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止面色一黑，当然明白他口中的此尽孝非彼尽孝，没好气道：“喝你的酒。”
南宫鸿哈哈大笑，端着酒杯道：“我原本想着你待在寒山无聊，孤家寡人的，这才带着明儿来陪你。”
“你瞧瞧，这大过年的，除了我，还有谁陪着你雪中打猎，作诗品酒，对弈.....”
顾行止哼了一声，“你是懒得回去应付那些人吧。”
南宫鸿闻言，饮完杯中酒，哈哈道：“知我者，行止也！”
顾行止笑了笑，招手示意外间伺候的下人去片鹿肉。
南宫鸿扫了一眼南宫明二人那里，不禁失笑，“你猎的这鹿，可是把这两个孩子馋哭了。”
顾行止笑了笑，“也是难得的机会。”
南宫鸿喝了口酒，“听说，你的好弟子在安排两族百姓，算着日子，这年后也该有动向了吧。”
顾行止轻轻点头，“你的消息倒是快。”
南宫鸿笑道：“我南宫家先祖位列三公，家中子弟遍布大乾官场，这些事哪里会不知道。”一段话，说的可谓是骄傲至极。
顾行止哼哼道：“那是前朝时候。”
南宫鸿眼角一抽，摆摆手，“得，得。”
“只是这原鞑靼，瓦剌两族百姓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教化吧？”
顾行止颔首，眉宇间出现了丝丝惆怅。
怀瑾这官途虽然顺畅，可做的事是真的不容易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这安置两族百姓，不是轻易事啊。”
顾行止倒了杯酒，“你直言便是。”
南宫鸿静默了几息，倏地展颜欢笑，“咱们书院的这些孩子啊，出身好，书读的也好，可终是太单纯了。”
想到之前几个从书院考出去做了官的学生如今的行为，南宫鸿心中叹矣。
他不求人人都是忠君爱国，爱民如子的好官，那总得在其职谋其政吧。
下人送了一盘鹿肉过来，顾行止瞥了一眼远处正大快朵颐的二人，回过神道：“你心中想的那几个，终是少数。”
毕竟书院出去的大都是良才。
南宫鸿轻轻一叹，“书院第一课业上，总是教导他们无愧于心，日后入了官场，要帮扶百姓，可是他们在做什么？”
“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看了无数的书，我才明白，他们的一生太顺畅了。”
“他们如此，日后他们的子孙亦是如此，接连做官，几十年后，百年后，寒山书院还是一个为王朝培养人才名仕的地方吗？”
顾行止顿了顿，沉默几息后，拿起面前的筷子夹了块鹿肉，“你太过杞人忧天了。”
南宫鸿摇摇头，笑道：“我真想啐你一口，但是我的教养不允许我如此。”
顾行止笑了笑，将鹿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感受肉质的美好。
南宫鸿见此，随即直言，“两族百姓编入沙洲，势必需要一番功夫同时间，齐温玉管得了他们的人，可是他们的心，只怕没那么容易。”
顾行止挑眉看他，“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学生？”
南宫鸿摇摇头，“我自诩才华不逊于你，可是教学生这块，是真的输给你了。”
“行止，我打算像朝廷请命，让书院弟子前往北地教化两族百姓。”
顾行止一怔，“你疯了不成？”
书院的学生，可大都是高官功爵人家出身的。
南宫鸿让各家的宝贝疙瘩都去北地受苦，那还得了。
当初，他带着南宫明几个去了北地游学，最后便是因为他们家中催促这才不得不回来。
南宫鸿摇摇头。
“身为山长，我绝不允许我所教导出的学生都是在官场上碌碌无为之人。”
“此事我已下定决心，年后便上书朝廷。”
“待到皇上批复，我便定下规矩，从此寒山书院弟子，必须前往北方，传授一年学业，方可顺利离开书院，若不达成者，则不是寒山书院学子。”
顾行止握着筷子的手颤了颤，饶他认识了南宫鸿这么多年，知道他正经，直到他私下里疯疯癫癫，知道他爱怼人，但万万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开明豁达。
远处，南宫明两个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皆是震惊的看着南宫鸿。
顾行止放下了筷子，震惊道：“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如今竟然这般开明豁达了。”
南宫鸿摇摇头。
他可不是开明豁达，他是被对比怕了。
他往日引以骄傲的学生，如今都在官场上做什么？
顾行止轻轻一叹，“你可知此事的阻力有多大？”
南宫鸿扬头，脊背笔直，“我是山长，我传授学业，若是那些人觉得这规矩不好，那便不必将孩子送来这里了。”
顾行止道：“若是如此，寒山书院那将不是大乾最好，最有名的书院，你的名声也会受损。”
南宫鸿哼了一声，“我都这个年纪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顾行止抿了抿唇，他觉得他还算年轻。
不过南宫鸿此举确实极好。
改书院百年规矩，授业百姓，确实是极好。
再者，若将不再是富贵人家孩子的学堂，那样出身寒门的子弟也有机会跟从大儒读书，如此，才是最有利的。
寒门子弟难啊。
片刻后，顾行止端起面前的酒杯，正色道：“南宫兄，从前是我太过浅薄了。”
南宫鸿笑了笑，端起酒杯回道：“彼此，彼此。”
顾行止闻言，不禁失笑。
南宫鸿抬手，利落的饮完杯中酒，却发现远处南宫明二人正盯着他，见此，他没好气道：“吃你们的鹿肉，小孩子偷听什么大人讲话。”
齐温行脸上瞬间烫红，赶忙低头继续吃肉。
而已经是举人身份的南宫明，却是极为尴尬了。
他可不是小孩子。
不过，叔父的想法当真是不错啊。
他是去过北地里，见过那里的百姓，齐大人备受百姓爱戴的样子，他一直记得。
他们几个好友中，可是人人励志，将来做官要同齐大人一般的。
想着，他大着胆子道：“叔父，我支持你。”说完，他赶忙低头同齐温行继续吃肉。
远处的南宫鸿一怔，心中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