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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猫半趴在明皇锦帕上,一双异瞳分外惹眼。

黄眼、蓝眼,炯炯有神。

朱厚熜将几粒甜枣轻轻放在他面前。

“喵~”

狮子猫将头一抬,白中泛青的毛发便在风中飘摆。

他蓬松的猫头向前点了两下,像是在表示感激。

“喵”

朱厚熜笑了,“倒是个有礼貌的小家伙。”

狮子猫伸出前肢将枣子扒到自己的嘴边,浅浅尝了一口。

一举一动间,贵气天成。

朱厚熜仔细打量一番狮子猫。

这只猫通体微青,到了眉毛的地方却莹然洁白,反而衬托出一双鸳鸯眼夺人心魄。

狮子猫来自临清县,是山东东昌府的巡抚托天宝司押运库银的官员送上来。

临清的狮子猫闻名天下,引得无数人追捧。

朱厚熜又看了几眼狮子猫,目光落在了蓬松的长发上,他顺着心意下手轻抚了一番。

小家伙很机灵,知道眼前这人将是自己的衣食来源,很配合地将身子稍微立起了一些。

此刻殿外的光不怎么强,被雕花木窗一挽留,立刻就弱了几分。

狮子猫黄眼是绿光,蓝眼泛红光。

朱厚熜手法很是高明,不一会小家伙就趴了下去,四只小脚全部被压在身下,只看得到一个浑圆一体的白团。

朱厚熜笑了笑,“你毛色白而青,朕以后就叫你青霜了!”

小猫叫唤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这个称呼。

朱厚熜又陪伴了小猫一会,便开始批阅奏章。

但当他批到一番奏折时,却不由发出一声轻哼,让一旁的清霜也猛地立起了头。

“改良舆盖制度,是自己的脚不利索了?”

舆为车,盖为伞,舆盖制度是明初就建立起的官民出行规范。

只有官员才能骑马坐车乘轿,一般百姓只能步行。

到了现在有所松动,百姓外出也可以乘坐马车或者骑马。

但现在他们想改良的却是舆盖制度中的乘轿。

在洪武永乐年间,朝中的文武大臣无一例外都是骑马的没有乘桥的人。

当时的两京诸司门外,还特意安置了上马台。

但宣德年间却有了乘轿之制,虽然到了成化年间有所改善,但到了弘治正德就一发不可收拾。

官员们不再喜欢骑马骑驴,坐轿子成了新的风尚。

现在官员们想要改良舆盖制度,让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变成朝廷真正的明文规定。

一个个都想过一把当大老爷的瘾。

朱厚熜下笔的力道重了几分,他朱批道道:“乘轿乎?骑人也!”

朱厚熜知道必须要把这股风气给刹住,不然传到民间那些举人、监生、员外外出,岂不是人人都要乘桥张盖。

他把这份奏折用来回看了一遍,若有所思地敲击了两下桌案。

朝廷大力推行新礼,明眼人都知道皇帝要大刀阔斧地改革。

其中就不乏一些投机派,以改革之名行谋私之实!

而往往正是这样的人,会导致改革的失败。

君不见当年王安石,宁熙变法意气风发,最终还是被自己人插了一刀抱憾终生。

狮子猫踩着慵懒的步伐朝朱厚熜走了过来,他几个攀登就来到了一侧的紫檀木案上,屁股顺势坐下一脸好奇看着朱厚熜。

“青霜,要是官员们都如你一般可爱就好了。”

狮子猫不解其意,一双鸳鸯眼睁得老大,“喵”

朱厚熜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对于所有的投机者必须以雷霆手段处之。

天色将黑未黑。

刑部大牢的木门嘎吱作响,牢里的人却无激烈的反应。

张氏兄弟面容枯槁躺在茅草床上,他们已经对自己的未来不抱什么希望。

往常犯了大错,只要卖个乖哭几声,姐姐总有办法能解决。

可现在…

他们已经吃了快一个月的馒头冷水,除了送饭的衙役连一个生人都没有见过。

临近的张子麟反倒是神采奕奕,特地向狱卒要了一盏油灯之昏黄灯火,翻来覆去看着手中的《邸报》。

张子麟有理由相信,他可能会赢。

毕竟皇帝到现在都没有解决他,他眼睛微眯昏黄的眼球中闪过一丝精光。

乱局将至,他的机会要到了!

不是他不相信在外面的“盟友”,只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外人太过可笑。

他身子坐正,喃喃自语道:“生死操之于人手,非我之道也!”

“嘿嘿嘿,张尚书别做梦了”一声古怪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张延龄嘲讽道:“你我都是阶下囚,说不好还要在断头台上当一回兄弟,怎么还会有活命的机会?”

“夏虫不可语冰,你们两个果然是蠢材!”

“你”张延龄面色一僵,但还是将喉头一句咽了下去。

他已经和这个老家伙斗过好几次,每一次都被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张鹤龄捂着消瘦的脸颊,眼神中却满是恨意。

“想我堂堂侯爷,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我恨呐,恨!”

“不要叫了,两位可以出去了!”

“什么?”

张氏兄弟闻言疯也似地朝木门扑去,剧烈地摇晃着大门。

“我们能出去了,能出去了!”

“哐”

狱门被打开,没有什么光亮,甚至比开了窗户的牢房还来得黑暗。

两人一时激动就摔倒在地,可他们干脆改走为爬,仿佛奔向新世界。

两兄弟欣喜若狂,颤抖着往外爬去。

这一夜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脚上带着沉重的枷锁,吃不饱睡不好。

他们似乎已经想到了美酒佳肴,想到了往日颐指气使。

“唉,可悲呀!”

张子麟对此嗤之以鼻,当今皇帝是好相与的人吗?

他怎么可能简单的放过你们?

看着如狗一般向前爬去的二人,他的心中没有羡慕,反而是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他甚至有些感慨,可能此刻死去,也比活着要来得舒坦。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也可能是一月以来的“同病相怜”。

史彭泽哑着声音,好心提醒了一句,“二位谨慎,出去后要先找太后!”

“哼,不用你说,我们肯定会去找姐姐,到时候还会在他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张鹤龄朝着史彭泽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

“放心,我们会挺说话的。”

张氏兄弟对看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史彭泽也只得惺惺作罢,长叹一口气便背过身去。

是夜,没有想象中的锦衣玉食,也没有众人簇拥。

一辆驴车,两床稻草,外加一个面无表情的张氏族人。

张氏兄弟便开始了去往祖地的路。

两人在路上挣扎,便被张岩不由分说甩了两鞭子。

他死死地盯在张氏兄弟脸上,眼底涌现出几分恨意。

“你是什么人?要带我们去哪里?”

张鹤龄嘶吼道:“我要见太后,见太后!”

阴恻恻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张岩双眼血红,“两位世叔,小侄要带你们回家,路上就不要说话。”

“不然我不介意,带两个不会说话的人回去。”

他举起马鞭比划,仿佛在想该从哪个地方抽下去。

张氏兄弟的声音一时间弱了下去,一股巨大的悔意在心头浮现。

可那又如何?他们手下的亡灵会因此而复苏吗?他们造就的杀孽就会被抹除吗?

张岩面无表情地又抽了一下驴,驴子吃痛速度陡然加快,把两兄弟颠得差点将腹内的酸水给吐出来。

张岩在心中想到这只是开始,回到祖地族人们真正的报复才会开始。

前往京师参加考试的张氏一族, 除了他因为年龄小没有参加,无一例外都把头留在了京城。

他现在还能想起,那一日血液四溅的场景。

恍惚间,仿佛一滴血落在了他的脸上,而且一点一点冷下去。

祖地的田都被官府给收了,张氏一族更是二十年不能参加科举,这巨大的打击让他心里有着一股冲天的恨意。

他不敢恨京城的大人物们,怕为族人招致无妄之灾。

可对于这场灾祸的始作俑者,他却毫不吝啬地想要发泄心中的恨意。

可是张岩怕太后吗?

他也怕,可惜太后留下了口谕。

“活着就好!”

张氏兄弟离开了大牢,孟龙华却一脸悲苦。

自从他被关来这暗无天日的大牢,无一人过问连对他审问的狱卒都没有!

他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只能借助每日三次地送饭来记录时间。

到了今天,他第一次看到了阳光。

孟龙华满脸胡子,下意识地避开了阳光,即使这是他目前最渴望的东西。

“孟龙华,本寺卿奉陛下之提审,希望你能如实招供。”

杨一清说着就示意狱卒将笔墨送了过去,孟龙华还坐在桌案前有些愣神。

但下一刻,他就快速反应了过来,飞也似地将笔抢了过去。

“我招,我什么都招,不要再把我关进去!”

他的字歪歪扭扭,就像吃了毒蘑菇的小人。

但他写得很快,生怕下一刻自己没了价值就会被丢回去。

杨一清古怪地看了一眼手上的供词,又朝自己的袖子瞥了一眼。

我特意准备好的药,竟然无用武之地!

下一刻他捋了捋胡须,若有所得点了点头。

陛下果真神人!

而要问朱厚熜为什么会想到审问的办法,他能够回答是忘了孟文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