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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灰黑色破败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两个婆子瑟瑟缩缩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越过几排码放得高高的柴火堆,她们来到柴房最里头角落。和前头堆放的柴火不同,这里地面没有堆放柴火,而是铺了一层厚厚的暗黄色稻草。稻草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

走在后边的那个婆子颤抖着双手,一只手紧紧地拉扯住前面的婆子,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艰难地道:“刚,刚才,我我来的时候,她她,她没气了。”

前面的那个婆子闻言双眉紧蹙,面带忧色地弯下腰来,探了探女孩的鼻息。“呼!”一阵阴风从门外刮了进来,破败的木门被吹得拼命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哄”的一声,一小堆柴火被风吹倒在地,倒塌柴堆里的老鼠吱吱地窜过来又窜过去。

后头的那个本就害怕的婆子更被惊得连滚带爬地退离女孩,扒在门边上抱头“啊,啊!”乱叫,嘴里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你自己死的,找我做什么?”

前面的那个婆子倒是很镇定:“王婆子,你给我住口,客栈人多嘴杂的,你瞎喊什么?还有,人还没死,我试过了,有气。”

“还有气?”王婆子疑惑地道,“不可能啊,刚才我明明试着没气来着,陈婆子,你骗我的吧?”

陈婆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王婆子,在那大府里当差,就这胆,要不是命好有个宠她如命的相公能在老爷处挣得几分脸面,怎么能得夫人重用?想到王婆子的管家相公,她还有事求人呢,陈婆子面色和缓地道:“事关重大,我能拿这瞎说不成?也许是刚才你害怕,没试准。姑娘的鼻息很弱,不留心是会将她当成死人的。”

王婆子听到人没死,立马一改刚才战战兢兢的样子,一下子就从地上跳起来,重新走到陈婆子跟前,对着女孩恶狠狠地呸了一口道:“真晦气,陈婆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看她这样子,就算现在活着,说不定哪下子真就过去了。”

陈婆子皱眉道:“那怎么办,府里等着她还有大用处呢。”

两人一递一声说话,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儿,苍白纤细红肿的右手微微地动了一下。

王婆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大姑娘,样貌还算得上清秀,只是面部肤色因常年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的枯黄。王婆子焦急地拉过陈婆子道:“她虽然是个不受宠的,但眼下大府里还指着用她呢,如果真死在这,老爷太太追查下来,咱们可怎么得了?”

陈婆子面色虽然比王婆子镇定,但心里也是慌乱的,她与王婆子不同,不是那府里的家生奴才,又没个得脸相公做靠山,如若真出了事,指不定就被夫人推出来做顶罪的,陈婆子看着六神无主的王婆子,眸光微闪地道:“谁说不是呢,怪也只怪大姑娘是个福薄的,眼见着就要入了那府里享受泼天富贵了,半道里竟然给病成这个样子。老姐姐,说来也是你手重,她不好,你说说也就是了,你打她做什么,再怎么说那也是大姑娘。不过话说回来了,如果府里真怪罪下来,我也会替老姐姐求情的,毕竟是大姑娘无礼在先。”

王婆子讪然:“我也只是想替夫人调教一番,这样她在府里才能更懂事听话不是?”这一趟本不该她来,再怎么说她也是府里有头有脸的婆子。因着她管家相公的面子,素日里就连夫人与她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只是前时候她家相公帮着老爷隐瞒外室的事暴露了出来,被夫人得知,因此记恨上了她。这才将接大姑娘回府的差事派到她头上。她本也是好心想借这份差事替夫人拿捏了大姑娘讨好夫人,因此才一路地为难大姑娘。可谁知才三天的功夫,这大姑娘就成了现在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

陈婆子凝眉轻推了一把身旁的王婆子道:“老姐姐,我看这样吧,要不咱俩凑凑银钱,给大姑娘请个大夫?”

“这……”一提起钱来,王婆子本能地迟疑起来,“瞧姑娘这个样,请大夫那花的钱可海了去,我可没那闲钱。再说,大姑娘可不比府里千娇万宠的姑娘们,没个亲娘在就是不一样,咱们拼力地把钱凑上给她治病,要是夫人那里不让上账,那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办一趟差事还要贴上体己银子?”眼见着闺女就要出嫁了,但凡有银子也应该贴自个儿闺女才是。

陈婆子道:“这,不能吧?虽然没了亲娘,可再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孩子,正经的官家闺秀。”

王婆子道:“早年间的老话了,你入府晚,有些事不懂。具体的我不能说,那是府里的禁忌,陈妹妹你就听我一回,老姐姐我还能害你不成?其实要不是这会子府里想到她的用处,她就真死了,那也未必是坏事。”

王婆子是家生子,知道的事情比陈婆子多,她知道夫人为什么容得了家里的那许多庶子庶女,却偏偏容不得这大姑娘。不单单是如外头都说那样大姑娘八字硬,命中带煞,克人,还是因着当年老爷与夫人成亲时的喜堂上的那档子事,她想要换成是她,她也容不下大姑娘。

陈婆子听了王婆子这话倒也犹豫不决起来,她一个做下人的,除去偶尔主子的赏赐外,一个月也就那点子月俸银子,一大家子等着养活呢,哪能平白倒贴了主家去。陈婆子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两下,眼睛越过柴房歪斜搭拉着的破旧窗子正好看到客栈的马房。陈婆子眼睛一亮道:“要不咱们找那个兽医给姑娘治治?”

王婆子顺着陈婆子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一个中年男子在马房中医治腿部受伤的马。王婆子犹豫起来:“这能行吗?他治得了人病?”

“管它呢,反正咱们也只是个当下人的,手头本就没有闲余银子,也就只能这个条件。姑娘生病该请的大夫也请了,该吃的药也给姑娘吃了,姑娘要是自个身子不中用,到时候果真姑娘没了就是老爷查起来,也怪不得咱们。”陈婆子道。

二人如是合计一番,果真决定请来那个兽医给尚书府千金治病。兽医一来,见地上只余一息之气的姑娘,面色大变,连脉都未切,连连拒绝继续治病。

“不行,不行,我治不了。”兽医抱着药箱摆手往外走。

陈婆子与王婆子一左一右急忙上前拦阻,陈婆子道:“大夫,怎么不行,医马也是医,医人又岂会不同?你就照着医马的药方好歹也给开副药试试。”

兽医被陈王两位婆子缠着,左右一副你不治病就不给走的样子。好男不跟女斗,缠怕了的兽医无奈之下,丢了一副给马治病用的外伤退热药出来:“这副药的药量大原是按马的量给配的,你们拿去细细地分成两份,每份文火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陈婆子抱着药在好一番讨价还价后摸了五文钱药钱递给兽医,将人打发。兽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甩袖离去,算他倒霉,遇上两个难缠的婆子,诊费没戏,还好药钱收回来了。

“脉都没切,还想要诊费,这人真是想钱想疯了。”兽医走后,陈婆子对着兽医的背影大声地呸了一口道。

药是两个婆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掐着嘴,硬给灌的。喂完了药,陈婆子拉着王婆子往外走:“走吧,咱们也去休息一会。这大夫也瞧了,药也吃了,就是老爷在这也说不出咱们什么。她是死是活的全由她的命,左右咱们不担干系就得了。”

王婆子点了点头跟着陈婆子的脚步边走边低声喃喃道:“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就是死了也别怨我,要怪就怪你自个儿命不好,早早地没了亲娘。下辈子投胎的时候眼睛擦亮些,宁可挑个乞儿娘也别选那没娘的高官爹。”

看着这样的大姑娘,王婆子心情是极为复杂的。她不是真想要大姑娘的命,只是想讨好夫人,在路上磨磨她的性子。哪知道她身子这般的弱,她还没使几个子的手段呢,人就成了这副样子。

吱呀一声,门开了,又重新地关上。柴房里一片安静,偶尔听见老鼠吱吱叽叽,悉悉索索的叫唤声。

许是那赤脚兽医医术高明,又或许是大姑娘命实在太硬,那副药分了两天灌下去后,大姑娘的病就渐渐有了起色。不过照王陈二婆子说来,她们更是倾向于后一个原因。那赤脚兽医要真有那起死回生的通天之术,还用得着成天的在这乡间地头里瞎混?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姑娘死不了,王婆子与陈婆子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是个不受宠的,但就算是要死吧,也不能死在她们的手里。

既然那药让大姑娘的病有了起色,王陈二婆子这又寻了那大夫又弄了几副。人虽然依旧被她们丢在了客栈的柴房里,但一日三餐还是勤勤地往那送的。刚开始还要她们喂食,不过没几日,人渐渐地有了活力,虽然还要躺着休养,但是喝药吃饭什么已经可以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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