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武保持沉默，这个问题实在是很难回答。
孟廉气呼呼道：“好一个臭小子！主意都打到我的好外孙身上了，沈岐那个老东西！怎么说也是个家主，生了一窝子子孙孙都是眼瞎吗？青天白日的看不到一个大男人？闯个沈府跟逛大街一样，我看这个沈府还是铲平算了！”
又不是生老鼠，竟然用一窝来形容沈家，侯武默默听着，心想幸好沈老爷子不在这里，不然肯定要被气死。
“主子，魏国公爷进宫去了。”
“进宫做什么？”
“豫亲王打算去北山女院给姑娘们授课，魏国公爷以为他进宫请旨去了，还给姑娘在北山女院上课的各家府上递去了消息，应该是想要联合反对豫亲王的。”
孟廉挑眉，“咱们孟家呢？没消息送过来？”
“这个，没有。”怎么可能送过来，孟老爷子素来是个不着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要真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拍掌支持豫亲王去女院，兴许还一路敲锣打鼓地送他过去，怎么会跟着他们一起反对。
“他沈家到底有没当我们是亲家！咱们也有姑娘在北山女院的，竟然没想着找我们一起去宫里闹事！太过分了！”孟廉气得快要跳起来了，眉头竖得比毛笔还要直，还要高，几乎冲天了。
宫里闹事！
这口没遮拦的四个字吓得侯武出了一身汗，下意识看了眼窗外，幸好没人，再看自家老爷子，依旧抬着下巴，竖着眉毛，毫不在乎的模样，不禁在心里默默叹气。
说人家不当孟家是亲家，可您老人家刚刚要铲平人家沈府的时候，也没当人家是亲家来着。
孟廉气得又骂了几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笑开了，可能是站得有点累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条腿高高翘着，就没个正形。
“不怕不怕，沈岐那个老东西还斗不过混小子，他敢在沈家放言，就说明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怕沈岐这一趟要白忙活了。”孟廉哼哼几声，“白忙活也就罢了，还让人逮到机会占自家孙女的便宜，没用的老东西！”
侯武默默看地，装作没听见。
“给我好好盯着那个混小子，要是他敢对我的好外孙下手，你也别顾忌了，直接弄死他！”
孟廉说得随意，可侯武听到这话都快哭了，那可是豫亲王！连皇帝都要避让几分的豫亲王！他连惹都不想惹，更别说弄死了，他没被豫亲王给弄得死去活来就不错了。
看着侯武那副怂样，孟廉特别嫌弃，“怕什么？弄不死就给他添堵，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懂变通？我看就这点，你还不如那个丫头。”
那个丫头指的自然是沈碧月。
三言两语间，侯武在孟廉眼里的地位都开始不如只见过一面的外孙女了。
“你好歹也跟过那个丫头一段时间，看她怎么给那个混小子添堵的，多学着点！”
侯武：“……”姑娘是给豫亲王添堵了，但她自己也损失惨重啊！
只是这时的孟老爷子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是对的。
“……主子教训的是，小人会多学学的。”
孟廉说得没有错，沈岐确实无功而返，他进宫的时候正巧碰上帝后泛舟游湖，两人在御花园湖中央的亭子抚琴唱曲儿，勒令了谁也不许打扰。
他在湖边等了快一个时辰，帝后才尽兴归岸，本以为能说事了，皇后又说疲累，他只好又等着皇帝将皇后送回梧桐宫后，才一起去了御书房议事。
这次没人打扰，他正想向皇帝进言豫亲王的一切猖狂行径，谁料刚说了几句，皇帝就朝他摆手，说是豫亲王向来如此，也没做什么不利民的事情，又拿他的身子骨虚弱，受不得刺激来推脱。
还说豫亲王为了能够磨练性情上的尖锐，早已请旨去北山女院授课，跟姑娘们多处处，兴许就能变得温润和善许多。
沈岐听到这，当即就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豫王老早就已经请旨去北山女院了，却装出一副心血来潮的模样，让他火急火燎地赶进宫来，还自以为是地通知了各府，打算联合反对豫王。
圣旨已下，等于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都是笑话，而那些被他递送了消息的各府，一定也会知道这件事，想到这点，他双眼发黑，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皇帝看他面色不好，还劝他可以不用为朝事太过劳心劳力，就亲自派人送他回沈府了。
能被皇帝亲自送回去，多大的面子，只是一想到这个举动背后的故事，沈岐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不用再拿出去见人。
豫王驾临沈府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得永安人尽皆知，特别是提到了豫王还召见了沈家的那位长房嫡女，于是人们对这位沈家嫡女的好奇心上升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恨不得去见见她到底长了怎样的三头六臂，竟然能得到豫王的召见。
虽然豫王的狠辣性情是永安人人都深以为然的事情，但他的容貌在整个大宁也是极致的清俊美貌，人们惧怕他的同时，还是会被他吸引。
只是他的性情狠厉淡漠，除了玲珑仙子外，对其他女人几乎没有任何兴趣，豫王的早年也吸引了一大群想爬床的女人，只是后来都遭受到了极其残酷的惩罚，慢慢地，他的床再也无人敢接近，成为了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存在。
这些年来关于他的流言除了罚人惹事，就是跟玲珑仙子之间发生的风流韵事，现在猛然冒出一个能跟他扯上关系的女人，人们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沈家的这位嫡女本身也是个神秘的存在，于是两个同样被人们所好奇的人物凑在一起，当即成为了永安城内人们讨论得最热烈的话题。
流言几乎无缝不钻，被罚抄经书的沈碧燕自然也听闻了，气得差点没折断手中的毛笔。
“沈碧月！”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凭什么她在这里受罚，那个人却一跃成为了永安的风云人物。
分明就是个被沈家遗弃在外的女儿，而外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事情，甚至是谈到沈家嫡女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沈碧月。
“菊儿！三姑娘呢？”
“今日邺国公爷大寿，三姑娘跟着夫人去秦府贺寿了。”
“不是问你这个！”发现菊儿愣愣地看着她，沈碧燕不由得缓了口气，“外头的流言，三姑娘应该也听闻了吧，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原来姑娘问这个，好像没什么异常，三姑娘昨日还去探望大姑娘了。”菊儿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姑娘莫名其妙要问这个。
沈碧燕冷笑道：“一个个都是惯会装的！”
菊儿默默低头，她什么都没听到。
“大姑娘呢，她还在泊云居？”
“是。”
“你待会儿准备些点心，等我把这些写完，我们也去探望一回大姑娘，向她赔礼道歉！”最后四个字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菊儿不由得看了沈碧燕一眼，发现她脸上是带着笑的，只是那眼神，透着一股阴狠与嫉妒。
不敢再看，菊儿赶紧应声下去了。
沈碧燕深呼口气，心平气和地将剩下的最后一页经文抄完，然后去换了一身新衣裳，简单地梳妆打扮了一番，等菊儿提来食盒，就打算去泊云居。
刚要出门，遇上了一位妇人，穿着艳丽，浓妆艳抹，一双眼看人仿佛都透着凶光，她正是沈碧燕的生母，胡氏。
“你要去哪里？”胡姨娘看到沈碧燕，立马伸手拦住了她，眼神落到她手中的食盒，不由得皱起眉，“老爷不是罚你抄写经文吗？你还要跑去哪里？”
“父亲只罚我没抄完不能出院，我已经抄完了，可以出去了。”
胡姨娘还是拦着不让走，“你要去哪里？”
“去探望大姐姐，上次误会了她，想去赔礼道歉。”
胡姨娘一听到沈碧月的名头，脸色立马冷了下去，“你上次就是因为招惹了她才受的罚，教训还没吃够，现在又要去招惹她？”
沈碧燕也有点不耐烦了，“姨娘，你说什么话，我是去跟大姐姐赔礼道歉的！”
“就你还赔礼道歉？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你是副什么德性，我最清楚，不就是气不过，想去找她讨回来吗？”
周围已经有下人奴婢躲在远处看过来，胡姨娘却还在数落着，一字一句毫不留情，甚至是有些刻薄。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人家是嫡女，你是庶女，不要随便去招惹她们，就算是人大姑娘犯了错，顶多也就骂几句，家法落不到她身上，更何况她的外祖家可是孟府，你呢？你有什么？这次还是你去招惹人家，冤枉了人大姑娘弄坏了你的脸，结果呢，压根就跟她没关系，还在老爷子面前丢了个大脸。之前则哥儿出了事，我还笑花姨娘不会教儿子呢，你倒好，没几天就惹出这档子事……”
嫡女和庶女这两个词像是两根针一样狠狠扎在沈碧燕的心上，放大了她心里的嫉妒与不忿，心情也更加阴郁起来。
“要你管！走开！”她吼了一句，伸手狠狠推开胡姨娘，提着食盒就快步往外走，完全不顾身后胡姨娘愤怒的叫喊。
“我怎么就教出这么个不省心的小蹄子！我辛辛苦苦生她出来，一手拉扯大，结果还养出一头白眼狼了，还敢推我！”沈碧燕跑得很快，胡姨娘追不上，只能气急败坏的在原地跺脚。
看了眼身边的丫鬟，“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她回来，别让她在大姑娘那儿惹事！”
“是，四姨娘。”那丫鬟赶紧就追着去了。
胡姨娘面色不善地瞪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愤愤转身回屋去了。
沈碧燕一开始还越走越快，后来接近泊云居的时候慢慢放慢了脚步，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菊儿在后面跟着，压根就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被迁怒。
自家姑娘的脾气有多坏，旁人不知道，但她知道得最是清楚，胡姨娘本身就是个暴脾气的，沈植的性子有时候也急躁，生出来的四姑娘也遗传了他们的性子，倔强，不服输，也不愿屈居人下，明明是母女，偏偏像对仇人，针尖对麦芒的，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就吵嘴。
要知道四姑娘自小就不喜欢人家当着她的面喊庶女，刚刚胡姨娘还当着其他下人奴婢的面特意强调她庶女的身份，等于踩着四姑娘的痛处拼命磨，四姑娘不发火才怪。
泊云居的院门紧闭，在沈碧燕的示意下，菊儿上前敲门，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开门的丫鬟看见沈碧燕有些惊讶，“四姑娘？”
沈碧燕扯出一抹笑，“我来探望大姐姐的。”
丫鬟没有立即把门开起来，而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没了动静。
菊儿瞅见沈碧燕的面色难看得很，斟酌着开口道：“姑娘，那丫鬟也许是进去通报大姑娘去了，一会儿就会出来。”
沈碧燕抿唇没说话，抓着食盒把柄的手指下意识收紧，通报？比起吃闭门羹，见沈碧月还要丫鬟去通报这件事，要让她的心里更不舒服！
她凭什么？又不是沈家的正经主子，不过就是个被遗弃的嫡女，初来沈家的时候，在祖父祖母和父亲的面前还没她这个庶女招人待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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