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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玉德当为后

第一百二十五章:玉德当为后

今日奇事频发,众人惊了又惊,此时竟莫名淡定下来。

还有大胆的侍卫翻找了那摊黑泥,找到一只癞□□,想来便是那妖道的真身了。

太子眼见着形势瞬息逆转,自己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身边的人不是已然吓得瘫软在地,就是眼珠乱转明显在打着歪主意。心中无限悲凉。往日里认定的一片忠心,竟都成了笑话。再看抱着玉德妃和晋王轻声细语安慰怜爱的章和帝,太子只觉得浑身发冷。

自己的心腹,是一只妖怪,逼走了大庆的祥瑞。

自己的心腹,刺杀公主,冒犯嫔妃,冲撞圣驾。

堂堂太子又如何,母家是独孤氏又如何,他夏侯松今日过后,便是那不如鸡的落架凤凰了。

而这一切居然是因为神仙妖魔这种……事,叫人如何能接受得了?就算太子之前信重徐道长,向往长生,但本心里并没有把这些东西当回事儿——事实上所有人都是这样,明里暗里有无数忌讳,实际上却都很清楚那些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和自己的生活不相干。

章和帝扶着曲青青回了永和宫内殿,眼角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太子一丝一毫。

太子生来就比旁人多几分骄傲挺拔的脊背,不由得一点点崩塌,晃晃悠悠站立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回东宫。一路上宫人避之不及,富贵至极的东宫更是全无人迹,太子狠狠地摔进床里,以袖覆面,再无声响。

却说永和宫里,章和帝半扶半抱着曲青青,见她神色呆滞,只紧紧抱着夏侯任不撒手,心里担忧万分。曲青青对小凤凰的慈母之心,章和帝自然是一清二楚。若是今日的事情发生在别的妃嫔身上,怕是会欣喜若狂,便是有悲伤,那也是扩大了无数倍表现出来给自己看的,以期获得更大的利益。

但是曲青青不会。

她只会因为小小的女儿突然天人永隔而悲痛欲绝。

章和帝原本被利益与狂喜充溢的内心,居然止不住的疼痛起来。

“青青,小凤凰回到天宫,也会生活的很好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你看看小石榴,他今儿一定被吓坏了。”章和帝此时十分羡慕那些自己一向看不上的,素有雄辩之名的文人。若是他们,定能说出些更宽心的话语,让青青好受些许。

曲青青愣愣地看着章和帝,良久,一双美目氤氲出两行清泪,绵延不绝,若雨打梨花,令人心碎。

章和帝心中大恸,猛地将自家爱妃搂入怀中,用力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最脆弱的脖颈处,希望自己温热的血脉带给她一丝安慰。夏侯任挤在父母之间,紧紧抱着瘦弱的母亲,愤恨又悲凉,权利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必有后报。

火热的泪水很快让章和帝的脖子、衣领都浸湿了。过了一会儿,渐渐风干的泪水带着凝结的盐分,说实话,这是章和帝此生难得的不舒服的体验——这里当然不算他心上无数的纠结郁闷。

是夜,帝妃带着幼子,三人相拥而眠,温馨背后是共同的伤痛与怨恨。

是夜,太子、珍淑妃被软禁,当日在场所有内命妇、宫人被统一软禁,外命妇由皇帝亲选心腹亲自护送回府,传旨全府上下不得外出,府外皆设密探。

太后宣布闭宫静养,除皇帝外其余人等皆不可搅扰。

章和三十年九月,长宸公主于永和宫外白日飞升,来龙去脉,空中显字,世人尽知,举国皆惊。

翌日,章和帝宣布罢朝三日,却在内书房陆续召见了多位大臣,朝廷的邸报更是由御前侍卫亲自送至京中所有大臣、名儒僧道府上,又有八百里加急快马,送达地方各处。同时又陆续有快马入京,都是反映迅速、手段高杆且政治嗅觉敏锐的官员,呈报昨日异象。

毕竟是前所未有的玄妙之事,更兼其规模甚大、影响广泛深刻,大庆上上下下,都不由自主地为此事忙碌起来。

太子和珍淑妃被看管地极其严苛,因此虽然他们缓过神来,心知此番再无翻身的可能,妄图拼死一搏,却奈何无人可用,徒为困兽罢了。太后身份特殊,倒不是全无自、由,但是她本来迷信,况且心中重来是儿子比孙子重要,虽痛苦于此番太子、珍淑妃甚至独孤家都要遭受重创,却打定主意绝不插手——

她又能做什么呢?

组织宫内独孤家的心腹夺宫篡权?

不说此举在掌控力极强的章和帝宫中,成功率有多低,就说太后为人母,即便与儿子有再多隔阂,对孙子有再多偏爱,又怎么能狠下心谋取亲子性命?

而这件事,除非章和帝死了,太子一脉被打落尘埃的结果就不可能改变——即使太后绝食抗议。

如此,太后越是不言不动,摆明支持章和帝,反而可能激起章和帝的孝心,至少留太子、珍淑妃两条性命。更重要的是,给独孤家留一份生机和颜面。

失了爱女的玉德妃,失了亲妹的晋王,待在永和宫,一步不出,倒也像被软禁了,只是困住他们的,却不是皇命,是悲痛的心。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还不够全国上下镇静下来,章和帝已经要临朝听政了。

三天的时间又极长,对于事件的中心人物,无异于慢刀割肉,惶惑或悲痛,只觉更漏声凉。

章和帝临朝,众人结拜。

稍走走流程,就有重臣切入主题——请皇帝就长宸公主事做出官方说明。

章和帝也不藏着掖着,命程元珍当堂将事情前后讲得清楚明白,比邸报更多了许多波澜起伏和惊心动魄。又有宫人证言,当日在场的外命妇也托请丈夫呈上折子,言明事情原委。

果然众口一词。

自此,事情盖棺定论。

其实事情怎么回事,殿上的大臣有哪个这几天没想法子搞清楚呢?皇帝纵是天子,也控不住满京城的大臣。密探可以探出哪些人家不遵皇命偷偷出府,皇帝却没有那么多兵力困住所有府宅,不过装作不知,以后再论罢了。

今日朝上的忐忑,不过是此事实在关系重大,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肯定不会有反转,谁也不敢早早表明立场和态度。

只是现在事情尘埃落定,再无变数,大家也尽职尽着地开始发表意见——无非是有功的当赏,有过的该罚,有损失的要补偿罢了。

长宸公主这有功的最好办——立时就有文采出众的跪地叩头,出口成章,华丽工整、感情真挚的赞言大段大段的从其口中倾泻而出,显见是那三天没闲着,想来家里也是废了许多纸墨。

又有礼部官员,引经据典,给出好几个听起来就格外高大上的封号,只是他们怕是没来得及沟通好,自己内部就争吵起来,一时间决不出胜负。不过这也不需要担心,大庆官员处理彼此间的不同意见那是非常有经验的,只要皇帝定个日期,必然是能得到一份完美的意见,章和帝只要凭心意勾选一个便是。

后面两桩却是麻烦。

玉德妃乃长宸公主亲母,身份贵重,又失了女儿,自然该好好补偿。更何况长宸公主离开,她的封赏终归虚了些,合该惠及生母兄弟。可是皇后无过,玉德妃岂不是封无可封?再说晋王,怎么赏?立太子?不说这关系到国本和各家利益,便是晋王的年纪,就让人不能开口呀!

可要是赏的太轻,天下纷议难平——就是他们自己,也怕天上谁谁不乐意了,降一道惊雷劈在头山,可不冤枉?或者来年干旱、洪涝,谁敢负那责任?

至于说罚的——

太子固然罪无可赦,但毕竟是储君,身为臣子,如何能直言要对储君做出什么样的处置呢?更别说还涉及后宫高位妃嫔,甚至是皇帝母家,独孤氏的祸端。

这处罚,或轻或重,都是几头不讨好,于是一时间朝上竟无人提及,也是章和帝的臣子都被□□的太聪明的缘故。

可大臣不提,皇帝难道能自己说要把亲子如何如何吗?

虎毒还不食子,章和帝也是心里窝火却不得不顾忌名声。

幸好章和帝对此早有准备,否则也不至于在那三天最关键的时候,没有时时刻刻陪伴着爱妃幼子,实在是这世间纷扰,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还是,神仙好啊。

不等皇帝眼神示意,太子太傅就跪地叩首,言道:“太子忤逆失德,当废。臣等未能善尽教导督促之责,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准死。”

太傅乃两朝老臣,德高望重,又是八十高龄,请死之言,闻者心酸。况且所谓太子太傅不过皇帝的恩典,赐个虚衔以示尊重。这下完全是无妄之灾。

但是满朝文武,太傅的亲友门生,无一出言。

却不是人情冷暖,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唯有太傅这样身份的人才好说话——这也明显是皇帝示意的,章和帝也不可能真的杀自己最看重的老臣。

果然,等和太子有关系的大臣都跪地请罪,章和帝红着眼睛,声音哽咽道:“众卿家不过为太子师、太子臣,尚且如此自责。朕乃太子生身父亲,又如何能逃脱罪责?养不教,父之过,朕之过,朕之过呀!”

言罢涕泪横流。

此般情景,大臣们还能如何?

不过是集体跪地劝慰,又请皇帝为江山社稷保重自身而已。

章和帝略缓了缓情绪,沉声道:“将那逆子带上来,朕倒要问一问,朕这父君有甚弥天之过,要遭此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