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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月眯了眯眼,在来人走近之前,愣是逼红了自己的眼眶,泪珠凝在眼底,悬而未坠。

“姑娘,有人过来了。”墨笙朝里头低声说。

她闻言便打开车门,一眼就望见了一瘸一拐走来的问瓷,还有边上陪着她过来的孟六。

自从与沈碧月分散后,问瓷的日子就变得苦不堪言,一醒来就被人绑着,眼上压着黑布,嘴里塞着一坨圆鼓鼓的布团子,污臭不堪,手脚也被反绑着,几乎动弹不得,还能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声音压得很低,隐约能听出几个字眼,绑人,要钱,沈家。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遇上绑架这种事,她本来就是个丫鬟,从小学的东西很多,即便是与被绑架打劫有关,那也是主子被绑架打劫了,她身边丫鬟应该如何应对,而非自己所遭遇。

若是遭遇了,便是等死这一个下场,没有哪个主人家会为了一个下人设法营救,这些日子那些绑了她的人怕被人轻易追查出下落,不停地变换位置,几乎就在孟六找来的前一秒,与他错肩而过。

她听见孟六问话的声音,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离去,难以言喻的绝望涌上心头,所以当孟六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眼神低垂下来看着被牢牢绑住的她时,她忍不住落泪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面临死亡极近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刚走近马车,一个人影就从车上飞奔而下,直直扑到她面前,雪白的脸色,双眼通红,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道:“问瓷姑姑,您没事吧?”

问瓷面上带着勉强的笑,随即摇摇头,“没事。”

沈碧月以前哪里会喊她姑姑,现在听着觉得有点怪异,听孟六说,那天沈碧月遇上官兵,安然脱困了,回头才发现问瓷不见了,便一直让孟六去找人,墨笙则陪她回了丰水州等消息,未曾想到会等了这么多天。

“那些人可有伤到您?都怪孟六办事不利,这么迟才找到您的下落。”沈碧月懊恼着。

“不怪他,若是没有他,婢子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了,是他赶在那些人对婢子下手之前将婢子救了出来。”问瓷替孟六说话。

沈碧月听了,这才稍稍舒缓了即将绷起的面色。

对于沈碧月,问瓷心里无疑是复杂的,她忍不住说:“姑娘,婢子只是一个下人,就算救不回来了,也无需姑娘这样生气与伤心。”

“姑姑原本就是祖父的人,因着要伺候照料我才跟着一同出行,否则好好待在沈家,如何会遭受这番无妄之灾,若是您真的出事了,我也不好回去跟祖父交代。”

这是最为合情合理的说辞了,但在问瓷看来,对于下人还是关心太过,有些越矩了,这在沈家是不合规矩的,但沈碧月似乎毫无察觉,避着她转头去和孟六说话了。

既然是避着她,说明和孟六谈论的话正是关于她的,在见到沈碧月之间,问瓷已经和孟六套过话了,软硬兼施,让他不会随便说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藏着。

“怕姑子身上有伤,婢子不敢随意搀扶您,但还是要请姑子尽快上马车。”墨笙在一边提醒,待会儿还要赶车,实在不宜再拖延下去了。

这次沈碧月回丰水州,沈岐并未交代要待几天,没交代,便是能够一直待下去,可沈碧月还是决定提早回去,问瓷没提出什么异议,她受了惊吓,心里自然是希望回到熟悉的沈家,才能觉得真正安心下来。

点点头,也没让墨笙扶着,径自上了车,随后沈碧月也上了车,有孟六赶车,墨笙也不用在外面抛头露面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赶回永安。

东会乡附近的安会山上,寒泉凝出冰冷的雾气,男人赤身裸体浸泡在其中,倾泻而下的泉水冲刷过男人健硕的胸膛与手臂,雪肤玉骨,眉目漆黑,睁开锐利如锋,森寒似渊,微闭时有如隔雾看山,朦胧妖异,让人不敢直视其俊美容貌。

玄衣就守在一边,不敢离开,经过上次天风被人引开,险些害了主子性命,此番他们异常谨慎细微,守在边上寸步不离,就怕再有人来袭击。

“已经两日了,还要再泡多久?”邵衍有些不耐烦,往日只需泡上半日足矣,这回足足泡了两天有余,哪怕只是静静坐着不动,也让人心生厌烦。

就算是泡了这么久,皮肤也丝毫没有变皱的迹象,依旧光滑如玉,冰冷的寒泉熨上同样冰冷肌肤,竟有些热意在体内升腾而起,只是这种热意并不能使他感到舒服,反而有些疼痛,像是火苗碾过皮肤,手指用力揉搓上去却没有任何的异状。

深山老林里,连一片叶子摸起来都是冰冷的,旁边还有一池寒泉,玄衣觉得自己就像是身处一间冰窖,冷得他直打哆嗦,最后不得不催动内力给自己保暖,真不知道过去几年天风陪着主子过来泡泉,都是怎么忍下去的。

“回主子,您受伤太重,又硬生生拖了一个多月才来,寒症几度复发,亏得属下的药强行压制,但长期压制不是办法,这次回来再泡寒泉,自然要多受些苦。”玄衣说完,就收到自家主子的冰冷眼刀。

“孤问你还要再泡多久,你废话那么多做什么?”邵衍说,他哪里不知道玄衣的小心思,自己拖了太久才来这里泡寒泉,又不顾后果地将身体搞成如今这副样子,他作为王府的府医,豫王的随行大夫,心里积怨已久,借着这个机会发牢骚呢。

玄衣不情不愿地说:“还要再一日,主子慢慢泡着,不急,反正信都县那里有梅林和天风收尾,只要减少与小将军的碰面,就不成问题。”

邵衍瞥他一眼,慢慢闭上眼。

玄衣像是瞬间察觉到了主子的心思,一下子绷直了身体,“主子莫不是在想那个臭丫头?”

邵衍没吭声,睫毛只微微一颤。

“主子。”玄衣纠结万分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您是不是真的很中意那个丫头?依属下看,那个丫头就爱与主子死命闹腾,怕是不容易答应进王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邵衍终于开口了。

玄衣觉得自己就不该开这个口,难不成要他明白说,那丫头嫌弃主子嫌弃得要死,根本就不会看豫王府一眼吗?主子估计得活剥了他的皮。

于是他默默回答:“属下的意思是,主子若是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邵衍轻轻哼了一声,“你说,豫王府里还有什么位置是适合她的?”

果然,主子是在想那个臭丫头!玄衣激动地攥紧了拳头,这个问题他能回答的,几乎是毫不犹豫,他就脱口而出,“王妃之位。”

这应该也是主子心中所想吧,如果按照他前几日偷看和偷听到的,这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了。

果不其然,就听邵衍冷冷笑了一声,紧抿的唇瓣蹦出三个字,“想得美!”

玄衣:“……”

沈碧月回到沈府已经有两天的时间了,院里除了她一手栽培起来的丫鬟,只余下几个无足轻重的眼线,其中还包括从甘老夫人那边反水过来的小麦。

问瓷回府后去见过一次沈岐,回来便继续默不作声地待在自己的房间,很少出来,但沈碧月明显能够感受得到,问瓷对泊云居内下人的管束与干涉减轻了一些。

沈岐对她这么早回来很是气恼,明明说好了住上十天半个月的,现在豫王还没回来,她倒是先回来了,那先前还允她回去做什么,白白又招了外人的一顿白眼。

“明日还要去书院,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墨笙见沈碧月靠在桌案前,就着烛光看信,便不好意思不过,又怕她看太久伤了眼,只倒了杯热茶放在她跟前,顺便劝道。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待会儿就睡了。”她的眼睛还盯着那几封信,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墨笙无奈,却也只能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热茶已经变温了,沈碧月才将手里的信倒扣在桌面上,轻轻吁了口气。

这些信正是从信都县县衙里得来的,属于戴宗的信,仅仅是信的内容,并无足轻重,左右戴宗也死了,再用来定罪名也没什么意思,但信中牵涉到的几个字眼,人名,仔细地捡出来,细细推敲,得出来的答案,足以在大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