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干净的浴缸，洁白的浴袍，割腕自杀，满地的鲜血，在看到现场的那一瞬，眼前的事物与记忆高度融合，他们想到了两个月前的那起自杀案。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方法，唯一变了的是躺在浴缸里的人。
“死者死亡时间……”马林看着四周白壁，锃光瓦亮的瓷砖，揉揉眉心，“35小时之前。”
35小时之前。
3月31日，郭启月自杀。
5月31日，白珊珊以同样的手法死亡。
真是，自杀吗？
好巧！
秦少臻走出浴室，“班霖，东子，立刻调查白珊珊和郭启月的关系网络，关于白珊珊的死亡时间……”
“绝对不能透露出去。”马林一蹦子跳到他身边，笑得像只哈巴狗。
秦少臻睨他一眼，看向程世东，“就是这么回事，为了防止有人模仿作案，现场情况绝对保密，除了曹英还有谁进过浴室？”
程世东摇头，神情郑重，“没有，曹英打电话报警时我们的接线员同志特意提醒她让她保护好现场，所以她关了门一直在楼道里等着，没让任何人进来，技术科来了她才开的门。”
“自杀案发生在6月2号。”
秦少臻临走前拍拍程世东的肩，笑得别有深意。
“知道了，头儿。”
三十一号，日期就这么撞在了一起，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这个消息而刻意模仿作案，除了会给案子的侦破带来困难和麻烦，还会让更多无辜的受害者卷进了，因而两件案子所有撞在一起的可怕的巧合都不能透露半分，免得让犯罪分子“有迹可循”。
502室门外乌泱泱的挤了一大群小区里的住户，指手画脚议论声不断。
“哎呦，那姑娘我见过，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怎么死的啊？你们看见了吗？”
“没看见，不知道警察要保护现场啊。”
“这可倒霉了，我就住楼下，这晚上睡觉怪渗人的，怎么就死在家里了呢。”
“我比你还倒霉，我就住503，想想就觉得晦气。”
哪怕末日将至，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依旧是自己的利益，倒也不怪他们凉薄不近人情，只是在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社会浸得久了，潜移默化的就被这些东西蚀了骨。
可是这社会，又何尝不是这些人形成的呢？
到底是谁的错？
同情怜悯，别人也不靠这些东西过活，施不施，受不受，你来我往不过如此，若是有天能感同身受了，感情或许会稍微强烈一点，稍微持久一点。
但说白了，还是因为自己。
说到底，他不靠你，你不靠他，若说同情，他心道他比你还苦。
“这502死了人，以后都租不出去了。”
503的住户刚叹息完，抬头就看到刚上楼的男人，热情招呼道：“哎呀，这不是501的那位先生嘛。”
“你好。”
“我记得那天早上见你的时候你说过你的名字，瞧我这记性，转眼就给忘了，哎，年纪一大这毛病就来了。”
男人温和一笑：“孟远舟。”
*
晚上五点半，夕阳艳艳，蓝天映红霞，周璇卿在京华最有文艺气息最复古的华安街拍某户外品牌的秋季新品宣传照。
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大夏天的别人光着胳膊露着腿，她要穿着长衣长裤两件套演出一副自由自在，舒适享受的表情，那感觉，倍儿爽！
回到家估计就是酸爽了。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蒸桑拿，我在北方的烈日下披着袄。
咱们，彼此彼此。
最后一组宣传照拍摄完毕，周璇卿换了衣服就想赶紧钻进冷饮店吃冰激凌喝加冰的金桔柠檬茶，尤其是在导演招呼大家晚上一起去吃火锅的那一刹那，她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导演，你不想请客直说嘛，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一群人在大太阳下忙活了一个下午，你说晚上吃火锅，这就是你的诚意？
你该不会是收了王老吉的钱，打算在我们上火后给我们一人一罐红罐凉茶吧！
导演，你这思想作风有问题啊！
安娜今天去谈一个大案子，嗯，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样的，大案子！所以今天的拍摄由可可跟着周璇卿，卸了妆，一番伪装过后，两人直接进了华安街主道。
夏天就是不及冬天来得自然，冬天她可以裹成熊，戴上围巾和毛子，转身就能出门，可夏天呢……戴个口罩大概都要流一斤汗。
好在今天天蒙蒙的，也快黑了，晚上出行还是比较方便，加上她们进了华安街后绕进了小胡同，又是淡季，所以街上人相对较少。
可可去买沙冰了，冷饮店排队的人很多，为了避免被认出来，她没有跟着排队。
一路走一路拍，红墙黛瓦落斜晖，周璇卿被拍了一下午的浮躁热度渐渐散去，傍晚的风一吹，凉凉的，沁人心脾。
走了一段路，她坐在一家面摊铺等可可。
店铺里面只有风扇，相对较热，远不如坐在外面的桌子上吹晚风来的舒适。
这个点了，面摊铺里只有三四个人，大概是因为淡季游客少的原因。
桌上放着一筒一次性筷子，一壶醋，一小碗辣椒，红彤彤的辣椒油浮在上面，一勺挖下去，油泼辣子的味道沁香浓烈，调在面里，红通通一片，再加点醋，醋香与辣椒融合，一看就特有食欲。
“我已经到了。”一个男人神色慌张坐在她后面，压低声音打着电话，是不是四处张望一下，语气微弱带着乞求，“钱就在包里，我儿子呢！”
周璇卿一愣，搅着碗里的面小小吃了一口，注意力却全在身后的男人身上。
难不成是绑架案？
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男人赶紧开口，“没有，没有报警，没有报警。”
喝了口汤，面要见底了，她放下筷子拍了一张碗的照片，又自拍了一张，对着小点又拍了一张。
她也不急着走，见店老板也在吃面，坐到她对面闲聊了起来，“阿姨，面好好吃啊，我都吃光了。”
“好吃再来，好吃再来。”店老板一脸欣喜，“我这店都开了十年了。”
“哇，这么久。”周璇卿惊叹一声，望了望即将掉入黑暗的夕阳，“我才发现从这看夕阳这么好看，哎呀，马上要落下去了，我先拍一张。”
咔哒，夕阳余晖尽收。
照片右下角是一张男人的脸。
点开微信，发送照片：
少臻，这个男人的儿子好像被绑架了，他是来交赎金的，不知道他有没有报警。
我发定位给你。
等她发了消息抬头一看，男人已经走了。
她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可万一绑匪正在监视跟踪他呢？她这么做，只会让那个男人和他的儿子陷入更严峻的危险中。
男人已经走了二十米左右，她吃完了面，现在跟上应该不会引起怀疑，只要把他的定位发给少臻她就离开，绝对不再继续跟着。
一边走，她一边拍照，期间给可可发了条消息，用的语音：可可，你买冰沙买到南极去了？我一碗面都吃完了！我跟着日落的方向拍几张照片，你找家店进去等我。
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文字消息：找一家点进去等我，不用担心我，我每隔十分钟联系你一次，如果时间超过了，立刻打电话给少臻。
可可听完微信刚想吐槽，看到她发的消息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打了电话过去，周璇卿草草说了两句手机快没电了，让她别担心，注意消息。
手机一整天没充电，刚刚又疯狂的拍照拍了半个多小时，这会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七，周璇卿暗叹，手机啊，你可一定要给我争气点啊。
她装作游客一路走一路赏风景，路线却是紧跟着刚刚那个男人。
说实话，她其实也怕，而且越走越怕。
可是心里仿佛拧着一股绳，犟得很，已经跟了这么久了，就这么放弃了？
而且她真的没有发现路上有疑似警察的人出没，这人不会真的傻乎乎地没报警吧！
为了你和家人的安全，出现这种事一定要报警！
许是家里有个警察叔叔，她的正义感被他带动了，就想着给秦少臻把绑匪的照片发过去，将这些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周璇卿想，她该换个职业了，真是操碎了心！
男人走到一座木桥下，将手提包放在了木桥下面，余晖未散，水面上波光粼粼，两旁草丛茂密。
桥下。
周璇卿盯着水面眉心紧凝，万一犯人潜水过来拿走了钱，她还怎么拍照？
那包……防水吗？
她干咳一声，觉得自己瞎想了。
绑匪不会自己带个防水的包啊，现在犯人多聪明啊！
高科技手段下都能不留痕迹的作案，更何况是这种古道西风，只有水影和断桥的地方。
男人四处张望着，十分钟后他接了个电话，来回踱步犹豫片刻，走了。
就这么走了？
钱不要了？
有钱人都这么任性啊！
周璇卿有些躁，天越来越黑了，绑匪还没有来取钱，她又不敢过去看，万一绑匪把她当成警察了怎么办？她或许没事，被绑架的孩子可就惨了。
就此走吧，她不甘心。
可是过去吧，她又不放心。
好端端的把自己卷进一个这样的境况中，真是要纠结死！
再看看手机，她开了机，刚刚跟可可打完电话后她为了省电直接关机了。
秦少臻从马林那回了办公室，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一看，她发了微信，看了看内容，一片惊骇，紧接着是浪潮般狂卷而来的怒气！
这个不知死活的笨女人！
真是胆大包天连命都不要了！
打电话，关机。
心沉落下去，化作一潭死水。
一双鹰眸，暗鸷犀利。
周璇卿，你最好安全回来！
一组办公室，看着怒气冲冲从组长办公室出来的秦少臻，众人吞吞口水，胆战心惊看着他，一身戾气，凌厉阴寒，这是怎么了？
“班霖闵丽，去查下这个人。”秦少臻挥挥手机，将照片发个班霖，又将周璇卿发来的定位发给了程世东，“毛子，佳佳跟我走，东子去技术部，让人跟踪周璇卿的手机，大概位置在这里，佳佳，去换便服。”
王文佳领命，来不及问什么，赶紧跑去休息室换衣服，刘浩一听，看着样子是大事不妙啊，“秦队，是不是嫂子出事了？”
秦少臻沉沉嗯了一声，又摇头，“还未可知，班霖，这人的儿子好像被绑架了，你们查的时候小心点。”
闵丽嘀咕一声，“最近没接到绑架的案子啊。”
正因为他没报警，那傻女人才能一直跟着，要是那男人报警了，她早被当嫌疑人监控起来了，他倒是希望那男人报了警！
万一出事了，还有警察在。
特么，联系不到她，他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担心害怕，焦躁不安。
周璇卿到底还是转头走了，再待下去，万一有人在这里监视，她怕是要暴露，倒不如……跟上那个男人，说不定警察还能从他身上查出点什么，绑匪拿了钱，肯定是要再联系他的，除非……撕票。
男人进了一个小胡同，此刻太阳已全部落山，小胡同里黑漆漆一片，周璇卿不敢再往前走了。
乌漆嘛黑一片，万一绑匪从这出现，她可就无处可逃了。
算了，她还是识相一点，别逞强了。
她不能豁出自己的命去进行她所谓的施救。
开了手机，百分之十的电。
秦少臻打了五个电话，可可三个电话。
从关机到现在，快到半个小时了。
嘟——
刚响一声，电话就接通了。
“少臻……”
“周璇卿！”手机里传来男人急切的声音，夹杂着沉沉的怒气，“你在哪！”
她知道，他这会肯定很生气，还有，担心，他一定很担心她。
她那胆大又莽撞的行为确实够吓人的。
“我现在正在往回走，马上就能跟可可汇合了。”
脚下飞快，踩在水泥路上，咯噔咯噔响，她甚至小跑了起来，受到此刻紧张气氛的影响，她看着眼前昏沉无光的胡同，心跳得飞快，语速也随之加快，“你按照我刚才给你发的定位过来，我在那等你。”
“往人多的地方走。”
哪怕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慌乱惊惧的心也无法安定下来。
“我知道，手机没电了，我先挂了。”
手机还算争气，周璇卿挂了电话一看，还有百分之七的电量。
可爱的温暖的手机啊，你可千万不能关机。
哒——哒——哒——
声音渐渐小了，她的脚步慢了，缓冲了两步，赶紧停下。
前面堵着两个大块头。
“就这女人。”其中一个大块头说，“一直跟着庞兴国。”
庞兴国？是刚才那个男人？
她被发现了？
周璇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拨打秦少臻的电话。
手腕一痛，手机被人夺走了。
她身后居然还有个男人。
糟了。
周璇卿啊，你真是把自己给作死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她压低声音，带着轻微的哭腔。
她是游客！
只是个来旅游的游客！
男人冷哼一声，似是刚想翻她的手机，还没来得及让她解锁，手机就因电量低自动关机了。
“艹！”
“先带回去！”
带回去？
周璇卿暗叫不妙。
带回去还能有她的好？
她可是看到他们的脸了！
只能殊死一搏了。
以一敌三，她斗不过。
只能投巧了。
她猛地转身，一脚踢在拿着她手机的男人的胯下，瞬时夺回手机，在前面那两个人还没跑过来之前，钻进了胡同。
但胡同太黑太深了，她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更不能往人少又黑的地方逃，她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旅游区遇上淡季，此刻天又黑，这里完全偏离了旅游中心带，周璇卿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在巷子里乱窜着，望着不远处的茶馆，周璇卿打算去那里躲一躲。
远远望去，茶馆里灯火通明，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吧，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她连路程都目测好了，速度时间也预测了，那两个壮汉居然就这样冒了出来。
特么！
好像不是刚才那两个人。
他们到底几个人？
她转身就跑，奈何前后夹击，要她上天不成？
上天入地术她不会啊！
“以多欺少，三只肥猪欺负一个瘦麻杆，啧啧，哪个男人能干得出这种事。”
这一刻，这道声音被周璇卿视为天籁。
再看看从墨色中走过来的男人，宛如九重天上的神仙。
大仙儿啊，你先救救我吧，回去后我保证给你好吃好喝供着烧高香！
狂妄不羁。
许多年后，周璇卿想起这一晚的容墨，依旧觉得那晚的他就是个长得有点帅的小痞子，嚣张的过分。
男人眉梢微扬，脸上带着点不屑一顾的邪笑，削薄的唇瓣红得像是刚点了朱砂，唇角还留着未擦干净的口红，穿着一身运动服，中规中矩的板寸，跟他脸上恣睢肆意的笑容格格不入。
一个壮汉朝他走了过去，活脱脱的一个恶霸王，“怎么着，英雄救美啊？”
嗖——
一把刀从壮汉耳边掠过，插在了墙上，另一名壮汉看得胆战心惊，颤抖着唇瓣移开身子。
那把刀就插在他的头顶。
一闪而过的瞬间，还削了他头上的几根毛。
“容，容三……”
朝男人走过去的壮汉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念着容字，却是不敢再出声。
太快了。
周璇卿看着男人暗自惊叹。
这个男人，比这两个壮汉还不好对付。
不行，她得跑。
可是她还没跑两步，就被人拉了回来。
那个男人好像猜到了她的小心思，在她逃跑前就朝她跑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邪魅张狂的笑，她却看得心惊。
周璇卿当然不会束手就擒，趁着男人得意洋洋“打量”着“战利品”的时候，一脚朝他胯下踢去。
刚才那个壮汉没躲开，她踢中了。
可是这个男人像是猜透了她全部的路数，伸手挡住，然后一个侧身，握住了她的手腕。
脚下目标未中，她就要出拳打他的肚子。
可是，他又猜到了。
捏住她的手腕，一扯，拉着她转了个身，用她的胳膊锢在她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控制住了她的左手。
速度好快！
在他手里，她就像只蚂蚁。
她有出拳的机会，完全是因为他乐得好玩才让她出。
“小辣椒，你到底是想打我还是想趁机投怀送抱啊？”
他紧贴着她的后背，气息倾吐在她的脖颈间，语气无赖又暧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越是反抗，越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她顺着他，当个小顺毛，他就会觉得没意思了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男人学着她的语气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小辣椒，声音这么好听，怎么能一点感情都不带呢？多对不起这幅好嗓子啊。”
那还用你夸，姐是主持人！
好嗓音那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她不说话，神色平静，语气平平，男人自觉无趣放开了她。
“口罩摘了我看看。”
看泥煤！
不对，看尼玛！
她淡淡一哼，没有拒绝，往后微微退了两步，目光在男人身上流转，手放在耳边，做出摘口罩的姿态。
让你看个够！
她摘了口罩甩手就朝男人脸上扔过去，在他伸手去挡的同时，她上前一脚踢在男人后膝上，男人腿一弯，就被她钳制住了双手，右手从他腰间拔出一把小刀。
风驰电掣间，刀子抵在男人喉咙上。
“我不想伤你。”她说，“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放我走。”
男人嬉皮笑脸地说：“小辣椒，有事好商量嘛，女孩子舞刀弄枪的，多危险。”
去泥煤的小辣椒！
“我……”
一阵电流滑过，她倒了下去。
什么叫顾前不顾后，正如周璇卿。
她钳制住了眼前这个男人，自以为就能走了，结果忘了刚才那两个壮汉。
那两壮汉得罪了他，自然是想讨好的，眼下见他受制于周璇卿，心道立功赎罪的机会来了，遂偷偷摸摸跑了过来，电击棒往她身上一摁，她就倒了。
容墨怀里抱着晕过去的女人，看着两个男人一脸不悦，抬脚就招呼了过去，“去尼玛的，谁让你们过来的，老子还没玩够呢，真特么扫兴！”
这……救了他他还不高兴了？
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三少，家主来电话了。”昏暗的胡同里又走过来一个男人，看着男人恭敬道。
容墨低头看了她一眼，漂亮又有趣的女人，他还没玩够呢。
“带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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