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利刃穿透腹腔，拔出时带着滚烫灼人的血液。薛哲卿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一双眼仍旧紧紧地盯着浣初心的身影，不曾移动半分。
“薛大夫！”
龙天终于带着人赶到，玉渊惊叫着冲向了薛哲卿，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眼见得浣初心将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打翻到船下，班岂方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不是燕脂。这样的身手绝不可能是她。龙天的人也已经赶到，若此时还不走，他恐怕就走不了了。
想到此，班岂看准了时机，趁着浣初心被缠住的时候纵身跳进了江中。
还好他会水……
浣初心终于回到岸边的时候，人皮面具已经撕了下来，脸上身上满是鲜血。她的双脚似灌了铅一般，向着薛哲卿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薛哲卿已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看着浣初心，他只有满满的不舍和心疼。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杀红了眼的她，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女孩子啊，他难以想象曾经的路她是如何走过来的，更加不知道没了他，以后的路她又要如何走下去……
唇微张，最终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想说的话太多，不知要从何说起。想做的事都还没有做完……回顾自己这一生，薛哲卿想，他唯一的遗憾便是她们母女，唯一的不舍，便是浣初心……
浣初心跪倒在他身前，圆睁的眼中久违地有些湿意，胸口像有大石压着一般喘不过气来。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她的手死死地攥了起来，骨节咯吱作响。
“你来干什么？我还没有原谅你，你以为你死了，以往的那些旧账就能一笔勾销了么？”
她咬着牙，胸腔中汹涌的恨意几乎要将自己吞噬。她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薛哲卿努力地勾了勾嘴角，微微摇头，用尽力气道：“你不能去……班岂这个人太危险，你不可以……”停了停，他虚弱的声音又接着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沅襄，终是没有办法弥补了……薛哲卿的心早在当年就随着她一起去了，一副躯壳而已，若能换你平安，也是值了……如今去见沅襄，我也好和她交代了……”
泪水划过脸颊，冲淡了上面血液的痕迹，浣初心浑身都在颤抖：“你不是说过要弥补我么，这就是你弥补我的方式？你重新出现，就是为了让我再一次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吗？！”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从不曾找过他。
“对……不起。”薛哲卿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快要坚持不下去，他看着浣初心，缓缓地伸出了手：“我多希望，能听到你叫我一声爹……”
最后的声音轻如细丝，他的手随着话音一起落下，浣初心的手停在半空，到底没能握住他的。哽在喉头的那个字最终也没能叫出口。
泪水迷蒙了双眼，他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浣初心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母亲走的那一年，那种钻心的疼痛她刻骨难忘。如今，这种感觉再一次从记忆深处被唤醒，她只清楚地觉得，今后在这世上，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从前过得是没有亲爹的日子，以后要过的仍旧是没有亲爹的日子。好像没有变，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天边的云压得更低，一阵风袭来，浣初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方才因为打斗，她身上的衣裳已被江水打湿大半，此刻一吹风便更冷了。但她却全然顾不得，身上的寒意又如何及得上心里的寒意。
肩头突然一沉，龙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旁，将自己的衣裳给她披在了肩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只那一个眼神，她却都懂了。
他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
夜晚，浣初心独自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静静地出着神。院子里没有点灯，夜空也黑得吓人，一眼望过去半点光亮也无。不知坐了有多久，突然“啪嗒”一声，一滴雨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不甚规则的痕迹。
浣初心抬起头，细细密密的雨水打在脸上带着丝丝凉意，那一瞬间她却觉得眼角有些湿热。等她抬手去擦的时候，泪水早已混着雨水消失不见。
她伸出手，深深地感受着这一场夜雨。
雨水可以洗去脸上泪的痕迹，不知道，能不能洗去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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