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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芸娘快速爬下去,跑到余宝音身边,手指伸到她鼻息端,还有气息,她松了一口气。

余宝音再坏,可她也是余多味的姐姐,余多味的原因,导致余宝音死亡,会是他一辈子的阴影。

李香薷见顾芸娘急白了脸,连忙在一旁说道:“舅母,您别担心,薷儿给她止血了。待会娘回来,会救活她的。”

顾芸娘看着李香薷嫩黄色的裙子蹭上泥土,被水给打湿,沾上鲜血。

心里算是明白过来,这药是李香薷采的,洗石头的时候将裙子打湿了。

“薷儿怕不怕?”顾芸娘握着李香薷的手,白嫩的手指沾着血,混合着青色的药汁儿,一片冰凉,“冷不冷?”

李香薷摇了摇头,“裙子里有小裤子,裤子没有湿,薷儿不冷。”

她娘救治病人,比余宝音伤得更重的都见过,一点都不觉得可怕。

顾芸娘擦干净李香薷的手,这才走到余多味身边。

余多味眼睛发直的盯着余宝音,鲜红的血迹刺激着他的神智,神情呆滞。

“多味。”

顾芸娘轻轻唤一声。

余多味没有反应。

顾芸娘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身子扳转过来,余多味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多味,怎么回事?”

顾芸娘不相信余多味会主动动手推搡余宝音。

她怀疑是余宝音主动生事。

顾芸娘没有忘记,就在不久之前,余宝音在苏府门前,跪求这她原谅,被她给拒绝。

难保心生怨恨,方才找上余多味。

并非顾芸娘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余宝音,而是她实在没有做过一件好事,不得不这么想她。

余多味盯着顾芸娘温柔的面容,她的眼中布满深深的忧虑,愣了愣,神智渐渐回笼,他一头扎进顾芸娘的怀中,泪水打湿顾芸娘的衣裳。

顾芸娘环抱着余多味,他小小的身子,在她的怀中颤抖。

想必是害怕极了。

顾芸娘轻轻拍抚着余多味的背脊,不知过去多久,苏景年带着商枝过来。

余多味眼睛哭得通红,慢慢止住哭声,仍是偎在顾芸娘怀中抽噎。

商枝从山坡上跳下来,直接蹲在余宝音身边诊治。

苏景年立在顾芸娘的身边,看一眼受到惊吓的余多味,低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顾芸娘摇头,余多味并没有说。

苏景年蹲下,面容严肃道:“多味,是怎么一回事?若是你做错了,勇于承担自己的过错,敢作敢当。不是你的错,便无须害怕自责,叔叔会给你做主。”

余多味握紧顾芸娘的手,好一会儿,他才小声哽咽的开口,“我……我不知道……我和弟弟妹妹下山,看见她在山下等着我。她冲上来,弟弟挡着她,不许她靠近我,她手里拿着剪刀,说……说我不过去,她就用剪刀扎她自己,污蔑是弟弟弄伤她的。弟弟被她气坏了,拉着我和妹妹准备上山,等着你们来接我们回家。她……她突然扑过来抓着我……拖着我往山坡倒下去。我害怕极了,推开她,她松开手自己倒下去……”

余宝音倒下的去的时候,她咧开嘴对余多味笑,说:余多味我让你被狗咬,你现在推我掉下去,我们就还清了,我不再欠你。

余多味你也没有多善良,你就是比我能装,比我聪明,会巴结顾芸娘。你看你也恨我,只是你不敢报复我,害怕顾芸娘厌弃你。现在给你机会,你下手一样狠,对自己的亲姐姐,不见手下留情。

你去求顾芸娘收留我,我不要留在余家,那样我还不如死了。我死了的话,就是你杀死我的。你这书也别读了,杀死自己的亲姐姐,你还咋去科考?

余多味想着余宝音说的这些话,他害怕的看向顾芸娘,生怕她眼中有厌弃,厌恶他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想要解释,他不想害余宝音,是余宝音逼他的,可是他们相信吗?

余多味不敢将余宝音的话说出来,她那么坏,用自己的命威胁他。

如果他求情,余宝音回到顾芸娘身边,还是会干坏事的。

就算……就算余宝音死了,他不能科举,也不能害了顾芸娘。

余多味紧紧抿着唇角,低垂着脑袋,等着顾芸娘的‘判决’。

顾芸娘没有想到余宝音会这般极端。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想要余多味愧疚吗?还是想用自己的命,逼自己留下她?

殊不知,余宝音越是这么极端,顾芸娘对她越是防备。

她怜爱的揉着余多味的脑袋,“你不要害怕,娘知道不是你的错,她是故意这么做,逼着你推她。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我也会和你一样将她推下去。我们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下意识会做出自保的举动。你记住了,你只是在自保,而且余宝音也没有死。”

余多味惊愕的看向顾芸娘,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而且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他!

余多味水蒙蒙的眼睛,滚落下大滴的泪水,钻进顾芸娘的怀里,“娘,你不要收留她,也不要出银子养她,她不是你的孩子,余家的人没有善待你,你没有理由养他们。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愿意收养我,我以后会报答您!”

顾芸娘心里滋味难言,余多味的懂事,是他一直是个明白人。

他知道她没有义务抚养他们,所以饶是原主没有能力护住他,他仍是心存感激,给人放牛换取馒头赚钱照顾她,不会像余宝音那般仇视她。而今她有能力护住他,给他更好的生活,他也不曾提过任何的要求,她给的,他收下,她不给的,他也不会问她要。不论好坏,从无怨言,他知道这一切并不属于他,他是没有家的人,而她是他唯一能够依靠和信任的人,不会得寸进尺,也不会觉得理所当然。

“我们也是有血脉的,你忘记了,我是你的亲姨母。”顾芸娘不想他没有归属感,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脑袋,“你可以喊我娘,也可以喊我姨母。”

余多味沉默不言。

顾芸娘没有催促他,笑道:“陆儿方才做得很对,她手里有剪刀,你们不能和她起冲突,刺激她失智会伤害你们。不论什么时候,遇见这种情况,你们忍下一时之气,保证自己的安危,切不可意气用事。”

余多味重重点了点头。

顾芸娘将余多味放到苏景年身边,去问商枝,“她的情况怎么样?”

商枝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情况不太乐观,后脑的伤口比较深,看她什么时候醒来。”

山坡有将近两米高,余宝音脑袋撞击在石头上,脑部受伤严重,如今陷入昏迷,如果近期能醒来就没事。商枝是发现昏迷中的余宝音,出现失禁的情况,担心她会醒不过来,还要后期观察。

顾芸娘听到商枝的猜测,就算余宝音醒不过来,也是余宝音自己造成的后果,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让顾家的人来接她,枝枝你给杏林医馆的郎中打个招呼,让他们给余宝音诊治。”

顾芸娘心知商枝说出余宝音会醒不过来的话,便知伤的很严重。

云暮将余宝音带回苏府,安置在她之前住的厢房。

婢女带着几个小孩去清洗。

临别之前,余多味紧紧拉住顾芸娘的手指,抬头看向她,目光坚定,似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想喊您姨母。”

余多味一路想了很多,喊顾芸娘娘亲,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固然亲近,可是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他不是顾芸娘生的,顾芸娘也不再是他爹的娘子,这个称呼并不合适。

姨母不同,他们身体里还有一丝血脉牵系。

更重要的是顾芸娘已经重新嫁人,嫁的还是一个大将军,他们很快就要回京城,那些贵人知道顾芸娘出身不好,会看轻了她,如果知道她还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她的名声会更不好听。姨母……他是她的外甥,不是继子,会好听许多。

他在学堂里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说他走狗屎运,顾芸娘高攀上贵人,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到时候能分到一大笔的家产。顾芸娘很会算计,带着无亲无故,前夫的孩子嫁给苏景年,就是想要多捞家产。

他没有想贪图他们的家产,他们愿意收留他,他心里很感激。他现在做回顾芸娘的外甥,就是彻底从争夺家产的嫌疑里摘出来,害怕那些人骂顾芸娘更难听的话。

余多味心里很清楚,顾芸娘对他是真的好,无论他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外甥,她都不会亏待他。

他很知足。

顾芸娘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脸蛋。

余多味跟着婢女离开。

苏景年将余多味的话听在耳朵里,他望着余多味的眸光深邃,转而对顾芸娘道:“只是一个称呼,你对他的爱并不会因此改变。”

顾芸娘点头。

饭菜已经全都凉了,重新热一遍,大家全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完,便回去歇着。

天色黑下来之后,顾传宗和韩氏过来接余宝音。

看到不省人事的余宝音,韩氏趴在床边痛哭流涕。

心里一片悔意。

她如果真的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好,就该将他们接在身边自己教养,将对顾十娘的愧疚弥补在两个孩子身上。而不是逃避,不愿意去面对顾十娘的离世,将顾芸娘嫁过去。

她不但失去两个女儿,还一同失去一个外孙女。

迟了。

一切都醒悟得太迟!

得知事情的始末,顾传宗一直没有说话,他也没有颜面将余多味带走,毕竟他也没有这个能力抚养两个孩子。

“对不起。”顾传宗眼睛里布满血丝,喉口哽咽。

顾芸娘垂着眼睫,没有去看顾传宗。

韩氏心里一阵后怕,没有想到余宝音如此偏执极端,如果不是余多味推开她,她会拉着余多味一起摔下去。想到这个可能,韩氏惊出一身冷汗。

她抹着眼泪,对顾芸娘说道:“芸娘,我对不住你,从未给你关爱,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职责,莫怪你不愿意认我。宝音这孩子根子坏了,她算是得到了报应,希望她经过这一事,能够醒悟过来。娘……我……我今日就带她回去。”

这是她唯一能为顾芸娘做的事情,照顾好余宝音,不让她成为顾芸娘的拖累。

顾芸娘点头,让人将他们送出府。

韩氏望着烛光下的顾芸娘,她的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那一双眼睛不像她和顾传宗,而是像她的祖母,生得美极了。她从未好好的看过顾芸娘,只知道她生得美,可她的生命与美貌全都是她赋予的,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该好好疼爱她。可她那时候鬼迷心窍,失望顾芸娘不是一个带把的,又一心想要留住富贵,盼望着顾十娘成龙成凤,将顾芸娘丢给顾大刀,不闻不问,又因她木讷而十分不喜。

却忘了,每个孩子都该是母亲的心头肉,都有可爱喜人的模样,不是天性木讷,与她的生活息息相关。

顾十娘六岁生辰,顾芸娘正好是半岁,顾大刀抱着她回来。顾芸娘张开胖嘟嘟的莲藕手,朝着她喊娘。

明明那是送走后第一次相见,她张口喊的第一句是娘。

而今她却不要娘了。

不,不是的,一直是自己不要她!

所以她才会如此决绝。

韩氏潸然泪下。

一切都是命定,不能强求!

顾芸娘不知韩氏想到什么落下悔恨的泪水,可她的悔恨来地太迟,伤害已经造成,原主已经看不见。

她背转过身,不去看韩氏。

“你……好好保重。”韩氏留下一个红布包,带着余宝音离开。

顾芸娘看着布包有些出神,拆开里面装着两套衣裳。

她幽幽叹息一声,吩咐浣纱准备香烛和火盆。

顾芸娘寻一处静谧的地方,点燃香烛,将衣裳给烧了。

原主一直跟在顾大刀身边生活,顾大刀知道儿媳妇的偏心,对原主很好,却不希望她与父母之间感情疏淡,平日里经常说起顾传宗与韩氏的好话,希望原主不怨怪他们,主动亲近他们,毕竟他护不了原主一辈子,顾传宗与韩氏才是原主的依靠。

原主心中很羡慕顾十娘得韩氏宠爱,她心里知道爹娘并不喜欢她,心里仍是有一丝期盼,是韩氏将她对爹娘的孺慕之情掐断。饶是如此,心里仍是有一些念想。

如今韩氏悔恨,为原主做了两身衣裳,顾芸娘便将这两套衣裳烧给原主。

慰藉她的亡灵。

火盆里的火燃尽,顾芸娘搓了搓手臂,转身准备回去,便见苏景年站在不远处。

顾芸娘微微一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将手递给他。

苏景年握着她的手,两个人相携回屋。

——

翌日。

一行人吃完早膳,出发去京城。

离去之前,马车停在杏林医馆门前。

商枝进去问郎中余宝音的情况。

郎中摇头,“没有苏醒的迹象,给她扎针,没有任何的反应。”

商枝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观察。

有时候大脑机能处在恢复期,会一直在昏迷之中。

如果三个月之后,仍是不能醒来,便能够初步断定是植物人。

如果九个月醒不过来,苏醒的概率便会降低许多。

商枝制定一套治疗方案,让郎中按照这个方案去治疗。

顾芸娘听到他们的对话,心情复杂,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全看余宝音的造化了。

商枝看人很准,余宝音比栓子还要糟糕。处处讨好顾芸娘,每一次说她错了,却没有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或许是将她自己的隐忍,当做成改变。

她贪图富贵,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才是最致命的。

栓子起码还有一点良知,他也并不虚荣。

“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商枝拍了拍顾芸娘的肩膀,“经历生死,多数会改头换面。”

“或许吧。”

“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赶路吧!”

顾芸娘与商枝一同坐上马车。

苏景年见她的模样,便知余宝音的情况不大好。

“生死有命。”

顾芸娘倒是没有多想,余宝音是真的咎由自取。

“希望她能够吸取这次教训。”

如果有机会的话。

余多味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书在看,耳朵却是听着苏景年与顾芸娘的谈话,他捏紧了书册,牙齿咬着唇瓣泛着白。

顾芸娘从车柜里取出一盘点心放在余多味的面前,“你早上没有吃多少,饿了吧?”

余多味吃不下。

顾芸娘收回点心,取出一个苹果,削皮,切块,放在他面前。

“吃了。”

余多味慢吞吞的拿着一块苹果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滑入咽喉,明明酸甜的滋味刚刚好,可他却觉得鼻子也酸了,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兔子似的望着顾芸娘,“她……会死吗?”

“不会。”顾芸娘很肯定。

余多味‘哦’了一声。

不会死就好。

心里终于大定。

不论余宝音再坏,都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他不希望她死。

希望她能够大彻大悟,痛改前非。

赶了四五天的路,他们终于到了京城。

商枝与薛慎之直接回李宅。

苏景年带着顾芸娘回平阳候府。

余多味还没有出过远门,就连镇上都很少去,除了一开始恹恹的,后来被沿途的景致吸引,他兴致勃勃地看了一路风景,也见识过许多繁华的地方。

他就像跳出井底的青蛙,见识到更宽阔的天空。

今日到达京城,余多味兴奋又紧张。

兴奋是能够看见人人向往的京都,紧张的是害怕苏景年的爹娘不喜欢他和顾芸娘。

繁华喧闹的街道与吆喝声,也吸引不了余多味。

顾芸娘掀开车帘子,看着熟悉的又陌生的京城。在她的记忆里面,只阔别了几个月,可实际上已经有五年光景。

顾芸娘抱着余多味坐在怀里,让他看看京城,“多味喜欢吗?”手指梳理着余多味的头发,看着街边的摊贩,不禁笑道:“这里和我们沿途来的府城并无什么区别,只有在权贵中心,才能体会出不同。那是一个阶层分明的地方,不是让人喜欢的地儿。”

顾芸娘垂下帘子。

有的人拼了命往里面钻,也有人想要抽身而去。

前者如过江之鲫,令人趋之若鹜。

后者寥寥无几。

她摸了摸余多味的脑袋,决定在京城这段时间,不带余多味参加任何的宴会,以免在他小小的内心造成伤害。

毕竟她出身平民,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也就罢了,还是一个寡妇。

京城里的消息向来灵通,她的身份早就被人扒干净了吧?

的确是如此。

苏景年的身份不同往日而语,他的名声好了许多,毕竟他对文曲颜的深情众人看在眼里,纷纷派人上门说亲,却一律被人拒绝。如今苏景年突然成亲,当然会很好奇是何方神圣,能够嫁给顾芸娘,各方势力全都派人去探查,这一查,让人大跌眼镜,全都当做一场笑话来看。

还有人戏称,鳏夫与寡妇,倒也是绝配。

余多味并不懂,在他心里却知道,顾芸娘说的都是对的。

他只需要听顾芸娘的话去做即可。

平阳候府的人,早已听到动静,知道苏景年会带着新婚妻子回府。

早有侍卫在城门口等着,见到他们的马车,便快速回府通知苏易与苏越。

兄弟俩从府中出来,远远就看见苏景年的马车驶来。

小厮上前帮忙搬箱笼,婢女井然有序的拜见苏景年与顾芸娘,领着顾芸娘与余多味进府。

余多味看着庄严肃穆的侯府,紧了紧拳头,寸步不离的跟在顾芸娘身边。

“今晚家宴。”苏易与苏越站在苏景年两边,朝大厅走起,“一路舟车劳顿,该让你们回去洗漱一番,晚上直接来参加家宴。月儿担心三弟妹拘谨,人多会放不开,便先与妯娌认个脸。”

“大嫂费心了。”苏景年没有婉拒姜皎月的心意。

兄弟仨到前厅,就看见顾芸娘站在门口等苏景年。

苏景年快步上前,“怎么不进去?”

“等你一起。”顾芸娘心里紧张,原来她是府里第一个媳妇,如今时过境迁,她成了后来的,前头有两个嫂子,她一个都不认识。

姜皎月听到说话声,连忙走出来,看到门口的婢女,“三夫人来了,你们怎么不通报一声?”

顾芸娘自责道:“是我不让她们进去通传。”

“我们今后就是妯娌,不必见外,就当做姐妹相处。之前我还想去梨花村,担心打扰到你们,数着日子去参加你们的婚宴呢,又出了小意外,没能去你的婚宴,真是遗憾!”姜皎月心知顾芸娘紧张,热情的挽着她的手臂,“我听我娘说起你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心里猫爪子挠一样,今日可算见着了,比我想的还要美!”

她凑到顾芸娘的耳边,小声咬耳朵,“难怪三弟动了凡心,我见着都移不开眼睛。”

顾芸娘心知姜皎月是让她放松下来,寻思着她家境一般,不懂琴棋书画,见识也不宽广,胭脂水粉,珠宝首饰,都谈不到一块去,只能从她的美貌上拉近找话题,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表达出对她的喜爱。

“你是有身孕,路途遥远,你身子会吃不消。”顾芸娘体贴道。

姜皎月虽然遗憾没能参加婚宴,肚子里有小宝宝,她高兴坏了。

她盼了两年,终于将这小家伙给盼来!

“我娘说你的厨艺很好,我最近胃口不佳,能和你学两手吗?”姜皎月大眼闪闪发光,透着希翼。

顾芸娘笑道:“你想学哪方面的菜?”

“你教我做点心和蜜饯!”姜皎月好不容易肚子里揣着个宝贝疙瘩,不敢随便吃外面买的东西,可她嘴馋。尤其是吃饭没有胃口,闻不得荤腥,格外想念酸酸甜甜的蜜饯,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直冒口水。

听说顾芸娘会一手好厨艺,姜皎月就动了心思,觉得她的春天来了!

自己做的总不会有问题!

苏易看她一眼,姜皎月摸了摸脖子,笑脸垮下去,“算了,你教我煲汤吧。”

私底下小动作不断,借着宽大的袖子做掩护,手指在顾芸娘掌心比划。

苏易早就摸清楚她的套路,目光扫过两人挨紧的袖子。

姜皎月眨了眨眼,茫然又无辜的看着苏易,心里却是慌的一逼。

有一种被苏易看穿的感觉。

她可怜巴巴的望着苏易。

苏易虽然管控姜皎月吃零嘴,可想着她最近吃不下饭,勉强喝下一碗汤,又吐出来。他拿出商枝之前做给她的蜜饯,姜皎月吃了蜜饯开胃,喝下小半碗粥,再塞一颗梅子能压一压味。知道她在耍马虎眼,也没有拆穿她。

自己做的东西,比外头买的干净。

姜皎月见苏易没有开口,转头与苏景年说话,她松了一口气。

小声凑到顾芸娘耳侧,“我明天早上去找你。”

想了想,又打扰顾芸娘睡觉,“我下午找你。”

那个时候苏易去军营,逮不到她。

“好。”

两个人说话间,袁雯萱姗姗迟来。

袁雯萱穿着红色撒花长裙,身材纤细袅娜,一双含着秋水般的丹凤眼,朱唇微微上扬,柔美动人,也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她的目光直直落在顾芸娘出众的面容上,眼波流转,露出一个俏丽的笑容来,嗓音细腻柔美,“大哥、三弟见谅,鑫儿方才在哭闹,乳母降不住他,非得我哄,方才将他哄睡,来迟了一步。”

袁雯萱看着桌子上只摆着两样点心,柳眉一蹙,“怎得还没有上菜?三弟与三弟妹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尽快催促厨房上菜,用完饭好回去早些洗漱歇着。”

打发身边的丫鬟过去厨房,让人上菜。

姜皎月对袁雯萱这副做派习以为常,并不与她计较。

顾芸娘却是微微皱了眉心,她虽然刚刚到,却也知道这儿一应都是姜皎月打点,袁雯萱一直在屋子里带着孩子,方才一来,雷厉风行,显得姜皎月不会待客。

苏易抬眼看向姜皎月,见她盯着桌子上的点心,眼底有些无奈。

似乎除了吃,没有什么能让她放在心上。

很快,饭菜上齐。

众人各自落座。

袁雯萱指派一个婢女,服侍顾芸娘与余多味用膳。

“你们初次来,不必拘谨,这儿就是你们的家,若是无聊,可以来我的院子找我,我可以向你取经如何养育孩子。”袁雯萱看向余多味,“长得真可爱。”

“我的那一套,可能不适合你。”顾芸娘根本不会养一两岁的孩子,她接手余多味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

“也是。”袁雯萱应了一句。

姜皎月皱紧眉心,之前不觉得,眼下袁雯萱最后这句话,虽然挑不出毛病,可听着却刺耳。

“二弟妹,你可得好好向三弟妹讨教如何给孩子喂养。她的祖父可是嘉远帝钦点的御厨,还御赐他一把金刀,只有嘉远帝最宠爱的公主,才有口福吃过她祖父做的饭菜。”姜皎月刻意提起顾芸娘的身份,往上数几代,谁家不是泥腿子出身?

凭什么就瞧不起人了?

谁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姜皎月说的话有些夸张,成为御厨之后,和高老还乡之后,不少人吃过顾大刀做的饭菜。

可又说的是事实,因为在宫中的时候,顾大刀只负责嘉远帝的饭菜,另一个人则是长公主。

袁雯萱笑容不变,“真的吗?那我可得好好讨教一下,鑫儿可是个挑嘴的。”

袁雯萱并不是瞧不起顾芸娘的出身,而是觉得顾芸娘的品行有问题。

真正有傲骨的人,死了相公,这辈子就得为相公守节。

可顾芸娘没有为相公守节,而是嫁给位高权重的苏景年,又长得极美,她不得不多想。

毕竟在她受的教育里,嫁给谁,不论他生死,都得忠于他。

姜皎月是知道顾芸娘的经历,心里心疼她。

毕竟有些事情,原本就不该她去承担。

而且顾芸娘与余青山,并没有夫妻之实。

这个时代,民风逐渐开放,寡妇也能嫁人。

京城里不少寡妇另嫁。

“好啊。”顾芸娘应下。

她隐约猜到袁雯萱的想法,却也能够理解,毕竟她们是被当做宗妇培养。即便相公死了,她也要撑起门庭,根本不可能考虑再嫁的事情,家族里也不会同意她放弃宗妇身份改嫁。

所以不会灌输她们这些念头,袁雯萱难免会有一些看法。

袁雯萱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这一顿饭,倒也算是和谐。

用完饭,各自散去。

苏易带着姜皎月回大房,一进屋子,姜皎月就不高兴的说道:“二弟妹太过分了,三弟妹再如何,她也不该人家一来就说话带刺。”

“她父亲是祭酒,出身书香门第,思想上难免迂腐。”苏易不评论弟妹的事情,虽然心里不赞同,到底是弟弟的妻子,他不好去管。

姜皎月哪里不知道袁雯萱心里什么想法?

“刚刚成亲的时候,她还很好相处,鑫哥儿生下来后,我就觉得她变了。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生孩子,她生下一个儿子,还是苏家的长子,就会有些看法。”姜皎月并不傻,她爹娘致力于将她打造成大家闺秀,希望她成为合格的主母,可她生性好吃,有一些懒散,并不注重权欲。

而袁雯萱是真真正正当做宗妇与主母培养,她们都是身份差不多的人,平时宴会也会见面,她看出袁雯萱很注重一言一行,就这般嫁给苏越,被她压在头上,袁雯萱算是白白学了驭下之术与管家之道。

最开始想必她也是知道苏家是什么样的家族,所以也认命了吧,只不过她肚皮不争气,袁雯萱很快有孕,生下苏家的长孙,有些别的想法也很正常。

姜皎月躺在床上,随她去。

摸了摸肚子,眼巴巴的说道:“阿易,我饿了。”

苏易端出一盘点心,吩咐婢女去榨一杯果汁。

姜皎月顿时眉开眼笑。

而二房,苏越与袁雯萱一进屋子,他挥退婢女,关上门。

“三弟是鳏夫,他能再娶,三弟妹为何不能再嫁?”苏越不悦的说道:“还有,三弟妹并不是寡妇,她的相公是逃兵,在外养了小的,已经被三弟逮住,两个人和离之后,三弟妹才嫁给三弟。”

袁雯萱还是头一回被苏越数落,心里有些委屈,“我从小到大,爹娘教导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然嫁给你,就要对你从一而终。不论是寡妇,还是和离,都没有再嫁的道理。你若是休了我,我只会去做姑子。”

苏越听着头都是大的,“你爹就是顽固不化,十分迂腐的人。现在民风早已开放,他还守着旧派思想,咋就不让死了相公的跟着殉情表忠心?鑫儿可别给你爹教了,书读多了未必就是好的。”

袁雯萱最是崇敬自己的父亲,听苏越如此贬低,气红了面颊,“你若是有个好歹,你希望我带着鑫儿改嫁?”

“你改嫁可以,鑫儿得留下,苏家又不是养不起他。”苏越这话说出口,意识到不妙,果然见袁雯萱气哭了,挠了挠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既然想改嫁,就是真心喜欢那个人,我既然不在你身边,夫妻一场,自然希望你幸福。”

袁雯萱气不顺,胸口闷得发痛,红着眼睛瞪他一眼,“我不想理你!”

“你得先答应我,今后不许刺三弟妹。”苏越拽着袁雯萱的袖子。

袁雯萱甩开他的手,“我如果不呢?”

“那你就好好反省。”苏越目光顿时冷下来。

袁雯萱心里一紧,苏越在她面前向来很体贴,从来不见脸红过。特别是她给他生一个儿子,他在外行军打仗,没有陪在娘俩身边,心里很亏欠,对她更是好得不得了,她提出要求搬回侯府住,他犹豫了几天,到底是答应了。

可如今为了顾芸娘,他给她甩脸子。

袁雯萱抿紧唇角,扭头进屋。

苏越觉得是自己太纵着她,才会让她使性子,‘哐当’一声,将门重重甩上,震得袁雯萱浑身一颤,泪水也掉下来。

她不过嘴上说说,只要他哄一哄,她就顺他的心意。

可他不但甩脸子,还摔摔打打!

袁雯萱心里越想越委屈,去隔壁房间,带着乳母和孩子,就回了娘家。

苏越没有走远,就在书房里,听说袁雯萱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他气怒道:“让她回去,回去就别回来了!”

随即,还吩咐人给袁雯萱套马车,拦都没有拦一下。

袁雯萱傻眼了,可到这个地步,她下不了台来,只能硬着头皮回娘家。

顾芸娘得到消息的时候,心里叹息。

不过是二房的事情,不是她能管的,只怕她管,袁雯萱不一定领情,还会说她多管闲事。

苏景年让她不必多想,“二嫂父亲虽然迂腐,可家教却是最严格,你不用担心。”

顾芸娘对苏越有一定了解,这三兄弟很齐心,这一次只怕是袁雯萱的错,苏越不会先低头将人接回来。

两个人歇下,还没有起身,云暮匆匆来报,说有人状告苏景年,杀夫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