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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沛脸上总算浮出一丝笑意,却又隐匿了下去,低头开始用早餐。

楚欢颜也没再说话,一起陪着老爷子吃起早饭。

*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夹杂铁锈的味道。

南宫坐在靠近天窗的一张铁椅,一只手绑扎的白色纱布,眼神有些恍然,不知道怎么在想什么。

门嘎吱一声开了,下属匆匆走进来,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递给南宫:“主人。”

南宫接过矿泉水,却并没有拧开。

下属知道他这个时候食不下咽,说道:“主人放心。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联系了越南佬那边,他安排了今天凌晨三点的船,就在西码头,到时候会带您出境。”

南宫脸色微微松弛了一点,旋即又紧绷了几分。

这次虽然能逃出来,可想要离开京城,却有些困难。

正常出入境位置不用说了,就连可以偷渡的码头和路口也肯定被顾靳枭层层把守住,估计连京城几个大蛇头都事先打过招呼,一旦找他们,便会被顾家的天罗地网抓住。

现在这个地方,也躲不了多久了,最多一两天,顾家便能找到这里。

幸好,越南佬那帮子还在京城没走。

他们有专门的水陆渠道可以出入京城,应该能避开顾靳枭。

不过,那群越南人也不客气,趁火打劫,要了他十箱军火为报酬。

想着,他唇边浮出凉意。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先离开京城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

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楚欢颜有点睡不着。

下楼去厨房弄了杯鲜牛奶,等微波炉煮牛奶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拨了过去。

顾靳枭没有接。

她更有点不安。这两天他在围捕南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又打了个电话给岳轻舟。

岳轻舟那边倒是很快接了:“少奶奶?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吗?”

“我看见两天了也没个消息,想问问南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放心,少奶奶,一切都在二爷的掌控中。快要收网了。”

“收网?”

“嗯。二爷今晚安排了抓捕行动。”

她心莫名一揪:“会不会很危险?”

岳轻舟促狭一笑:“少奶奶不用担心。准备的很周全,还有我们的保护,二爷不会有事儿。”

“在哪里?”

“应该是在码头这边。南宫两个钟头会在那边上境外船只偷离国境。”

……

和岳轻舟通完电话,楚欢颜连热好的牛奶都忘记拿,走出厨房,坐在沙发上,想着今晚行动,更睡不着了。

虽然岳轻舟轻描淡写,但这样的围捕行动,南宫绝对会殊死反抗,还是会有一定危险性吧。

忽的,客厅这边头顶的灯亮了一盏。

脚步也随之响起。她循着望过去,看见顾长沛穿着一身睡衣走了下来。

“老爷子怎么还没休息?”她站起来。

“你不也是吗?”顾长沛见她一个人坐在楼下发呆,反问。

“嗯,我想下楼热杯牛奶喝。”

“不是有什么事吧?”姜还是老的辣。一眼看出她的心神不宁。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这丫头在大宅住的几天,每天睡眠都不错,唯独今天却有点失魂落魄。

这都转钟了,还在楼下发呆。心里肯定揣着事。

“没什么。”

“老二有没告诉你顾家的家规之一,就是不准在我面前撒谎?”

楚欢颜讪讪,算了,这事对于老爷子来说,应该也是个好消息,能让他心情好点吧,这才道:“我和岳轻舟刚通过电话,说是今晚二爷可能会围捕南宫。”

顾长沛眉头一跳:“在哪里?”

“说是在码头。”

顾长沛脸色动容,转身便要上楼,走了几步,却又返回,连衣服都不换了,直接朝大门走去:“老欧,备车——”

楚欢颜吓了一跳,忙过去拦住去路:“老爷子您要去哪?”

“西码头。”

楚欢颜更是一惊:“大半夜的您去哪里干什么?那儿现在估计很危险的,不行!”

“不行,我要亲自过去一下。”顾长沛顿了顿,努力克制着情绪,郑重道:“我和宫家的仇恨,需要我亲自出面才有化解的可能。而且,我也想亲自见见……他。”

楚欢颜现在有点后悔告诉老爷子这事了,却也能理解老爷子的心情。

对于宫家的后人,顾长沛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愧疚又痛恨。

见一面,或许方能化解心结。

她终于一咬牙:“行,那我陪您去。”

就算被骂也认了!

**

凌晨,黑夜给天地笼罩了一层黑色幕布。

城市中心已经陷入沉睡,更别说远离市中心的出海口。

趁着夜色,南宫和下属到了东边的码头。

本来和越南佬约好的是在西码头,但临行前的前十分钟,他又派下属过去和越南佬改了地点,换成东码头。

他怕被人跟踪或者有什么问题。这样也能掩饰,打乱对方计划部署。

海上一片宁静,夜风轻轻拂过,看上去就像一个很普通的海边之夜,却又暗藏刀光剑影。

一艘小艇上一个黝黑健壮的身影跳下来,朝两人走来,用英文道:“来了?”

正是越南帮的头目。

南宫皱皱眉:“嗯。就这么一艘小艇?”

“大船在公海,先乘小艇过去,再还大船好出境。怎么了,都已经找我帮忙了好还信不过我吗。”越南佬摸了摸下巴。

这话说对了。

这些东南亚人做事,一向不靠谱,要不是急着出境又暂时没别的出路,南宫还真的信不过他们,不会找他们,此刻只厌烦道:“别废话了。现在可以开船了吧。”作势就要上去。

“哎等等——”越南佬伸手一拦。

“什么意思?”南宫眸子一沉。

“是啊,还要等什么?”下属也嚷道。

“不好意思,是你突然换成了东码头,离西码头远多了,我们没算计好,开过来的时候快艇没油了,再开到公海估计不够,正在加油呢。需要等会儿。”越南佬耸耸肩,瞥一眼快艇上正在开箱加油的跟班。

岂有此理。南宫心烦气躁:“你们来之前连这点基本准备都没做好吗?现在才跑来加油!?”

“我知道你是逃命的,可也别急啊,现在不加油,万一快艇没油把我们撂在了海中心,那更麻烦。”

南宫只能一摔袖,暂时忍住怒气。

随着时间过去,他看向快艇,不耐烦:“还没好?”

“快了。”越南佬见他催促,忙回应,却又朝后头张望了一下。

这么一个小动作让南宫眼皮一跳,本来就多疑,此刻更是心中一动,故意脸色一冰:“算了,磨磨唧唧的,不用你们安排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越南佬一惊,忙追过去拦住:“马上就好了!你走什么?”

“放心,给你的十箱军火还是你的!”

越南佬仍是拦住不放:“我知道,可是……”

南宫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这群越南人无非是求财才会送他离境,现在他都说了那十箱军火给他们,对方却还是不让他走……

这不是别有目的是什么?

心下忽的一凉,忽的拔出枪抵在越南佬太阳穴。

越南佬顿时身子一僵:“南宫,你这是做什么?”

南宫懒得废话,大手朝越南佬身上掏去,拿出他的手机,一滑,便看见屏幕上有个通话记录,联系人只有一个字——顾。

拨出时间,就在十分钟前——差不多是他刚刚说改变码头的时候。

顿时眸露杀意,只这个时候没功夫了,用枪托狠狠砸到了越南佬头上:“该死!”

越南佬痛呼一声,被砸晕在地上。

南宫亦再不迟疑,径直便低吼一声:“走!”

说罢,朝边上的林子大步走去。

下属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预感不妙,跟着主人离开。

两人还没回过神,只觉四周传来车轮轧过地面的轰隆声传来,仿佛小型地震一样,打破夜的寂静,将两人迅速包围住。

明亮如白昼的车前灯光也刺眼射来,将两人笼罩其中,条件反射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几辆越野戛然刹住车,车门哗啦拉开,一群人纷纷下车。

一袭高大挺拔的身影跨下车,在一行魁梧的男人中都尤其出众,此刻大步朝南宫走来,风衣角在晚间海风的吹拂下飘起来。

果然。南宫脸色冰冷,看一眼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越南佬,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该死的东南亚人,吃两家茶,被顾靳枭收买了,出卖了他!

若是照原定计划在西码头,他可能一去就被逮住了。

正因为他临时变了上船位置,越南佬才会磨磨蹭蹭。

刚才磨磨蹭蹭,就是因为要通知顾靳枭,拖着他,等顾靳枭过来!

“还想跑哪里去?”顾靳枭淡淡。

南宫转身便继续朝远处跑去。

“你确定还要跑?”

男人阴凉的声音飘来,下属一惊:“主人,小心!”

南宫止住步,回过头,只见顾靳枭抬着手臂,手里握着一把闪烁着光泽的乌黑手枪,正对准自己。

他很清楚,顾靳枭是城内一等一的神枪手。

虽然隔着距离,但想要一颗子弹洞穿自己,并不难。

他已经成了他的肉靶子,只要移动一步,下一刻,就会当场毙命。

可是凭他做过的事,落在顾靳枭手上,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

与其如此,还不如一搏。

即便死了,也比被他俘获的好。

南宫心下一决,抱着豁出去的心情继续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只听子弹划过空气的声音,南宫腿膝一弯,倒在了地上。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小腿正被射中,却依旧朝前面爬着,想要撑起身体。

到这个时候还在想跑,死不悔改。

顾靳枭眸色渐冷:“还要跑?”

“顾靳枭,枪法果然挺不错。不过……”南宫喘了两口气,也不知哪来的意志力竟是站立了起来,“不过,就算死,我也不会被你抓住。”

顾靳枭见他拖着受伤的一条腿还在努力朝前走,脸色骏冷,顺理成章地端起枪,瞄准。

这一次,不是他的小腿,而是正后背的左方。

“二爷——”岳轻舟看得出他的意图,抽了口凉气。

南宫害死二爷的亲哥哥,这几年搅得顾家也不得安宁,二爷对南宫有多么痛恨,不言而喻。

这次亲自过来围捕,其实也猜到,二爷对南宫不仅仅是想生擒,必要时——

会直接血债血偿。

南宫显然也看到了,却无所畏惧,依旧咬牙继续朝前走着。

因为腿上的血越流越汹涌,与其说走,不如说是像蜗牛在爬。

无非是个死。

反正早在宫家一家数十口殒命的时候,他就也跟着死了,活下来的这条命,不过只是行尸走肉,让顾家不得安宁而已。就在顾靳枭扣下扳机的前夕,车轮声渐行渐近,伴着一声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呵斥:

“住手!”

众人一讶,看见顾长沛竟是在楚欢颜的搀扶下,下了车。

不远处,南宫看见顾长沛来了,似乎也是一震,不知道看见最大的仇人,情绪太激动,还是血流得太多,终于支撑不住,再次单膝摔跪在坚硬的岸边岩石上,起不来身。

岳轻舟也是一惊,忙走过去:“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顾长沛没功夫多跟岳轻舟多磨叽,见老二扫了自己一眼,并没放下枪,急了,让楚欢颜把自己又扶近了两步:

“老二,你先放下枪。”

“这个人杀了你的长孙,我的哥哥。”顾靳枭声音没有起伏,却显然克制着巨大的情绪。

“你先放下枪再说。老二!”顾长沛坚持,加重了口气。

顾靳枭瞳仁狠狠闪动了一下,深深凝视了一下南宫,最终放下枪。

顾长沛立刻对楚欢颜道:“丫头,把我扶过去。”

顾靳枭见顾长沛想要过去和南宫说话,立刻否决:“不行!”

顾长沛知道他是怕南宫狗急跳墙,距离太近了会对自己造成危险,断然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唯一怕的,只是到死还抱着心结。死不瞑目。”

又望一眼南宫,叹了口气:“既然他已经出现了,就让我和他好好谈谈吧。”

顾靳枭面色一动。

楚欢颜知道他松动了,低声:“放心,我会照顾好老爷子。”

她照顾老爷子?他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得她万无一失才好,望了她一眼,眼神也说不出是不悦还是什么,最终没说话,只让两个保镖跟在两人身后。

顾长沛在楚欢颜的搀扶下,走过去一些,直到南宫足够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才停住,看着这个年轻男子,一时心潮起伏,复杂无比,竟也不知道是痛恨,还是愧疚,说不出话。

痛恨的,是他有仇不冲他来,却毁了他当成希望的长孙。

大家族的长少,本该享受天之骄子,众星捧月的生活,现在一身仇恨得活着,心态扭曲,变成一个杀人狂,他顾长沛多少也是要负责任的,这责任还不轻。

倒是南宫先说话了,冷笑一声:“心怀愧疚,所以赶来救我?二十多年前反正宫家十几条人命都被你害死了,现在多我一条命,也无所谓。”

顾长沛调整呼吸,静静说道:

“没错,当年,要不是你父亲帮我,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但我从头到尾并没逼过你父亲,是他自愿的,当年毒枭势力庞大,宫家也不得不和他们有些生意上的合作,你父亲与我合作,也是想与他们脱离关系,想给家人子女一个更光明的前途。宫家被毒贩报复,我的确有责任,要是我不去找你父亲,你们宫家或许能避开这场劫难,但你若是说我害死了宫家,全推到我身上,我也不会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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