……
或许那个瓷瓶在落水时被冲到了别的地方,或许那个瓷瓶已经打开,而里面的骨灰融入了滔滔江水中……
祁筝,那个可怜的丫头,她这一生都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然而死后她又被她给弄成了这样的下场。
她一直期盼着能回到自己的国土,可是现在却不知任由着水波漂泊到了何方?
是她太过没用,她什么都做不好,连昭云死后唯一的心愿都没有完成,她怎么能原谅自己!昭云又怎么会原谅自己!
瑶柯自责不已,她已顾不上外面的严寒,顾不得被尖锐石子硌痛的脚心,她发了疯般地跑到了江水边,茫然地望着江面,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寻找祁筝。
无奈之下,她撩起袍摆,走进了水中。
江水冰冷刺骨,勾起她被淹没时的窒息恐惧,她全然不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面走。
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祁筝给找到,她不能任由着祁筝无家可归,四处漂泊!
用手在江水中胡乱摸着,瑶柯只觉脑袋嗡嗡直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脑中,啃噬着她,令她痛到晕厥。
“祁筝……,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给弄丢了!我马上会找到你的!马上会的!”
她边走边撩拨着水花,已经走到江水及腰的位置了,胳膊再次被人给一把攥住,耳边只听赫连初冷漠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一个分贝。
“不要再找了,你什么都不会找到,你这条命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难道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要随便舍弃掉吗?”
瑶柯被他说得一愣,江水打湿了她的发,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是赫连初那隐约带着怒火的眼神,令她无法忽视不见。
她想摆脱,但这次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脑中的痛意逐渐顺着血液蔓延到到全身,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
也不知她是被这难以忍受的痛意所折磨,还是丢失祁筝的骨灰令她无法原谅自己,她也紧跟着大吼了起来。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祁筝死了,她把自己的骨灰托付给我,让我把她带回到她的国土上埋葬,但是现在,我却把她给丢了!我要找到她,我不能让她孤身在外……”
说到了最后,她好像一瞬间没了力气,原本的呐喊变成了低喃,她用手捂着自己不断传来疼痛的头,眼前一阵发晕。
听到这些,赫连初终于明白她要找的是什么了,他刚开始还以为她因一时想不开打算自尽,这样的她无疑令他愤怒。
可是她现在只是对一个朋友感到歉疚,心里的怒火不知为何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他竟感到有些心疼。
对,是心疼!他很清楚此刻他就是这种感觉,酸酸的,想拥面前的这个女子入怀。
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他暗自理了理自己心绪,用双手抓着她的胳膊,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了些温度。
“不要再自责了,这里的江水有一个分渠正好是流入新洲地界的。昭云公主没有丢失,她会顺着这条分渠流入自己的国土。她所流经过的地方土地会得到滋润,等春天一到,万物复苏,所有受到灌溉的植物都会带着她的灵魂,所以你已经完成了她的遗愿,这个方式或许比原本的那个更要好。”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像是在轻哄一个小孩子一样。
瑶柯被他说动了心思,她不确信地问:“真的吗?你说的可是真的?”
赫连初再次点了点头,他稍稍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赫连说的对,祁筝已经随着江河流入自己的国土上,就让她热爱她的国家一样,她死后也以这样的方式带给国土上的生物无限的生机。
她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体内的鲜血温度渐渐随着她的情绪收敛而冷却了下来,那股疼痛也在慢慢消失,身体里的力气一下子抽空,她眼一闭,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赫连初眼疾手快接住了她的身子,轻轻抱起她走回了石屋。
瑶柯再次醒来天已大亮,她感觉身上很沉重,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旁边的火还在燃烧着,赫连初仍旧坐在旁边烤着食物,只是那件黑袍已经重新穿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就当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各自用了些吃的,然后赫连初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才终于对她开口。
“这里不适合久留,离此处不远有座青行峰,那里我曾经住过,我们最好到那里去。另外,你身体不好,那里有种雪草正好可以用来调理你的身子。”
瑶柯有些迟疑,她问了句:“难道你不回北狄吗?”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问,但话已出口,不好收回。
赫连初脚步一顿,他转身看向她,反问道:“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瑶柯顿时被他这句话给堵住了口,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虽然表面看着像是朋友,但她对此人什么都不了解,确切的说他其实是她的敌人。
可是人家毕竟舍命救过自己,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本是欲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被她给咽了回去。
赫连初没有理会她,只淡淡说道:“北狄不是我的家。”
“那你的家在那里?”他不是北狄的二王子吗?为何会如此说?
瑶柯觉得赫连初这个人真的很神秘,他好像有许多的事都压在心底,如果他不说,没有人能触及到他的内心。
“我不知。”一句话道出了他茫然,他率先走了出去。
瑶柯虽然诧异,但也没有细问,跟着他一直走,朝着他所说的那座青行峰而去。
走走停停,花费了不少的工夫。
赫连初说的没错,这次落水以后,她自己都觉得身子不如往日,总是觉得身上没力气,动不动头就发晕。
莫不是落下了什么隐疾?
赫连初虽然话不多,但他为人很是细心,一路上一直留意瑶柯这边的情况,每次不等她说累,他就已经先她一步停了下来。
走过一带荒芜的山丘,远远地就瞧见前面有好几座农家。
肚子里早就感到饥肠辘辘了,瑶柯仿佛看到了希望,更加加快了脚步。
而这次赫连初却很反常地慢了下来,他不似瑶柯这般喜悦,脸色有些不好,不知他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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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事耽搁更新晚了,美妞们表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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