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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是一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时刻,甚至远比及笄和生子来得重要。

沈府一早出嫁了两位姑娘,天未亮就敲锣打鼓来迎新娘,仪式办得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嫁了什么高门贵胄,其实一个好歹是嫁了朝官,另一个却只是配给身份低贱的江湖郎中。

身为主人的新娘心思复杂,围观百姓们与宾客的心情更是复杂,唯有沈家人心里觉得委屈,这也不是他们愿意的,要不是有人在后头逼着,他们真是恨不得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被媒婆与丫鬟搀扶出府,一人走得局促,紧张中带着羞怯,另一个则是步步僵硬,似乎是被身边膀大腰圆的媒婆给提上了花轿。

绑着喜绸的两匹高头大马并排而立,一个新郎官高大英俊,另一个细瘦普通,两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就在于,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不太自然。

堂堂朝官竟然与一个平民百姓同日娶亲,马头还是并行的,这简直要让人看笑话。

沈碧月透过大开的正门,将外面的景象尽收眼底,不经意对上朱昭那宛如一潭死水般,还散发着淡淡忧郁的眼神,她甩以冷淡的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孟姝是来看热闹的,看花轿被抬远了,也没兴趣跟上去,偷偷去敲沈府的门,沈家今日忙得很,那门房看孟姝就知晓她是来找沈碧月的,不通报就放她进去了。

孟姝眨眨眼:“......”咦,果然是大喜日子,这么好说话?

下人们来去匆匆忙得很,没有人给她带路,她也无所谓,走了好几趟,对这里她熟得很,果然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沈碧月的身影。

“小表妹。”她蹿到沈碧月身边,朝她挤眉弄眼的,“恭喜你啦,自从听说了你被赐婚的事情,我就好想来找你,可惜祖父他们不让,只有今天放我来偷偷找你。”

与豫王府有了婚约,就得斩断与沈孟府的关系,孟廉看得清楚明白,在赐婚第二晚就让人以绣坊的名义给她送了一匹合欢布,布自然是用上好的丝线做的,取名合欢,寓意夫妻恩爱,忠贞不渝,连祝贺的东西也不敢再明面上送,必然忌讳很深。

沈碧月想了想,说:“表姐,我已经是陛下钦定的豫王妃,言行皆在别人眼中,口中,行事就得更加谨慎些,不能像往常一般与表姐出去玩了。”

孟姝早就想到了这些,听她明明白白说出来也有些惆怅,“真没意思。”

江冬这几日也郁郁寡欢的,人都叫不出来,但在沈碧月面前也不能抱怨这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江冬是为了谁,有苦难言,这下她更惆怅了。

“表姐今后也是要嫁人的,等大舅母给表姐选好了夫婿,表姐恐怕到时候就没心思再来找我了。”

孟姝显然还没有少女怀春的心思,听到这话也不觉得脸红羞涩,只是充满怨念地说:“嫁人有什么好的,再说了你看,这永安城中可还有哪家儿郎比得上你的殿下,没得挑。”

沈碧月还真的认真帮她想了一下,列举出了几个人选,首当其冲的便是温雅。

“那不行,小表妹你没听说吗,温大人好像看上你们府里的姑娘了。”

“......沈碧慈?”

孟姝十分惊讶:“原来你晓得,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可算了吧,我不抢别人的男人,再说了温大人那样文采斐然,饱读诗书之人,以后跟我在一起肯定没话说。”

秦家的子孙倒是个个优秀,可惜四族不能联姻,特别是在孟茹与沈值的事情过后,再没人敢动这个心思了,沈碧月又列举了其他几个人,恰好与孟夫人说过的重合了。

孟姝怨念连连,“这永安城没男人了不成,来来回回都是这几个,我还不能上外边找去吗,世界何其大,我又不是傻子,总得乖乖被困在这儿。”

要是把孟姝给说走,这可就难办了,沈碧月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要不杭硕如何?不过他好像比豫王殿下要大上几岁。”

孟姝连忙摇头加摆手,“那使不得,杭大人我知道,据永安城里的姑娘们说,那个男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别看他生得好看,性子正直又严肃,不像其他公子哥风趣,整日与犯人打交道,那眼神都是练出来的尖刀子,跟他对视要刮死人的。”

“那可惜了,我倒是觉得杭尚书不错,即便不够风趣,但他没有花花肠子,整日浸淫在案子里,才不会有闲心去找乐子,表姐不喜欢也不能强求。”

“那是。”

***

朱府的喜宴一直吃到了后半夜,朱昭被灌了太多的酒,虽然其中有一大半是他主动敬人的。

跌跌撞撞回了婚房,里头的两支龙凤喜烛燃到一半,新娘坐在床头,顶着红盖头的头一点一点的,似乎是在打盹,嫁衣红得刺眼,让他心里骤然生出许多不甘来。

他取过杆秤,将伺候的丫鬟都赶了出去,然后猛地一甩门,砰的一声巨响惊醒了瞌睡的新娘,她紧张地搅起了手指,等候了这么久,终于等来郎君掀盖头。

朱昭站到她身边,静静望着那顶红盖头,盖头下的姑娘永远不会是他心里喜欢的那个了。

沈碧双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萦绕在身边,她不知道朱昭站在边上那么长的时间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在看她?

她心里越发紧张了,临行前嬷嬷教了她许多新婚夜伺候夫君需要注意的事情,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刻,她的大脑反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杆秤伸到盖头下边,随后缓缓挑起,她也跟着慢慢抬起小脸,看见了烛光晃动中面容模糊的新郎官,那是她选定的夫君。

朱昭的动作一顿,随即将盖头完全掀开。

屋里已经没有人了,红烛依旧燃着,桌上放了两杯酒,她知道那是交杯酒,可朱昭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像个僵直的木头。

“朱郎,我终于如愿嫁给你了。”被人一直盯着看,饶是沈碧双妆容厚重精致,也掩不住脸上的含羞带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长睫微垂,有副小女人的楚楚可怜感。

“嫁给我的本不该是你。”朱昭说。

沈碧双表情一僵。

“我们二人已有过肌肤之亲。”朱昭将她猛地拉起来,秤杆掀开床上的大红锦被,露出一张雪白的帕子,那是用来收集女子初次落红用的,新婚洞房都会准备,但朱昭一点不留情地将其挑落在地。

“这种东西,不要也罢。”

这个发展是沈碧双没预料过的,她怔怔地看着那帕子,面色煞白,“夫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昭没说话,只是松开她,大步往外走,似乎他今晚的任务只是来掀她盖头的,而不是做一个新郎官。

沈碧双一下子就慌了,她连忙追上去抱住朱昭的胳膊,“夫君,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今晚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朱昭用力掰开她的手。

沈碧双紧紧抓着,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衣面,语带哀求,“夫君,你今晚喝了那么多酒,出去吹了风会头疼的,公婆也会担心,你就留下来吧,让我伺候你,不想喝交杯酒也没关系,留下来。”

“沈碧双,你昔日算计我的,你想要的,今日都如愿以偿了,你还想做什么?”

“朱郎,我只是想成为你的妻子,这样也有错吗?你以前明明那么喜欢我,要不是有人横插一脚,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沈碧双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朱昭轻叹一口气,“双儿,我生平最恨被人算计,这是我们成为夫妻的第一日,别逼我难做。”

他语气之强硬,让沈碧双骤然一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步离去。

门被仔细地掩上,沈碧双双腿一软,滑坐在地上,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可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屋里满是刺目的大红色,仿佛都在嘲笑她留不住新婚的夫君。

在洞房花烛夜被抛弃的新妇,今后在夫家生活会面临怎样的窘境,她还没想到,印在她脑子的只有朱昭决绝离去的身影。

同是新妇,沈碧欢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相比起朱昭,范郎中要粗暴多了,醉醺醺地撞进新房,看到新娘子坐在床边,边上站着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

他已经醉了,便有些不满地嚷嚷道:“这不是我的洞房花烛夜吗?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那婆子脸上带着笑,“就等着范先生来了,新娘子也等了许久,总得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才好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