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是我愿意回来的么？”寒风吹过，燕脂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她终于转过了身，看向卫练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哀愁：“你说这紫昙殿如何如何好，可于我来讲，却如同梦魇一般。珝柔公主，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吗？那……帮我离开，我会走的。”
卫练的眉头锁得更紧，冷冷地哼了一声：“三哥他那样爱你，可你却……有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明白，像你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他们到底喜欢你什么。”
低下头想了想，她接着道：“我便成全你这一回，希望以后，不会再看见你！”
临走时，她扔下一句话：“明夜子时。希望你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离开紫昙殿，卫练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虽然今夜交谈的结果与大哥所希望的有些不同，但她觉得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三哥如今被燕脂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可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三哥付出。既然她想走，她便顺水推舟，也许等她离开了，三哥便会慢慢忘了她。
自己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卫练的步履也轻快起来，于是便难得地沉住了气，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直到第二日的子夜……
乾安殿内漆黑一片，卫璇负手站着，听着易安的禀报：“陛下，今夜子时，燕姑娘换了一身宫女装束，离开了紫昙殿，现下已出了宫。……可要派人追击？”
“不必。”
只有两个字。
易安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出下文来，殿内太黑，他又看不清卫璇的神色，正踌躇着要不要冒死猜一猜陛下的心思，卫璇的声音救命般又响了起来：“随孤出一趟宫罢。”
易安跟着卫璇在城门附近见到燕脂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在本就寂寥的冬日里显得更加寂寥。
天边压着几层厚厚的阴云，易安放缓了脚步，与卫璇拉开了些距离。
看着他家主子在冬日里仍是不改习惯地握着折扇，他承认他其实是不敢上前去。
万一动了怒，殃及了他这池鱼就有些不划算了。
而前面的两个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谁都没有先开口。
片刻后，随着飘扬而下的雪花，燕脂败下阵来。
叹了口气，她微垂了头，盯着地面上刚刚落下的雪花，道：“卫璇，若我今日离不开浔衍城，你便带着我的尸身回去罢。”
卫璇看着眼前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无力地挑了挑唇。
数日未见，她同他讲的第一句话依旧是如此决绝，这大概是他的报应罢，为当年的那件惨案，付出的代价。
燕脂攥紧了拳，狠下了心：“你应该清楚，如今你我之间相隔的，已不仅仅是诗家上上下下的人命。卫璇，我恨你。”
她看着他，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就连眼睛都被吹得干涩异常，她将眉头皱得死紧，抽出匕首，一把将裙裾割断，口中一字一句：“若今日我能走出这浔衍城，他日再见……必取你性命！”
卫璇的手猛地收紧，扇骨被捏得咯吱作响，他没有想到，她已如此恨他，恨不得要杀了他，不过……
这样也很好。
如此，她便能好好活着，不会让自己死在他这个“仇人”前面。若有一日她来报仇，他也可再看看她。
这样……如何不好？
想到此，一声轻笑自他唇间溢出：“好，我放你走。”
燕脂看着他，眼前的男子与她初见他时没甚两样，依旧是他走进她心里时的样子。可有的时候，她真的希望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在意她。那样的话，他便可以无所顾忌地取走自己的性命；那样的话，她便也不必像如今一般，在爱与恨之间挣扎沉浮。
“当啷”一声，匕首从她手中跌落在地，温热的泪珠滴在雪里，消失无踪。再没留下一句话，燕脂转身走进茫茫大雪之中，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身后，卫璇将折扇别回腰间，望着燕脂渐远的身影，面上是清浅的笑：“你已取走了我的心，我便留着这副躯壳，等你来取我的命。”
微仰头，漫天雪花无边无际，他伸出手，雪花落在掌心，冰冰凉凉。
浔衍城的初雪，终是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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