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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岩稍微缓了会儿,才站起身,瞧着另一侧小院的花圃,眸光突然变得阴冷。

“主子......。”小宇子见状,与庆王世子目光交汇了一刹那,便知道对方的想法。

庆王世子进了小院,小宇子便守在外间。

小院即是庆王世子在安定寺为苏太后抄写佛经的住所。

但此刻,显然多了位不速之客。

徐朗从转角阴影中走了出来,看着庆王世子那张苍白的脸,微微皱了皱眉。

“你的身子现在怎么这般差了?”

说完又想起齐岩这个病的腌臜,以为是他发病时,在安定寺中寻不着女子。

徐朗就像是没注意到庆王世子的脸色,又补了句:“要不要我帮你找个人进来?”

徐朗的关心是真,他确实希望庆王世子能平安活着回北疆。

这是他和庆王谈的条件......以及......

徐朗这个人,虽然重利,但对庆王世子到底还念着两分朋友之谊。

当年,徐朗的亲生父母去世的时候,长平侯还在,不许他去吊丧,恰好庆王世子在帝都,是他帮自己打的马虎眼,叫他去送了亲生爹娘最后一程。

不是什么大事,但人性复杂,徐朗这么个人,给他高官厚禄,他未必会真心感激,说不定还要想法子压你一头,背刺你一刀,因为向往权欲之心永远没有止境。

但对于一个自小过继,切断与家中父母联系,去做长平侯夭折儿子的替身的八九岁少年,唯一一次做自己,去送生父生母最后一程,却是可以记得许久。

但这些,只能代表徐朗希望庆王世子活着,或者回北疆,活得更久,但不代表就不嫉妒。

这两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想要把庆王世子拉回残酷的现实。

用最委婉的说辞,化作尖刀,提醒庆王世子,他是一个命不久矣,且满身污秽之人。

尽管,真正沉沦在幻想中的人是徐朗自己。

庆王世子闻言忽地勾了勾唇,眸光落在徐朗的俊朗面容上,那是一张健康且气色红润的脸。

徐朗正视他的目光,无形间似是风起云涌。

最后,徐朗只听见面前之人发出一声冷笑。

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到自己面前,庆王世子面上带着阴鸷的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叫徐朗一下子就想起了先帝的长孙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给你的胆子,今日到安定寺?我不是早就警告你了,离她远一点,早早滚回北疆,我不需要你救。”

徐朗并没有反抗,兴许早就料到庆王世子会发怒。

“我再找她,本来就是为了带你回帝都,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皇帝将你困在这安定寺是为了什么?”

徐朗去找阿朝,确实有私心,但更重要的当然还是叫月团儿能拿到通行令牌,所以这话,徐朗说得并不违心。

只是没想到的是......

徐朗看着庆王世子的怒容,不知想到什么,最后被气笑了。

“早知道你们这么熟悉,我就不来了......。”徐朗语气带了两分嘲讽,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妒意。

这才是徐朗最不能理解,也万万不能接受的。

从前,他便不能理解,为什么苏家三姑娘会对一个不知姓名不知身份样貌的人生出好感,而换成他,明明继承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现在,明明庆王世子性子恶劣,好色成性,苏家三姑娘不喜畏惧他多年,可偏偏......哪怕她另嫁他人,两个人身份地位立场天差地别,还是有了交集。

徐朗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份交集,他即便是加上一份面具大侠的年少情谊,也是比不上的......

真是荒唐。

“当初是你把我推到她面前的......。”徐朗喃喃开口。

齐岩略略低下眸子,手中也松了力道。

夏日暖风吹动他两边的鬓发,徐朗就这么一句......当年的不舍与眷恋又瞬时涌上心头。

当初,徐朗确实是庆王世子推到苏家三姑娘面前的。

徐朗看着庆王世子渐渐平静,沉默良久,以为他是彻底语塞。

“那年花灯节,我推了你一回,可后来,是你居心叵测,入戏太深......。”庆王世子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

徐朗微怔,看向他。

当年的徐朗太渴望机会,太渴望有个登天梯。

但那场梦,也不过是短短一场花灯节,从他开始自己擅作主张与苏家三姑娘通信,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你只是不甘心。”

而不是多在意......

如果在意,起码不会今日这种场合,叫她自己躲开宫女的视线过来一见。

徐朗知道苏家三姑娘这个人,可以追溯到苏家三姑娘一周岁的时候。

徐朗曾随着养父去过周岁宴,彼时先帝还在,长平侯徐镇深受宠幸。

但交集却是从几年前的花灯节开始。

他陪着突然抵都的庆王世子去逛花灯节,原先恶劣却又耀眼的少年,满脸都是衰败之气,像个活死人。

街上灯火通明,焰火不断,他们隔着一条街,对面全是身着绫罗绸缎的世家公子贵女。

徐朗并未注意到庆王世子在瞧谁,他第一眼瞧见的是自己曾经的未来姐夫,陇西侯庞生。

他守在苏家大小姐身侧,体贴入微,但和苏家其他人相比,就显得有些奴颜婢膝。

徐朗瞧得分明,他身上已经穿上了禁军校尉的服饰,不算什么大官,但就像一个台阶,越过去就是光明一片。

等他回神,再看向齐岩时,才发现他的视线也落在那群人身上。

准确来说,是其中一个小姑娘身上,顶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谁能想到那般巧,他们明明戴着面具,那小姑娘却好像认出了什么旧相识一般。

结果当街一场焰火表演,等表演结束,就只剩下小姑娘,一脸莫名其妙加失望地四处张望。

有的时候,机遇就在一瞬间。

那晚啊,徐朗头一回见证了自己的朋友,原先骄傲的先帝长孙腐烂成泥。

他戴着他的面具,去安慰那个有点小执拗的小姑娘,可是,那一晚上,徐朗脑子里全是庞生腰间的禁军腰牌。

......

“世子爷是在说我卑劣?”徐朗并没有否认,而是嗤笑道。

要是论起人品,两个人其实不相上下,只是卑劣的方向不同。

“你要如何,作茧自缚还是直上青云,我都不在意,也不需要你救,唯独她,你不许再见,更不许算计,她不是你彰显自尊心的筹码......徐朗,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有今日,本就不易,自己可要珍惜......。”

庆王世子眸光阴冷,语带威胁。

徐朗紧握着拳,良久,蓦地松开,终究没有再反驳什么......

.......

今日募捐的事算是告一段落,阿朝又清闲了几日。

在碧桃等人的提醒下,才惊觉皇帝的生辰快到了。

阿朝多少有点小心虚,她其实记得皇帝的生辰,只是这段时间日子过得糊里糊涂的,有点小迷糊。

不过问题不大,准备贺礼也不需要如何着急,还得到八月初呢。

七月十五的时候,皇帝照常去凤仪宫用了顿晚膳。

倒是和秦皇后提了一句。

今年,非是整寿,苏太后又薨逝不久,加上时疫,不好见歌舞,更不好设下百官宴。

帝后商量过,便只打算后宫众人,以及两位皇子,一家子吃个晚膳就算过寿了。

“那陛下还收礼吗?”

夜间,阿朝枕在皇帝臂弯,听着皇帝随口说起此事。

皇帝低眸瞧着眨着杏眸的小妃嫔,涩声问道:“你这是不想给了?”

阿朝:“......。”

才不是!

她当然要送礼了,她是觉得皇帝既然不设百官宴了,是不是就不收大臣们的礼了。

宸妃娘娘给皇帝解释了一遍。

皇帝的神情明显缓和了些,耿直道:“当然要收。”

阿朝:“......。”

好吧,在您手底下不贪,日子恐怕也不好过,阿朝在心里碎碎念。

皇帝趁机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忽地笑道:“朕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贪图钱财,今年收的礼,朕是打算上缴国库的。”

皇帝都不用细瞧,就知道小妃嫔在腹诽什么。

皇帝也不容易,头一遭体会到腰包鼓起来的感觉,这些日子,虽然深受时疫困扰,但银钱上倒还宽裕。

“妾当然知道,陛下是最最贤明无私的帝王。”

宸妃娘娘才不会认下刚刚的腹诽,揽着皇帝的脖颈,拍了个小马屁。

知道归知道,但只要听到这欢快的小嗓音,还是格外受用。

皇帝任由她揽着,这些日子,好像小妃嫔又不摆烂了,日日都格外殷勤。

“陛下累了一整天了,妾给陛下按按吧。”

宸妃娘娘眉眼弯弯。

皇帝:“......。”

皇帝视线落在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笑问道:“之前,朕怎么没这待遇?”

说着,摩挲了两下小妃嫔泛着晶莹光泽的唇瓣。

皇帝指腹带着薄茧,阿朝没忍住微微一颤,但不一会便重新抬眸看向皇帝,娇嗔了一句。

“妾就是心疼陛下......。”

“当真?”皇帝故意逗了一句。

阿朝一怔,一时间分不清皇帝这是玩笑还是起了疑心。

兴许是到了晚上,有些疲倦,阿朝这么一琢磨,就没赶趟,没能第一时间坚定自己的想法。

阿朝回过神来,小嘴没忍住,就瘪了。

狗皇帝......做什么那般精明,和他过日子还得涨心眼子......

皇帝:“......。”

皇帝见状,以为是自己逗过火了,稍稍与阿朝拉开距离。

“朕知道阿朝肯定是真地心疼......帮朕按按肩。”皇帝缓声道。

阿朝闻言微愣。

帐内温度适宜,外间烛火将熄未熄。

眼瞧着皇帝久等不到小妃嫔的按摩,随即要翻身,阿朝立马回神,又将人重新按了下去。

皇帝:“......。”

阿朝才不心虚呢。

皇帝尚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肩上多了一双柔夷,白嫩细腻,柔弱无骨,但按压的力道却是不轻不重。

帷幔内光线昏暗,只有细微的声响,皇帝余光能瞧见里侧帷幔上,映照的两人的阴影。

两道影子靠地很近,似是密不可分。

皇帝唇角微扬,还真就闭眼享受,两人都没再说话。

宸妃娘娘这回也是心意满满,将皇帝按得都小憩过去。

阿朝撇撇嘴,继续卖力。

最后见皇帝没了动静,才悄咪咪起身喝了盏茶水解渴。

内室内寂静无声,阿朝只着中衣,在圆凳上面坐了会儿,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宸妃娘娘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气,才又蹑手蹑脚地爬上榻。

皇帝阖着眼眸,侧躺着,许是确实放松了一番,眉眼不似平日那般冷厉,尽显柔和。

阿朝因为有心事,有点睡不着,思绪就有点飘。

她和皇帝......算是什么呢?

若说不是夫妻,但阿朝只有这么一个枕边人,同床共枕,肌肤相亲。

但要说是夫妻.....怎么能算是夫妻呢?

皇帝不是没有自己的妻子......这是现实,阿朝内心平静地想着。

苏家三姑娘入宫时是一张白纸,和皇帝之间隔着十二三年的阅历。

阿朝常常为这十二三年的阅历而感到惶恐不安。

不是年龄,而是经历......

明明该是生死对头,但现在,阿朝发现,她真地在同皇帝过着小日子。

以至于,她将刻在骨子里的小娇气,执拗暴露无遗。

当然,她有秘密,但好像心底的小秘密对皇帝又是那样无关紧要。

她知道皇帝给她喝过绝子药,知道碧桃碧柔日日看着自己,知道皇帝开头那一个月的虚与委蛇......可又能怎么样呢?

阿朝想着,若是皇帝爱养小猫小狗小兔子,有颗爱心,约莫也会像待自己这般待它们。

这个念头多少有点小没良心,毕竟皇帝从不养宠物,也没有多少爱心。

但有时候,阿朝就会莫名生出这个念头......

宸妃娘娘小小叹了口气,打算入睡,便见原先熟睡的皇帝,伸手又将她捞到了自己怀里,眼睛都没睁,就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阿朝:“.......。”

好吧,就是这样,阿朝一边琢磨着,一边乖乖窝在皇帝怀中,乖乖地当一只又香又软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