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好奇地看了陈浩然一眼。
陈浩然知道他不明白，也不解释，说道：“我打算联合星辰集团和上海佟氏集团，一起开发碧海澜湾，当然这个资金由我们三家公司垫付，市里暂时不用出钱。土地采取划拨的方式。”
江帆道：“划拨土地可以，但是这么一大笔资金，你们三家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就不想要利润？”
陈浩然道：“正像您说的，商人的最终目的就是赚钱，我们当然也要收回资本。在碧海澜湾前边还有一块面积和它差不多的地块，我想市里能否考虑把这块地划给我们，由我们开发，这样，市里解决了重型厂职工上访的问题，我们几家也能够得到部分利润。”
江帆大致考虑了一下，觉得大体上还是可行，就说道：“你这个建议不错，我回去和市委班子再研究一下，如果能行就这样干。”
陈浩然暗暗出了一口气，平心而论这个项目整体做下来，基本不会赚钱，主要是重型厂小区的投资过大，而同时开发的商品房无法抵消投入。但是他并不在乎，他的目光盯着下一步棋。
陈浩然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江书记，经济新区一旦落户滨海，你可得多多关照我们几家公司。”
江帆叹了口气道：“你们是本地的企业，我自然是会多想着你们，何况，你们还帮助市里解决大问题。现在说经济新区落户在哪里，为时尚早，这个我也没底，决定权在省里。”
陈浩然呵呵一笑：“我说是一旦成功，您可得兑现诺言。”
江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虽然这样的交谈多少有些缺乏原则性，但官场不就是这样，有公就有私，只要不越过法律的雷池，一起都是可以的。
眼看着就到了重型厂家属区外，那十几栋烂尾楼显得格外刺眼，一个个破败不堪，豁牙漏齿，像是个饱经风霜的迟暮老人，让人看着心里凄凉。
前边已经看得见人群了，外围有警察在维持秩序。江帆见车已经开不动了，就下了车，带着陈浩然向前走。
市公安局的警察认识市委书记，立刻跑过来四五个把江帆围在当中，张明辉这时也走了过来。
江帆问张明辉：“情况怎么样？”
张明辉道：“群众的情绪还算稳定，没有过激行为。不过这么多人站在大街上，把道路都堵死了，这条道是通往机场，长时间这么堵着影响不好！”
江帆向四周望了望，围观群众起码有一二百人，道路被完全封死，整条大街上到处是此起彼伏的，刺耳的汽车喇叭声。
“江书记，你来了？”
江帆一回头，见韩立功那几个职工代表走了出来。
江帆道：“老韩，这样可不行啊！道路被堵了这么长时间，是要出问题的。”
韩立功气鼓鼓地道：“我也没办法，你知道那几个城管打的老太太是谁？那是我们的老工会主席，刘大姐。厂里的人谁不知道刘大姐是好人，她帮助过那么多的人，大家都领她的情哪！她被打了，这不厂里的人都不干了，我们去劝不了啊！”
江帆一皱眉，心中暗怒，这个城管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回身叫秘书，立刻打电话让城管局长给我过来。
江帆平缓了语气道：“老韩，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刘大姐。”
韩立功道：“当然可以，你跟我走吧！”
韩立功在前边领路，江帆带着张明辉和陈浩然跟在后边。一边穿过人群，韩立功一边喊：“让开点，让开点，江书记来了！”
在场的人大多是参加过那次大上访的职工，当时江帆站在汽车上向在场所有人发表讲话，所以这些人都认识他，前边又有韩立功开路，大家伙就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
江帆他们挤过人群，只见在人群的中间，大树底下，一个白发如银，满脸皱纹，面目慈祥的老太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她头上磕破了，用纱布包着，鲜血把纱布殷红了一片。在她面前并排蹲着三个身穿城管制服的年轻人，周围则是十几个壮小伙子，满面怒气地押解着。
韩立功见了老太太，很是恭敬，弯腰低头下去，说道：“刘大姐，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用不用上医院去检查一下？”
刘凤英抬头一看是韩立功，急忙说道：“小韩啊！我没事了，就是磕破了一点皮，出了点血，什么事都没有，你快点让大家都散了吧，别影响交通。”
韩立功点点头道：“这个先不忙，市委江书记来了，要见见你！”
刘凤英道：“江书记，来了！他在哪？”
江帆赶忙上前一步，握着刘凤英干瘦的手，说道：“刘大姐，我是江帆，来看看你！”
刘凤英道：“你这么忙，还来看我干啥！都怪我不好，今天出来摆个摊子，卖点自己蒸的馒头，没想到违反了国家的规定......”说着，老太太的眼泪下来了。
江帆瞪了蹲在地上的那几个城管，说道：“大姐，家里几口人啊！生活怎么样？”
刘凤英还没回答，韩立功抢先说道：“刘大姐家现在是五口人，跟着儿子儿媳一起过，老伴前年瘫痪在床。他们一家子都是重型厂的职工，厂子停产了，一家就都下岗了，没有了收入，要不刘大姐这么大的年纪，也不会出来卖馒头！”
江帆叹了口气，问道：“大姐，你家住多大的房子啊！”
刘凤英道：“二十六米。儿子儿媳带着小孙女住大屋，我和老伴住小屋。”
韩立功在一边叹了口气，说道：“刘大姐的房子是租的，老房子早就拆了。好不容易凑了点钱，原本打算住个新房子，哪成想就变成这样了...”他说不下去，用手一指身后黑压压的十几栋死气沉沉的烂尾楼。
韩立功叹道：“当了一辈子的领导，到头来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剩下，亏不亏啊！”然后，他悄悄地向江帆道：“刘大姐一辈子没生孩子，现在的孩子是捡来的，她一直给养大，娶妻生子。不止这一个，还有好几个，都是别人不会要的，现在都成家立业了。要不说刘大姐是个好人，看到她受伤了，大家伙都不干了。”
江帆蹲下身子，向刘凤英道：“刘大姐，对不起了，这个人是政府的人，他们这么执法是不对的，我是市委书记，我代他们向你道歉了。”
刘凤英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
江帆回头对张明辉道：“派一辆车送老人家去医院检查一下，所有费用政府承担。”
刘凤英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没事！”
这时，刘凤英的儿子和儿媳走过来，说道：“去医院看看吧，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江帆道：“说的是！这事错在城管人员野蛮执法，我们必须对此负责。”
陈浩然上前道：“我的车就在外边，司机也在，就用我的车送这一家人吧！”
江帆点点头。陈浩然招手让司机过来，帮着把老太太扶上车，有吩咐了司机几句。
这时，市城管局局长张凤武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得到消息，就知道事情坏了，江书记让他赶快去，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
果然，江帆一见张凤武，心头火一下就顶在脑门子了，怒道：“你看看你手下这些人，这是执法吗？有你们这么执法的吗？老太太七十多，那么大的岁数，你们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动手把人推到摔伤，这就是你们的干的工作？”
江帆当着在场上百号人，怒斥城管局长，现场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江帆那愤怒的训斥回荡在半空，现场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江帆的身上。
陈浩然在江帆身后默默地听着，他似乎对“官员”二字有了新的理解。当官为了什么？为什么要当官？他似乎找到了目标，觉得他也应该成为江帆这样的官。
江帆还在继续发威，说道：“今天的事，你要负责，这几个人野蛮执法，造成老人受伤，你要严肃处理。从现在起你要对城管队伍进行整顿和培训，培训合格的才能上岗，把那些做工作乌七八糟的人给我清理出城管队伍。给你一个月时间，管理不好这些人，你就给我卷铺盖卷滚蛋。”
张凤武已经被训斥的满头大汗，不住地用手绢擦汗，听到书记的指示，连忙点头：“是，是，我马上就去办！”
江帆阴沉着脸道：“你先去吧！”
看着张凤武走了，江帆向在场的老百姓道：“对不起大家，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在这里我给大家道个歉！”说着，深深地一躬。
静了片刻，韩立功带头鼓起掌来，顿时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江帆压了压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环视一周，说道：“一个月前，我对大家的承诺，我没有忘记，重型厂改造项目政府不会不管，我们也正在积极与各方面沟通，尽快落实相关的政策，把这件事解决好。希望大家给我们时间，耐心等待。”现场有一次响起来掌声。
江帆道：“重型厂改造项目，我们将列入滨江市经济开发区建设的整体规划，一并加以解决，初步方案已经形成，我们正在进一步研究，等到方案成熟，我们会征求大家的意见。”
江帆讲完，和韩立功等职工代表商议，是不是能把人都散了，道路封闭了好几个小时，这道上的车都堵满了。
韩立功几个人一起帮着，把人都劝走，过了半个小时，这道路上才平静下来。
江帆站在夕阳下，人影被拉的很长，样子有些萧索。过了半天，他回过头，将身后已经没人了，只有陈浩然和韩立功几个人还在，他向陈浩然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江帆看着陈浩然问道：“刚才的情景，你有什么感想？”
陈浩然肃然道：“感到害怕！”
江帆哦了一声：“为什么？”
陈浩然道：“我看到了人民的力量，被人民所抛弃难道不可怕吗？”
江帆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说的好啊！我们有时候离人民太远了。”
此时，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天际，天地间顿时昏暗起来，夜幕中透着几丝寒意。
韩立功走过来，说道：“麻烦江书记了，天不早了，您还是回去吧！”
江帆与韩立功等人一一握手说道：“职工们的工作，还要靠你们几位，重型厂的事，市里会尽快研究解决，这个绝不含糊，这次一定会给职工们一个交代。可是这需要时间，需要上下沟通，并非易事，也希望你们向职工们多解释一下，不要着急，不要激化矛盾。”
韩立功等人点头答应。江帆带着陈浩然刚要走，就见陈浩然的车回来，李凤英一家三口从车上下来。
江帆赶紧走过去，拉住李凤英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李凤英笑道：“真是太麻烦江书记了，去医院都检查了，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脑袋上擦破了点皮，不碍事的。”
江帆点头道：“那就好！”他想了想道：“老人家，家里方便吗，我想去看看。”
李凤英一愣，然后笑了，为难道：“家里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是那屋子挺破的，你去了，也没个地方坐啊！”
江帆道：“不碍事，就是过去看看。”
李凤英一家三口在前边带路，江帆、陈浩然和两人的司机在后边跟着，此时，听完全黑了下来，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了一个污水横流的小胡。
这小胡两边到处是低矮的砖瓦土坯混合房，有些已经东倒西歪，窗户都是又窄又小，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了，只是一眼望去，这些屋子都属于危险建筑，根本不适合住人。
一行人大概在胡同里穿行了一百多米，在一处门前站下，这就是李凤英的家。
李凤英的儿媳打开门，让他们进去。尽管门里亮着灯，但仍然显得很昏暗。江帆一脚踏下去，险些被高低不平的地面绊了一跤，陈浩然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李凤英嘱咐道：“江书记，小心，这道不平，别崴了脚！”
江帆他们提心吊胆地穿过走廊，等走进里边你的卧室一看，不觉都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作为重型厂曾经的厂领导，竟然住的这么简陋。
明天是星期天，停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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