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
卫明带着几分怒气地说完话，便把茶杯放置在了面前的桌面上，发出一声重响。
随着卫帝卫明的陡然变色，卫国议事营帐之内气氛顿时为之一僵，他身后的熊飞昂和一干侍卫随从，当下立即把手放置到自己身旁的刀柄之上。同一时间，秦国的一干使臣随从，也立即反映过来，各个神情严肃，把手放置到刀柄之上。
然而，正面对的卫明怒气的秦国右相黎昕，神情却是不慌不忙，他慢悠悠地放好了茶杯，掀开带着皱纹的眼帘，看向对面的卫帝卫明。
“陛下的茶水，自然是极好的，这点老夫承认，然而茶水虽好，却总是不太适合老夫。”
对面的卫帝卫明听完他的话，微微眯起眼睛，自上而下扫视过秦国的右相黎昕。
这老头儿果然如同传闻之中一样，胸有沟壑，面对危难不急不缓。
着实。
着实可恨。
着实可恨了些许。
对面的卫帝卫明盯着秦国右相黎昕看了一阵，突然轻笑了一句，缓缓地拿出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只可惜，朕，只有这一种茶水了，还望右相告知一下秦帝。”
见卫明不急不缓地拿起茶杯，秦国右相黎昕也轻笑了一句，缓缓地拿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陛下坐拥四海，怎可能只有这一种茶水？老夫奉吾皇命令所来，自然不是跟陛下讨要这一杯子茶水的，还望陛下海涵，莫要强迫要挟，强卖强买，未免过于不美了些许。”
随着卫国议事营帐之中两国的两位主要人物拿起自己手中的茶杯，嘴角带笑，有说有笑地打着哑谜。卫国议事营帐之内的气氛为之一缓，两国的众位随从虽然手依旧放置在自己身旁的刀柄之上，但是表情和肌肉却是大都放松下来了。
这时，对面的卫帝卫明突然停住了喝茶的动作，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秦国右相黎昕的方向，眼神瞬间凌厉。
“明人不说暗话，秦帝待如何？”
如何交换，派使臣来他大卫营地，自然不是喝喝茶水这么简单了。
但是对面的秦国右相黎昕却是“呵呵呵呵呵”一阵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对面的卫帝卫明。
“陛下，老夫来你们这卫国营帐这么久了，有些饿了，陛下不妨上些酒菜吃食？”
卫明轻笑一声，看向对面的秦国右相黎昕。
“右相未免胆子太过大了些许。”
人家来到敌国的地盘，能不吃东西便是不吃，这小老头子，身上没几两肉，胆子却是大如天，让卫明都不得不有些佩服了。
喝了他给的茶水便罢了，还敢主动讨要些吃食。
卫明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音，然后他双手交叠，轻轻拍了两下。
“现在还不是饭点的时候，酒肉没有，糕点倒是有，右相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
秦国右相黎昕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眯眯地说道。
很快，一群卫国士兵，手上便端着各式各样卫国的糕点，走上前来，放置在了秦国一群使臣面前。
然而，卫国议事营帐之中，除了主动讨要吃食的秦国右相黎昕，其他人皆是目不斜视，没有拿起身旁的糕点。
一时之间，卫国议事营帐之内气氛又是有些僵硬。
直到一声缓缓喝水咀嚼的声音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却是如今的秦国皇后卫珠，昔日的卫国长公主第一个拿起糕点，就着茶水开始吃。
她吃过了一块糕点之后，轻轻拍了拍做自己的手掌。
“这糕点味道不错，我昔日离家，已经好久没吃上这家中美味了。”
然后，随着卫珠吃完，对面的卫帝卫明亦是从身旁的盘子里面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见状，坐在他对面的秦国右相黎昕也是从身旁的糕点盘子里面随手拿起一块，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一时之间，卫国议事营帐之内，只能听到两人从容不迫的吃食声音，似乎这两人并不是水火不容的敌国使臣身份，而是至交好友，相约茶楼，正在品着这人世间少有的美味。
待他们各自吧手中的一块糕点吃完，卫帝卫明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秦国右相黎昕。
“有胆识，朕不得不赞叹一句，不愧是秦国人人称赞的右相黎昕，果然人如其人。”
对面的秦国右相黎昕被卫帝卫明一夸，没有推拒，反而摸着自己发白的胡子，笑眯眯地说道。
“因为老夫认为，卫国陛下，并不是一个目光短浅之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秦国右相黎昕这么一番夸赞下来，这卫国议事营帐之内的气氛又为之一缓。
卫明抬起头，伸出手，虚虚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当下以熊飞昂为首的一干卫国随从慢慢地把自己放在刀柄之上的右手收了回来，同时，秦国右相黎昕也缓缓地抬起手掌，朝着身后虚虚一番比划，秦国的一群随从小将也缓缓地把自己的手从刀柄之上收了回来。
“哦？”卫帝卫明慢慢地挑起了眉毛，“那么右相认为，朕乃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秦国右相黎昕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这能当上九五之尊的卫国陛下，自然是一个识时务之人。”
卫帝卫明慢慢地从身旁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茶杯烟气袅袅，掩盖住了他的眼神。
“说吧，秦帝的代价是什么，想跟朕交换什么？”
秦国右相黎昕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胡须。
“卫帝果然是一个聪明人。”
“少给朕戴高帽子，直接说了便罢。”
卫帝卫明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说道。
秦国右相黎昕慢慢地眯起眼睛，伸出手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敲了敲手指。
“我们家陛下自然是拿得出十足的诚意了。”
“条件？”
卫帝卫明头也不抬，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一针见血，问了一句。
“卫帝从嘉海关退兵，退到原先边界，我大秦亦从卫国境内退兵，退到两国原先边界，从此进水不犯河水，签订百年友好条约。”
“呵呵。”
对面的卫帝卫明突然轻笑了两句。
“秦帝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条约看似公平，实则现在秦国总体兵力国力不如卫国，卫国攻入秦国，也比秦国攻打的城池多了一倍，纵使如今秦文轩背水一战，挥兵指卫国都城，赢了一仗，卫国输得惨淡，然而那只不过是卫国中了秦文轩的计谋，因为疲军而以秦军两倍兵力输给了秦军，若是过些时日，卫兵缓了过来，又有邻近距离，卫国作为后盾，重新再打一场仗，谁胜谁负还真的不一定。
而现在，秦文轩瞅准了时机，趁着这一场大战秦军以少胜多，打到了卫国国境之内，以此要挟卫国退兵，乘胜追击，可真的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若是卫帝卫明立刻拒绝，那边是他草菅人命，不顾两国百姓军民的性命，只为了权力，一己私利私自发兵，这样子，纵使这一场谈和不成，也能大大提高秦国军心，动摇卫国军心。
若是此刻卫帝卫明立即答应，以一倍城池换两倍城池，可真的是一笔好买卖。
这秦国新帝秦文轩，果然并非传说之中一样昏聩无能，这真的是好一出“一石二鸟”之计，噎得他大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便是卫帝卫明一直不想见他们的原因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卫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对面的秦国右相黎昕。
“这秦帝果真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这天下的事情并不能样样皆是如他所愿。”
卫明突然冷笑了一句。
“以五座城池换朕十座城池，秦帝未免是过于想当然了些许。”
当日两国国界之所以能成为亲卫两国国界，自然很大原因是这国界皆是易守难攻之地，如今要他大卫以打下秦国两倍的城池为代价，倒退回原先两国边境，数十年之内，卫国再想打入，可真就是难上加难了。
秦国右相黎昕停住了抚摸胡须的动作，看向了对面的卫帝卫明，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珠散发着精光。
“非也非也，老夫刚刚才赞叹了一句卫帝并非目光短浅之徒，如今卫帝怎能——”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换来卫明带着冷光的眼神。
秦国右相黎昕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如今我大秦刚刚大胜，又是挥兵直指卫国都城门下，陛下怎能单凭城池数量算计呢？再说了，此刻陛下若是拒绝收兵，签订百年友好条约，岂不是寒了万千黎民百姓的心？”
卫明冷哼了一句，“好一张牙尖嘴利的嘴巴，此刻若是朕拒绝签订这霸王条约，这倒是成了朕的不是了？”
他大卫好不容易打进了秦国边境最后一道门关，此刻说退兵便退兵，当他大卫是乞丐，这么轻飘飘几句话，便是打发了？
卫明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对面的秦国右相黎昕。
“要朕退兵也可以，秦帝退兵一座城池，朕便退兵一座，秦帝退兵两座城池，朕便退兵两座。”
话音刚落，对面的秦国右相黎昕也不再是笑眯眯地摸着自己发白的胡须了，他眯起眼睛，看向对面的卫帝卫明，说了一句。
“卫帝打得一手好算盘。”
此刻他大秦好不容易打入大卫都城之下，再打过几座城池，便是挥兵直指卫国都城，此刻按照卫帝卫明所说之法退兵，看似公平，实则若是他们此刻退到秦卫两国原先边境之地，而卫国则多占了几座城池，待过几年，卫国休养生息之后，没有原先天然国界阻挡，直接挥兵直下，再度攻打他们秦国国境，还不是看他卫帝心情的事情？
如此退兵之法，他们大秦，只不过是一块任人宰割的羊肉而已。
卫帝卫明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
“如此说来，这右相，便是拒绝朕的友好提议了。”
秦国右相黎昕冷哼了一句。
“卫帝未免欺人太甚。”
卫明微微低头，喝了一口茶杯之中的茶水。
“一物换一物，朕何来欺人太甚的说法？”
秦国右相黎昕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卫帝卫明。
“这么说来，卫帝是不想签订百年友好条约了？”
卫明低头，盖起眼帘，喝了一口茶水。
“签，怎么不签，只不过是按照朕的说法签订。”
秦国右相黎昕冷哼了一句。
“只怕我大秦恕难从命。”
卫明听完，继续喝了一口茶水。
“这么说来，今儿个这事是谈不拢了，熊飞昂，送客吧。”
秦国右相黎昕不再逗留，站起了身子，卫珠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直直向着卫国议事营帐大门而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那个青年帝皇低头喝着手中的茶水，似乎不远处的她早已经不是他的同胞亲妹，对于她的离开与否，他再也不如当初一般的在乎。
卫珠捏紧了手中的拳头，转头头也不回，大踏步地朝着卫国议事营帐大门走去。
熊飞昂走到秦国右相黎昕身旁，伸出手，一张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右相大人，请吧。”
秦国右相黎昕站在卫国议事营帐门口，门帘已经被掀起，冬日的狂风刮了进来，吹起他的广袖衣裳，“掠掠掠掠掠掠掠掠”地响。
他站在那里一会儿，突然直着身子说道。
“卫帝未免太过自信了些许，自古兵家胜败并不能以兵力多少论输赢，不到最后关头，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只怕卫帝莫要到了将来后悔。”
卫帝卫明头也不抬地喝着手中的茶水。
“朕要的，秦帝自然也是清楚。”
秦国右相黎昕冷哼了一句。
“卫帝好大口气。”
这是夸下海口想要当这天下之主了？！
“卫帝莫要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输把米。”
卫帝卫明头也不抬，继续喝了一杯自己手中的茶水。
“这是朕的事情，就不牢秦国的陛下，还有右相大人费心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熊飞昂，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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