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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灵手中的剑锋利,却不是名兵利器。衡量一下两排侍卫,和自己短剑的敏锐,彩灵面上的血色一分一分褪下去。

比苍白更让她骇然的,是心头突兀的电光火石。那种人到最危险境地,眼前没有出路,反而一切明了的洞察。

“你早就看穿我?”彩灵嘶哑嗓子。

楚芊眠抛一个东西给她,笑容不减:“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加重怎个含意?”

光洁而不菲的纸笺上,有着不下一百个人名。彩灵在最前面,最前面的十几个名字,笔划加粗。

嗅了嗅那墨,彩灵攥紧双拳,克制不住的颤抖着。“段平!”唇间吐出这个名字,彩灵指鏠中的短剑如果可以,第一个就取段平狗命。

仿佛让她再一次验证,锦榻上珠光宝气的少女嫣然道:“你也别恼,南国虽远,但虽远必诛。皇上有的是好谋臣,南国皇帝也须有眼光,迟早要打,迟早要败,把放在京里的细作当见面礼,是诚意所在。”

她说的煞有介事,和真的一模一样。

“我妹妹!”彩灵迸出三个字,再就垂首不言。

楚云期取回名单后,楚芊眠看的不下上百回,纸笺上有几个不易觉察的瑕疵都牢记于心。

说多,会错。

她刻意停顿,淡淡道:“啊,你还有妹妹同行?”

彩灵的身子剧烈抖动,并没有怀疑的强烈表示。

楚芊眠悄吐口气,加上些傲气:“不过呢,南疆王的诚意不多,细作里哪些珍贵,哪些如草,他没有表明。唉,这是要把你们全葬送啊。”

彩灵眸子里有火燃烧时,楚芊眠自言自语般道:“不过皇上给他条件不错,也算值得。”

“我,有我的价值!”彩灵抬起头,一双眸子让愤怒染出红色。

“你?”楚芊眠不怎么相信的轻笑:“就凭你的名字写在前面?是了,你怎么不改名字呢?”

“我们族人世世代代没有换过名字,我们的名字是海神赏赐。”这回轮到彩灵骄傲了,昂头道:“我们是海中神鱼岛的居民,我们信奉海神,自由自在生活在海里。”

“那你为什么进宫?这里偏北方,寒冷而又不自由。”楚芊眠适时问道。

“南疆王建国与我们结盟,我们不答应,他就要派兵打我们。”

楚芊眠又抓住这句话的空子:“还是以前好吧?”

彩灵默然半晌,回道:“是。”

她对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怅然。

不进宫,就不知道皇帝的住处比海岛都大。也就难怪南国皇帝还是南疆王的时候,海上小岛可以自治。

皇帝有全天下的地方,眼里放得过海岛。

南疆王就不同了,他要和皇帝开战,或者预备皇帝和他开战,他需要结盟,需要更多的士兵,需要更多的陌生面庞往京里打探、行刺。

“海上的岛都遭了难,不结盟的就消失不见。”彩灵一字一句:“可他还是背弃我们。”

和她有过的怀疑一样:“这份名单藏在他最隐秘的行宫里,却在你们手中。”

彩灵对楚芊眠的话深信不疑,抛下短剑,跪下来:“公主殿下,如果你能放我和妹妹活命,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

楚芊眠在她的面上深深流连,看得彩灵心头怦然乱跳,对南疆王的愤愤,让她害怕楚芊眠不肯答应。

毕竟此时看来,她的性命掌握在公主手中。

嗓音响起,好似天籁:“包括南疆王吗?你也知道他总是说话不算……。”

“是。”彩灵斩钉截铁:“公主殿下,我愿与你结盟。”

忽然后悔,急忙改口:“只要您还我族人以前的日子,我代表族人与您结盟。”

“啊,你要求的还挺多。”楚芊眠轻笑一声。不过她没让彩灵等待,干脆地道:“如果你能做得了族人的主张?”

“我能,我是下任族长!”

楚芊眠痛快地道:“那咱们就来签订盟约吧。”笑意加深,而犀利也加深:“用我们的方法写下文字,再用你的方法签订一回。”

彩灵由衷的佩服:“公主殿下,您聪明过人。”

“多谢。”楚芊眠很是愉快。

很快,两种签订盟约的方法进行完毕,彩灵有如释重负感,楚芊眠也笑得更欢畅,不慌不忙道:“彩灵姑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南国太子段平躲在哪里了吧?”

跳入井中水遁,而后还能从滑溜井壁出来逃命,这个人深谙水性。

操纵对长公主的污蔑,这个人远离南国千里而能当家。

也可能是资深谋臣,但猜一猜是段平,又有什么?

彩灵圆睁双眼,一恍然间知道上当。

按公主的话,与南国和谈中,怎么会追问段平下落?

蹲身欲起,两边侍卫举盾上前一步,盾后刀剑闪亮。彩灵这一个势子没往前,往后蹿去。

倒在地上惨然:“我上当了!”

“恰恰相反,你赢得全族的自由。”楚芊眠笑容如春花般灿烂。

……

新丰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同意,朕不能同意皇姐涉险。”

“稷哥,”楚芊眠柔声。

“哎?”新丰帝眼睛亮亮的:“但是朕还是不同意。”

“稷哥你还记得还京的路上吗?姐姐从没有让别人小瞧过。如今彩灵只知道鉴宝楼可以遇到联络人,却不知道是不是段平潜入京中,或者还有另外一批细作,姐姐出面最能吸引他们。”

“我不能同意!”新丰帝继续摇脑袋。

“稷哥,姐姐从此园子里赏花虽然好,但呆久就失去警惕。”

“我不同意!”新丰帝头摇出韵律。

“姐姐失去警惕,就会拖累稷哥,就不能再陪稷哥,不用别人讲,也没有颜面和稷哥常见面,更不能再当稷哥的姐姐,”

楚芊眠掩面欲泣状:“只想一想,就不是好滋味。”

新丰帝憋着气,把左手虚端,在上面想像出没有姐姐的日子。把右手虚端,是有姐姐的日子。

最后,他不情愿地道:“好吧,不过跟姐姐的人,由朕来选。”

没一会儿,施央来见。

“施总管,以后你的心思主要放在皇姐的安全上。”

楚芊眠放下袖子,哭笑不得:“姐姐又不是面捏的,用得着施总管跟着我。再说,皇上怎么办?难道我就不担心你不成。”

新丰帝眼睛看殿顶,慢吞吞地道:“不然,就别出去了吧。放着刑部有捕头,顺天府有衙役,姐姐还是呆在宫里吧。”

楚芊眠瞅着他。

新丰帝瞅回来。

施央见到好笑:“公主殿下不用担心,臣虽身为总管,却不是宫中离不开的人。如果臣当上总管,宫里没有臣就不行,臣这总管并不称职。”

“朕知道姐姐的心思,这些人现下要的就是姐姐,等姐姐败退以后,说不定就是国舅,就是太傅,接下来就是朕。所以姐姐速战速决,决定自己当诱饵。好是好了,但是不让朕放心,朕不能同意。”

新丰帝接着道。

楚芊眠嘟起嘴儿:“机灵鬼儿,让你看穿。好吧,施总管听我调度。”

新丰帝欢呼一声,顿时改为孩子形容,扑上来到楚芊眠怀里,嚷道:“朕明年才只九岁,今年还可以香面庞。”

仰面方便楚芊眠香他,黑亮大眼睛眨巴着:“让刑部也听姐姐调度……干脆,让国舅听姐姐调度好了。”

楚芊眠在他额头轻轻一吻,姐弟相互有了笑容。

……

鉴宝楼没盘查两天就重新开张,老板风氏坐在账房叫苦连天:“才几天没开张,老娘就要亏钱?”

“老板娘,房子是自家的,您亏哪门子钱。”一个伙计道。

风氏撒泼:“每天养你们吃饭不是钱吗?”

伙计赶紧不说。

别的伙计把他拖走,很快小跑回来:“大客人到了。”

风氏没好气:“老娘这会儿不想开心,别哄老娘!”

“是真的,您上回说留神的那客人到了,还在上回那包间。”这个伙计的长外,过目不忘。

看人一眼,哪怕十年前见过,也记得在哪里会过面。

风氏跳起来,带翻椅子撞上桌子,风风火火冲向包间。伙计还没醒神,风氏已冲出来,边跑边叫她的丫头:“热水,我要净面,我要梳妆,我的新衣裳……。”

现在身上的这件,在奔跑中划出一道直线。

回话的伙计张大嘴:“老板,客人女的,这回她换女装。”另一个伙计拍拍他:“兄弟,女人在女人面前,更要打扮。”

风氏出现在楚芊眠面前时,一身时新的新衣,首饰华而不俗,脂粉娇而不妖。

饶是这样,斜眼皮子,一瞥中把长公主的衣着看完,吁一口气,自认输的不远,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安泰长公主楚芊眠,真人与传言中符合。

展露一个百花难敌的笑靥,风氏妖娆的走上来,低声下气行礼:“殿下,今天怎么有功夫来坐坐?”

“上回来没尽兴,让搜索打扰,听说你重新开张,过来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送上来。”楚芊眠握着一个玉杯,徐徐的呷茶。

大赞道:“有云雾香。”

风氏堆笑:“殿下好眼光,这是山尖上云里采的野茶,外面没有地方卖。”

楚芊眠挑挑眉尖,记下来,等稷哥打南国时,弄几两回来,花开之日,慢慢的品尝。

安泰长公主的出身尽人皆知,她的母族显赫,父亲却是布衣。但只这一句话,敢开鉴宝楼的风氏称得上阅尽宝物,也毫无轻慢。

一件一件宝物送上来。

上好的脂粉。

稀奇的海外香料。

足足一个时辰,包间进出伙计川流不息。

外面客人已知道,安泰长公主买东西。眼巴巴都等着,长公主相中的东西不会错,有同款,他们买回家可以炫耀。

很快,街上也传开,安泰长公主在鉴宝楼,拥往鉴宝楼的客人,在今天更是人山人海。

直到深夜,楚芊眠由后门走出。见到一个高挑背影,月夜下如山般凝重,一转到巷子里不见。

他自身的气势,还有一条线般在夜幕中。

楚芊眠含笑。

前门人多,她当然不会走。后门冷清,是个钓鱼的好地方。

大鱼——公主殿下目光紧绷面容沉沉,把手一挥,带人追上去。

还是步行。

脚步如随时骤急的鼓点,敲在夜深的街道上,也敲在人心上。

段平暗生得意,边走边把衣裳理上一理,再正正簪子。

穿过两个街道,段平仪态风流的回身:“殿下,有礼。”

一抬头,冷汗遍布全身。眼前是一队巡逻兵,哪有宫衣俏丽的殿下在。

微微轻响中,四面凡是门都打开,巡逻兵出来。凡是房顶都有人站出,巡逻兵的装束。

不好!

段平纵身一跳,恰好北风到,仿佛乘风而去,不偏不倚落到一旁的井中。

楚芊眠这个时候赶到,正是看好戏的时候。

井里并不平静,扑腾腾水浪大作。两个人影冲天而起,一前一后落到地上。

落后就跑的那个,已去外衣,湿淋淋一身水靠,在雪地上刀光般贼快。

后面那个也是紧身水靠,也是早有准备的装束,剑锋般追赶,不比段平慢。

雪光映出石蛟黝黑但专注的面容。

两位生长在海上的骄子,在今天展开他们的第一次面试。

这里还是内城,施央请楚芊眠登内城门,居高看得清楚。

只见到好些房顶上有兵,哪里举起红旗,就表明石蛟和段平到哪里。

当值的将军大声传令:“堵截,怎么不堵住他。”

半天有一个人回话:“将军,贼人滑溜,水性又好,对京里的井道像是也通。不堵他,遇到井他还要跳下去。幸好有人追他,不然他从哪个井里出来都不知道。”

将军骂上一声作罢:“泥鳅托生的吗?井壁那么滑,你们是怎么爬出来的。”

红旗一面面举起,半个时辰,旗到外城。楚芊眠移驾,但外城过大,她上马跟着红旗走。

直到旗在护城河边上举起。

“护城河里有陷阱,随时对石世子援手。”吩咐下去,楚芊眠登上这处的外城门。

从城上往下看,见到护城河中硕大的水车上面,穿透明晃晃的刀剑。这一水车下去,别说是人,鱼有时也有一条在上面。

石蛟和段平两条大鱼般,在水面无法立足的薄冰中翻起水花。有时候踩水而行,有时候纠缠前进。

离水车越近,水势越急。

段平一慌,让石蛟按住身子往水里溺。

城头上有人叫:“石世子,接住!”抛绳索下来。

石蛟一抬腿勾住绳索,但没有固定,腿顺着绳索在水势中滑行。

河水黝黑,水车也黝黑,但上面有薄薄的白雪,让刀刃白光闪动。

楚芊眠的心提起来,双手按住城墙:“世子,快上来!”

石蛟心头一喜,力气大增,把段平又狠狠按上一按,按他屏气的声音来算,推算出来差不多。

时间也不能再等,水车随时把他卷进去。

一揪绳索,三把两把的,石蛟已到半空。他往下看,见到水车呼呼的水声中,段平顺水而去。

有一瞬间,石蛟以为自己得手,但是下一刻,他见到段平动了,手中多出来一个东西,河水黝黑看不清,但冬天里刀剑出鞘的寒光,激得石蛟打个寒战。

段平挣扎,只一下,偏离方向,对着水车圆轴撞去。水车发出一声震响,停了下来。

段平在水中换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屏的气也不够使用,他最后的意识里,水车停下,刀剑就在面前。

幸好他手上宝刀在前,有什么格格碰碰的,有血流出来。段平窒息中穿过水车,顺水前行。

有一声“扑通”,是段平晕倒前的记忆。

石蛟重跳下河水,追在段平身后。见护城河京外的那方向有人下水,足有十几个人。

眼睁睁的,石蛟看着段平让救到岸上。快马泼风般离开,京门打开,快马泼风般追去,石蛟骂上一声:“命大!”

回身到水车的前后寻找,段平受伤,有没有留下胳臂腿,这可是石世子的功绩,拿到好邀功。

岸边,有人无奈:“上来吧,冻狠了吧?”楚芊眠接过绿玉带着的烧酒,送给石蛟。

冬雪冰冷,容颜若玉。长公主似雪地中的莲花,冰清玉洁不可方物。

石蛟力气恢复,一纵,带水而出,漂亮的落到岸上。兴许是冰水里冻的,眼珠子嗖嗖放光。

摆手:“拿来。”

跟随他的人,一直也追着水里的世子跑。见说话,送上一尺来高,一尺来宽的木盒子。

魁梧大汉抱着,脚步踩得雪格叽响。

石蛟亲手打开,果然是件沉重东西。半尺来长的珊瑚,一半艳红如丹,一半雪白如玉还是石头。

这是个还没有形成的珊瑚,下面石头是个天然的托座。

把盒子抱着,石蛟放到楚芊眠脚下,再看她时笑得像个孩子:“盼你喜欢。”

“多谢。”楚芊眠把让绿玉找来的,附近士兵夜晚御寒的大披风送给石蛟,催他:“喝口酒,去寒气。”

“我取珊瑚时,海底比这里冷的多。”石蛟不愿意浪费钟点,对楚芊眠再看一眼,只觉得琼鼻秀眉又一回烙印在脑海里,讪讪道:“我要走了,我回来看看你,刚好顺路去追段平!”

深深施一礼,楚芊眠还礼,石蛟拉紧刚得的披风跳到马上。这一气的奔驰,石蛟没敢回头。

他全身心的沉浸在喜悦中,终于把东西送给她了,他特地回来看她,也帮到她。

东海王和南国皇帝在海面上交上手,石蛟听到长公主让污蔑的消息到赶来,可算风一般的迅速。

也幸好他回来了,段平的水性不再是优势。

石蛟喜欢的不行。

爱慕长公主这件事情,越来越滋味浓。哪怕长途跋涉只为看她一眼,远路急驰带着沉重的石头,都如蜜般甜。

原来,这就是情意。

难怪护国王世子那先到的混蛋,他不肯放手。

……

小郡主是第一个发现石头的宫外人。

“姐姐,这是石世子送你的吧?”小郡主来看楚芊眠,对着石头转悠半天,得到中肯结论。

石蛟下午回,夜里走,京里知道的人不多。

楚芊眠也过来转悠:“这上面没有写名字啊。”

“这种没成材的珊瑚,只有深海里有。不是石世子,谁能给姐姐送来?”小郡主好似元捕头。

楚芊眠干巴巴:“就不能是太后赏赐?”

“贡品都有标记啊。”

楚芊眠哑口无言,小郡主已围着石头打无数个转。

再抵抗一记:“也有可能是我买回来的。”

“可能。但上个月赈济灾民,姐姐出了一大笔钱。皇上说做新衣,姐姐提出你的减一半。怎么可能买这么贵的东西。”

小郡主又变成元朝奉:“天然的白石当托座,上面的珊瑚不高也没完成,但红的地方足够,渐成的地方循序渐进,俨然就是珊瑚由无到有的历程。这种东西,标价可以是天价。”

楚芊眠老实低头,承认就眼下的局面,她不会破费大钱买玩物。

元捕头得了意,进而得寸进尺:“姐姐这件送我吧。”

“为什么?”楚芊眠拖长嗓音。

“上官哥哥若是回来,见到不会高兴。万一他毁坏多可惜。”小郡主讨好地道:“我可以代姐姐放着,等风波过去,再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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