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柯他们猜的没错,北狄在最开始进攻的时候,确实打得比较顺利。
一方面是他们准备充足,另一方面也是打了金雍一个出其不意。
战争刚起时,祁渊不确定北狄是否为真攻,所以只调派了很少的士兵。直到云威失踪,回江渡口被占领,才彻底确认了他们的主力在这边。
拟定好作战方案,把可调派的军队都陆续调了过来。
北狄方面虽作战勇猛,但是一味的强攻对他们只有害并无利,那步云倒也不傻。
接到一封密信后,他开始减少边邑这块的兵力,只是不断佯攻,装成不敢来打的假象。
暗地里分派一队兵马绕路到荆城,准备将这个地方给占领。
偏偏赵霍是个草包,有探查的小兵发现北狄的行踪后,马上回来向他汇报。
谁知他只仰天长叹一声,“天啊!你是要亡我们荆城的百姓吗!”
荆城的小兵们全都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
而他们的城守大人赵霍,说完后什么命令都没有下达,直接蔫蔫地从衙门回了府。
不过瑶柯可猜错了,赵霍这厮倒是没有直接倒戈投降,反而动作麻利地一卷包裹,带着自己的家人和许多的护卫连夜跑路了。
弃下了一城的百姓不说,临走还把城门给死死地关上了。
等天亮,这城门一开,门外迎接的正是北狄的军队。
所以,那步云派往的这支部队没费丝毫力气,便一举将这里给拿了下来。
在回江大营临出发前,有士兵问那步云,拿下荆城后,城里的百姓该怎么处置。
那步云看着桌子上摊开的金雍地理图纸,连头都没抬一下,只冷漠地说了两个字。
“屠城。”
任何人命在他的眼里连草芥都不如,况且还是金雍的子民,他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正好现在边邑这边的战况也没有什么进展,拿荆城百姓的血来祭手上的刀箭,可以以此鼓舞军中的士气。
北狄的人突然来到荆城,荆城百姓顿时惊恐地四散奔逃,跑得慢的直接就被追上来的士兵给一箭射杀了。
一时间,惨叫哀嚎声不断,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直熏得人作呕。
城门处有北狄的士兵严密把守,剩下的人开始全城搜捕百姓,见到年轻漂亮的姑娘,就把她们给打晕,然后拖到一个无人的空房子里,做些龌龊之事。
原本宁静祥和的荆城彻底变成了吞噬人性命的魔鬼囚笼,无数的灵魂在这里殒落。
夜色如墨,连月亮都不忍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悄悄地躲到了云层的后面。
晚风吹得人直打颤,搜城的人还没有将百姓全部杀完。
他们在街上来回巡逻,走着走着,忽听到一间铺子里传出点异样动静,便提着弯刀走了进去。
里面很黑,他们拿着刀戳了戳能藏下人的地方,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什么人,于是便搓着手悻悻地往外走。
此时躲在屋内一个柜子底下的两个小孩子吓得直哆嗦,一不小心又碰动了旁边的木椅。
这回,两个北狄士兵全都听见了这个动静,骤然停下,转身又往里面走来。
他们慢慢逼近这个大柜子,小孩子惊恐地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两双靴子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们的呼吸也因害怕而几乎停止了。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快速地略过一个人影。
那人不光是路过,还挑衅地说了声:“嗨!爷在这儿,有本事来抓啊!”
这两个北狄士兵扭头一瞧,大吃一惊,忙提着刀追了出去。
这个人不但不怕他们,反而前来捉弄他们,这还了得,一定要把他抓住,好好地收拾他一顿不可!
来人身似猿猴,狡猾灵活,兜兜绕绕,这两个北狄士兵还真就抓不到他。
刚追到一个岔路口,另一边又快速的跑过一个人影,同样地对他们叫嚣不止。
这两个飞檐走壁的人,正是瑶柯他们派出的。
别看地下牢狱中关的大多是百姓,但也不乏有些奇能异士。
其中这两个人就是平日里惯于偷盗的小贼,只是不想云威一说让身手好且熟悉城中一切的人去将北狄的士兵吸引离开时,这两个人一拍胸脯站了出来。
现在他们两个是来去如风,对荆城内部的大小路径摸得一清二楚,看来这以前没少干些偷鸡摸狗的坏事。
只是他们却在国家危难面前不顾自身危险,挺身而出,这份勇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经他们两个一搅合,北狄士兵彻底乱成了一团,被耍的团团转。
小易又将牢门打开了一条缝,听到外面人仰马翻,所有的声音都给吸引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他转身冲着云威一点头,云威又对后面的人群小声说道:“出去后,千万不要乱跑,所有的人都听我的指令,按照小李说的那个地方,我们速度一定要快。要不然刚刚为我们冒险吸引敌军的两个兄弟可就危险了。”
每个人都神色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小易率先打开牢门,走了出去。紧接着,一大群人鱼贯而出。
城门处有北狄士兵把守,那里他们是出不去了,只能另辟捷径。
刚刚小李说过离这里不远的城墙根底下有处狗洞,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计较了,全部趁着夜色掩护,陆续向那处狗洞靠近。
街面上的百姓尸体还没顾得上清理,瑶柯看得触目惊心。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从古至今,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了战火之下。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人,见了这等凄惨的场面,都无不哽咽悲愤。
他们不能停,只能利用北狄士兵分心的这会快速逃出城去,压下心里面的酸楚,众人继续向前走着,忽然就听一人大叫了一声。
“母亲!”
众人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的时候,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抱起街道边斜躺着已然死去的老人痛哭出声。
云威止步,看着男人怀抱中的老者白发已被血染红,他的虎目中也隐隐涌上了几许泪花。
男人哭得肝肠寸断,云威鼻息粗重,显然是在隐忍着满腔怒气,他知道现在不是停的时候,于是便开口劝慰。
“小兄弟,老人家的无辜惨死,我们也很是痛心,但是眼下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痛哭,只有逃出去才有机会替你的母亲报仇。先放下她吧!我们该走了。”
男人止住悲声,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他的双目通红,直接脱下自己的外袍,将老者的尸体背在了背上,用袍子一拢紧紧地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然后斩钉截铁道:“我不会把我的老母亲丢下的,要走我也要带着她一起走。”
云威重重地一拍他的肩头,道了声:“好,我们一起出去。”
其他的人有的也在默默地抹着眼泪,因为他们不知自己的亲人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又不能耽误大家而回去找,只能忍着悲痛继续前行。
终于来到狗洞这里了,众人不再犹豫,陆续钻了出去。
另一头的北狄士兵好像已经放弃了追捕,火光开始向这边而来。
“快!大家要快!北狄士兵马上就要过来了!”
云威不断催促,好不容易这一百来个人都钻出了狗洞,剩下瑶柯他们三个垫后。
云威道:“小柯,你先走!”
瑶柯还想推辞,但是看到他们坚毅的目光后,她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弯身钻了出去。
一群人在荆城的牢狱中逃了出来,不敢多做休息,便直接跑进了旁边的大山里。
跑了足有五、六里地,终于停了下来。
一个个地都累瘫在了地上,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又跑了这么远。众人筋疲力竭,饥肠辘辘。
有些默不作声的人蹲下身子,鼻子泛酸,用手不断地抹着眼泪,却奈何越抹流的越多。
这种悲伤的情绪一传染开来,由无声地落泪慢慢变成了哽咽,一个接着一个,不一会儿,基本上都痛哭了起来。
有人边哭边痛骂:“都是赵霍这个狗官,他若不跑,我们的亲人怎么会死的这么惨!”
“等以后抓住他,一定把他给大卸八块,拿去喂狗都不解恨!这种人真是不得好死!”
“赵霍小人,别让我碰到你!不然,我拿你的头来祭奠我们荆城枉死的无辜百姓!”
……
瑶柯靠在一棵大树旁,她看了一眼情绪激愤的人们,然后悄悄地拭了拭眼角的泪,理了理脏乱的袍子便站了起来。
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难过,这种失去亲人的痛相信只有亲身经历过了,才会知道那到底有多难受!赵霍这个小人,我们都会记住他的罪行,如果哪天碰到他了,我们绝不会手软!可是眼下北狄的人就霸占在我们的家园里,我们的亲人也许此刻还在冰冷的街道上停放着,大家不要激动。当务之急就是先填饱肚子、保存实力,再派人去边邑通知皇上这里遭遇的情况,等时机一到,我们再集合冲杀过去!”
“对!这个小兄弟说的不错,大家都不要担心,我是连营寨的人,只要我将身上的信号烟火放出,过不了多久,连营大军就会来救我们的。大家都放心,我们一定会为自己的家人报仇的!”
说起连营寨众人这心里立马有了底,渐渐止住了悲声。
一枚烟火就这样被放上了夜空,在漆黑的夜幕中绽放出了一抹绿色的光芒。
云威带领着众人找了个较为隐秘的高坡后,开始分配任务。
有的负责去周围打猎,好先让大家填饱肚子,有的在高坡上巡逻放哨,以防北狄人追上来。
就在大家各自散开忙碌的时候,先前去引开敌军的那两个人也赶了回来,他们的身上受了几处小伤,瑶柯负责给他们包扎上药。
做好这一切后,瑶柯也坚持不住,靠着大树顺势坐在了地上。
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袍子,朝着手心轻呵了口气,然后搓了搓,这才觉得手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这世事也真是奇妙,如果运送她的人没有在半路上出事,或许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到什么地方去呢。
莫名地来到荆城,莫名地被当作奸细抓进了牢狱中,莫名地与云威将军相遇,现在更莫名地侥幸逃了出来。
多少次的大难不死,是否冥冥中有这具身体的主人在暗中保护?瑶柯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她在这边发呆乱想,云威瞧见后走了过来。
还未走近,他再次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子。
蜷缩在一处显得小的可怜,并不合身的袍子松松垮垮地穿着,毡帽一戴,便遮挡住了她半张脸。
如果不是她在狱中提出联合这些犯人一起冲出来,他或许都想不到这个法子,此女子如此聪慧机敏,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何皇上对她如此偏爱了。
之前在边邑驻守的时候,他也听到过关于皇上和他身边小婢女的事,为此还表示过反感。
他以为这个皇上身边的贴身小婢女八成是个妖媚,专门是来迷惑皇上的,现在得知了瑶柯就是那个婢女后,心里故存的印象彻底给推翻了。
此女子真不简单,皇上果真慧眼识珠!
“小柯,怎么样?如果太累了,你先睡一会吧!”
云威关切地询问,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瑶柯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没事的,将军,我还能坚持的住。倒是你有伤在身,一定要保重身体才是。”
“我没事的,我看你累的不轻,先在这里睡一会,等有食物了我再叫你。”
“嗯,那好吧。”瑶柯也没多加客气,靠着树干阖上眼不一会便睡着了。
后来被云威叫醒过一次,她只简单用了些食物,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次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她看到莘鱼在往前面走,她站在原地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莘鱼都像是听不见似的,始终都不曾回头。
场景一换,又回到了那个阴森寒冷的御衙司内,莘鱼这次趴在冰冷的石地上,呜咽直哭。
她看到她后,一边笑着一边流泪。
“柯姐姐,我不疼,你别哭!等下辈子我一定要投胎做你的妹妹,你要等着我啊!”
她的身上被鲜血慢慢包裹,从脚底一直往上蔓延,她不舍,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柯姐姐……,我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柯姐姐……,帮我告诉范大哥,我很喜欢他,不要忘了啊!帮我告诉他!”
……
她说了那么多叮嘱她的话,浓稠的血液终于漫过了她的头顶,将她还未说完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她在血液中挣扎蠕动,瑶柯想去救她,却好像正被谁拉着胳膊一样,怎么都动弹不得。
她只能无助地哭喊着:“莘鱼……,莘鱼……,你别走……,柯姐姐很想你……,你别走!”
“柯姐姐……”
好像得到了莘鱼的回应,她惊喜若狂,再一细听,就听有人唤着:“瑶瑶……,瑶瑶……”
这是谁的声音,不是莘鱼的,瑶柯浑身打了个寒颤,蓦然惊醒。
一睁开眼,便恍惚看到自己的身旁正蹲着一个人,看到她醒来后,那个人一脸欢喜,再次唤了声。
“瑶瑶,醒醒!”
眼前逐渐清明,她细一眯眸,这才看清面前的这个人是谁,诧异出声:“是你!”
没错!面前的这个人正是那个瘦巴男!
他满脸讨好的神色,被瑶柯盯着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停地搓着手,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如果瑶柯没听错的话,刚刚那声“瑶瑶”就是他叫的,他为什么叫自己这个名字?他难道认识自己?
“你是谁?难道我们认识?”
瘦巴男惊讶地抬眼,对上瑶柯审问的目光后,他又不自在地错开了。
嘴上嗫嚅了变天,才支支吾吾道:“你竟然都不认识我了,也难怪!这么长时间,你心里定然还是记恨我的,不认我这个哥哥也正常。”
哥哥?他是她的哥哥?
瑶柯马上恍然,难道这个人就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哥哥!
那这么一说,她终于找到自己真正的亲人了!
不知为何,可能是血缘的关系,瑶柯只觉心潮澎湃,再次望向瘦巴男眼睛竟然一酸,突然涌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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