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话音一落，卫珠已是满脸惨白，就连涂上黑炭也已经是掩盖不住。
她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卫明说道。
“皇兄，你为何，为何这样子。”
皇兄变了，他原来不是这样子的，这不是她认识的皇兄。
他变了，变得她难以置信，不敢相认。
“因为卫帝攻大秦，只不过是拿自己家亲妹妹来当一个幌子，借口而已，实际上，攻打一个国家，岂是由一个女人来决定的？！”
秦文轩看到旁边的卫珠神情恍惚，大受打击，一副随时晕倒的样子，心头仿佛被人锤了一记一般心痛，他再也忍不住，突然冷笑两声，讽刺地看向卫明。
卫珠嘴唇再次白上一分，秦文轩的话，犹如一把实质的尖刀，刺进了她的心田，她眼前恍惚了一下，突然耳边阵阵耳鸣，响起了芯儿的话语。
昔日卫珠的贴身宫女眉眼讽刺地问她。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送到秦国和亲么？”
——“自然是我自愿的。”
听了她的话，芯儿状似疯癫地大笑。
——“自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就只有你信了。”
芯儿的笑声不停地在卫珠的耳边回荡，震得她不停地摇头，眼前阵阵发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珠不停地喃喃自语。
“不，不是的，不是的。”
芯儿的嘲笑声音依旧在她的耳边回响，仿佛在嘲笑她到了现在依旧这么自欺欺人，这么愚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国那么多公主，为什么偏偏是你来？卫国先太子现任皇帝，你最亲爱的皇兄，从小到大，算无遗漏，难道，你真的以为，他真心不想要你来，你能跨过他的意愿嫁来秦国？”
她不停地说，边说边嘲笑卫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让你来，自然是因为你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你来了，解决了他很多心腹大患。”
芯儿死之前的笑声，犹如魔咒一般，不停地回响，在卫珠的耳边说一句话，便是重叠地笑一次，层层叠叠，犹如魔咒，刺入她的脑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珠，枉你父皇自小把你带到身边，手把手教你武功谋略，你的东西，都学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吗？！还是说，遇到了真感情，你就不会动脑子了？你父皇对你，若不是你是女子，就他教你的东西，就算把江山给你，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你却连他的死因都不明白。只不过一场小小的伤寒感冒，你真以为能夺去一个壮年皇帝的性命？卫国那么多宫廷御医是干什么用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珠精神恍惚之间，耳边又响起了秦文轩和卫明的争执之声，他们的争执之声越来越大，把卫珠拉回了现实。
她不停回响着芯儿死前惨叫声音的耳边，又重重叠叠地灌入秦卫两国皇帝的争执声音。
“秦帝莫要信口雌黄，如今我大卫与大秦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先帝在时，并没有答应秦国的求亲，若非当日你大秦趁我大卫先帝仙逝，举国动荡之时威逼利诱要我大卫公主嫁入秦国，我大卫公主岂能远嫁他国？！”
卫国皇帝卫明冷笑一句，他的身后是交战的秦卫两国交战的士兵，时不时便有或是秦国士兵，或是卫国士兵惨叫一声倒下，但是，他站在这仿佛人间地狱一般的地方神色不变。
“现如今，两国交战，我大卫讨要回被你大秦要做人质的大卫公主，有何不对？！”
秦文轩半抱住卫珠的手臂更为用力一分。
他看向被他半搂靠在怀里神色恍惚的卫珠，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然后秦文轩转头，同样毫不退让地冷眼望向卫明，一字一句地质问回去。
“倘若卫帝真如自己所说那么疼爱妹妹，当日便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嫁入我大秦，今日亦不会拿自己的妹妹当借口，攻打我大秦，说得好听是卫帝为了要回亲妹为报昔日之仇，但是倘若卫国有一失，卫帝要珠儿如何自处？史官又要如何书写卫帝之做法？！卫帝自己是皇帝没所谓，但是，卫帝要下面的卫国百官怎么想？百姓怎么想？世人怎么想？千百年后，珠儿岂不是成了史书所说的祸国美色？！”
秦文轩突然抬刀，指向对面的卫明。
秦国皇帝用的刀，自然是由能工巧匠制造，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而那仿佛能削铁成泥的刀尖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朕敢问卫帝，到时候，卫帝要朕的珠儿如何自处？！”
秦文轩冷哼一声，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卫帝要真的是疼爱亲妹，便不会拿亲妹当借口攻打我大秦，朕不是容易蒙骗的傻子，现如今，珠儿是朕的皇后，不仅仅是你大卫的大公主，要朕把自己的皇后拱手让人？恕朕难以从命！”
“你！——”
卫明被秦文轩一噎，气得一双向来冷清的眉眼似乎隐隐有黑火冒出。
他冷眼回瞪向秦文轩，本就冷清的眉眼更是寒上三分。
“秦帝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不愿意把我大卫公主归还而已。”
卫国的青年帝皇身下的一匹穿着战袍的骏马，带血的腥风，刮起了他的头发。
他脚下踏着鲜血，眼中带着寒光，手握利器，神色莫名，眸中晦暗幽深。
“珠儿本就是我大卫公主，当日若不是秦帝用了某些难以见人的手段，我大卫公主怎会嫁与你大秦任人鱼肉？秦卫两国也就这十几年来相安无事，再论及前朝，千百年来，国仇家仇多得世人数不清，若非秦帝趁着朕昔日被奸人所害，困于地牢，朕岂会把朕的亲妹，先帝最看重的爱女远嫁他国，如今更是被大秦拿为人质？！”
卫明冷笑一句，语句冰冷，质问向对面的秦国皇帝秦文轩。
“卫国如今兵强力壮，一国长公主被敌国夺卫人质，是举国之耻，朕要回亲妹，有何不对？！”
这时，卫明突然停住了话语，看向了卫珠。
他转向卫珠时候说的话，比对秦文轩说的话，放低了音量，温柔了几分。
“珠儿，皇兄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回到卫国，回到皇兄身边？”说话的时候，卫明一副冷清的面孔居然隐隐透出一份希冀。
“倘若你愿意，就算拼尽举国之力，皇兄也要把你夺回来。”
“皇兄，我。”
卫珠开口说了几句话，又顿住了话头，柳眉紧锁，眼中神色莫名，一双漂亮有神的大眼睛痛苦地闭起，又睁开，又闭起，又睁开，如此反复。
“珠儿。”
秦文轩忍不住叫出一句，握紧了她的手掌。
“我，我……”
卫珠看向不远处被近卫军保护在其中的卫明，以及周围一圈秦卫两国士兵交战的惨叫，手上是秦文轩紧张地握紧她的手掌，耳边是数不清的兵器撞击声，利器插进**的声音，还有士兵的哀嚎惨叫声。
“啊！——”
卫珠挣扎之间，又一个秦国士兵被砍死，头颅被高高地抛起，摔在地上，瞪着她，死不瞑目，而身子则是重重地倒下，摔倒在了她的脚下，发出一声重响，震起了不少灰尘。
鲜血从他断开的颈项不停地流出，渗进了泥地里，染黑了一大片土地，又渐渐地流到了卫珠的脚下，仿佛在质问她为何祸害秦卫两国一般。
卫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掩盖住了眼底的那一抹挣扎犹豫希冀，半响，她复又睁开了眼睛，坚定地望向了对面的卫明。
少女眼神坚定，一身男装，身处人间地狱，亦是掩盖不在那天生的贵气。
“皇兄，不管当日秦文轩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靠近了我，如今我俩已经是交心，我卫珠现在已经是自愿当他的妻。”
卫珠眼神透过中间交战的战场，准确地望向对面的卫明。
“卫珠恳请皇兄成全，也莫要再徒增杀孽，让更多的百姓士兵平白丢了性命，这亦是父皇所不希望看到的，父皇一生所愿，只不过是为了百姓的安定富足，昔日卫珠嫁入大秦，不论原因如何，卫珠亦是希望能护住兄长性命，父皇心血，百姓平安，”卫珠顿了顿，眼神更加坚毅，隐隐带着一丝恳请。
“卫珠，恳求皇兄，成全。”
卫珠话音刚落，卫明没有回答，他忽然转向旁边的秦文轩，再低头看了看他和卫珠交握的手掌，再抬头看向卫珠。
半响，卫明看着卫珠，神色莫名，他突然说道。
“珠儿，你变了。”
卫明话音刚落，卫珠猛然握紧了秦文轩的手掌，青葱般的玉手因为用力，浮起了一条条的青筋。
秦文轩察觉，偷偷地回握回去。
他在用行动告诉她，别怕，卫珠，一切有朕。
卫珠微微侧过头，不敢直视卫明的眼神，她低头看向自己和秦文轩交握的手掌。
“对，珠儿变了，所以皇兄，您不值得为珠儿做这一些，皇兄，收兵吧，回去吧，不要再打了，就算卫珠求皇兄，收兵吧。”
收兵吧，皇兄。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造杀孽了。
卫明看向对面的卫珠，在卫珠看不到的角度，猛地握紧了拳头。
卫国的青年帝皇突然一字一句出声。
“不，朕不会成全。”
卫明看向对面的两人，眼神冰冷，神情冰冷，说出的话语更是冰冷。
不留一丝情面。
“珠儿，愿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朕不会成全，亦不会收兵，你自愿回卫国也罢，不愿意回卫国也罢，朕总有一天，会把你夺回来，甚至让当日抢你过去的秦国人陪葬。”
卫珠浑身冰冷，如坠冰窖，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那个人身处在人间地狱一般的秦卫两国战场，时不时便有秦国士兵亦或者卫国士兵惨叫一声倒下，脚下两国士兵体内流出的鲜血渗进了泥地里，染黑了一大片土地，似乎随时能汇聚成为血河，而造成这一些的他神色不变，好像地狱里走出来收割世人性命的鬼将军一般，冷血无情。
“皇兄，你也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卫明看向她，眼神冰冷，面对神色带着恳切，挣扎，痛苦，难以置信之色的卫珠毫不动容。
“对，你变了，朕亦变了，所以，珠儿，你休想，让朕收兵，亦休想，让朕成全。”
他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秦文轩，卫明一双犹如深潭的眼底藏着看不见的情绪，他语带威胁。
“朕希望秦帝，有朝一日，亦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秦文轩毫不退让，这个秦国年轻的帝皇眯起眼睛，看向对面的卫国皇帝，眸中带着审视，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才睁开眼，一字一句坚定地道。
“朕不会后悔。”
“很好。”
卫明神色莫名地说了一句，突然旁边驾马跑过来一个卫国的将领，凑到卫明身边说了一句什么，卫明脸色微微一变，突然转身，在近卫军的护卫下杀出一条血路，向着将军交战的里面而去。
“皇兄。”
在卫明走开了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卫珠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句，卫明顿了顿。
“珠儿，你太叫皇兄失望了。”
言罢，卫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皇兄，皇兄……”
卫珠向前伸出了手，虚虚地升在了半空，又抓了一空，垂了下来。
秦文轩伸出手，半搂着她的肩膀。
“你还有朕。”
朕的珠儿。
“无论什么情况下，朕都会护住你，有朕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家。”
卫珠回握住秦文轩的手，靠着那点温度，汲取一点温暖。
此刻她的身心，已经入坠数九寒冬。
她闭上了眼睛。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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