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臻挂了电话,又给她打了一个。
他没有佟晓雨的电话,也没有佟晓雨的住址。
没人接。
一个接一个地打,始终都没人接。
车子在辉煌不减的路上穿梭着,他企图能在那么一瞬间,看到她。
佟晓雨从卧室出来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直亮着。
是秦少臻的电话。
作为一个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璇卿今晚心情不好是因为秦少臻。
人都是自私的,总是会下意识地偏向自己的那一方。
她觉得是秦少臻的错。
眉眼暗了又暗。
她真想替周璇卿教训教训这个男人。
屏幕灭了,没几秒,又亮了。
通了。
打了十几遍电话,秦少臻甚至出现了一种出奇的笃定,电话是不肯能接通了。
但脑子里就是鼓着那么一股劲,这个电话不能不打,他不能就此放弃。
现在突然通了,他倒是没反应过来。
“是我,佟晓雨。”
她的声音很冷,透着疏离。
“璇卿在洗澡,一会出来打给你。”
说完,她直接挂了。
懒得去听秦少臻那个男人说些什么。
周璇卿那么理智的一个人,在大冬天的夜晚扛着寒风走了两个小时多的路,这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可她偏偏就这么做了。
今晚,她可能真的很难过吧。
为情所困的女人啊,你干么跟自己过不去?
佟晓雨哼笑一声,有些凄然。
大概每一个陷入感情泥潭里的人,都是个富有戏剧性的小丑,纠结,执着,难为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车就停在路边的停车带,他看着手机,等着她的电话。
他想,这种行为真TM傻!
活了三十年,头一次这么漫无目的又不知所措。
她就是去找朋友玩儿。
可他还是看着手机,像个执着的疯子。
他是真的疯了。
爱上她的时候,就疯了。
他怕她出事,那么怕。
毕竟想要白狼命的人那么多。
他这个重案一组的组长,抓了那么多人,有的被枪决了,有的还在牢里,有的怀着对他的怨念刑满被放了出来。
他不敢有一刻的懈怠。
她若因此出事……
他不敢去想。
真的连想都不敢想。
“秦少臻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我刚刚接了,说你在洗澡,你回一个吧,我去洗澡了。”
佟晓雨见她出来,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
她分明看到了周璇卿眼里的悲切。
毕竟是人家小两口的事,她不好多掺和,说完就直接进了浴室。
周璇卿看着未接来电,秦少臻十九个,浩然十二个,景晓童八个。
他是惊动了多少人?
秦少臻,你一会找不到我就这么着急,那你能体会到我跟你同样的焦虑吗?
你带着一个女人,出去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你们去了哪?做了什么?是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人?
我一无所知。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浩然。”她第一个给浩然回了过去,“还没睡吗?”
“我在晓雨家,刚刚在洗澡没听见,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们去看看佟叔叔佟阿姨。”
第二个电话,她给景晓童回了过去。
她很抱歉,让她们担心了。
她使小性子,给她们添麻烦了。
最后一个打给了秦少臻。
“我在晓雨家。”电话一接通,她就简洁明了地说,“今晚不回去了,你早点睡吧。”
秦少臻不知道她的心思,听到她的声音,浮躁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温声说:“好,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不用。”
周璇卿直接拒绝,“我明天和浩然晓雨一起去看晓雨爸妈。”
“你晚上几点回来?我去接你。”
“不用了,下午我回自己家,浩然这几天补课,我在家看着,你忙你的,我挂了。”
饶是秦少臻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刻意拒绝和冷硬。
他皱眉,在她挂断电话前叫了她的名字:“周璇卿。”
“还有什么事。”明明点点屏幕就可以挂断,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可听到他叫她的名字,她到底是没狠下心来。
“你怎么了?”他沉声问。
怎么了?
是啊,你当然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明白我的心思。
在你心里,我可能真的很理智,甚至完美到知书达礼?
你当然不明白,今晚从头到尾,只是我自己给自己找不快罢了。
“你想说什么?”
她想啊,她该冷静理智一点。
这段时间,她依赖这个男人依赖过度了。
这一点都不像她。
“地址,告诉我地址,我来接你。”
秦少臻皱眉,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他有一种感觉,他今晚不去找她,两个人就都别想好过。
“不用,我今晚陪晓雨。”
“周璇卿!”
他声音一燥,她就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本来她就生着闷气呢,他倒好,还呵她?
你以为我稀罕听?还是喜欢找虐?
可是秦少臻何许人也,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佟晓雨家。
他来的时候周璇卿已经睡了。
她心里有事,沉沉压抑着,又在寒风里吹了两个多小时,身心疲惫,倒头就睡了。
佟晓雨从猫眼里看到是秦少臻实在不愿意开门。
“抱歉,打扰了。”
佟晓雨瞥了他一眼,让开道。
“她睡了,刚睡。”
佟晓雨双手环抱,靠在沙发上,气焰强盛。
“我可以进去吗?”
佟晓雨拒绝地很干脆。
“不可以,那是我的卧室。”
“……”一时无语,佟晓雨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坐到沙发上。
“秦警官,我很好奇,你是用什么方法让她伤了手后不包扎,在寒风中走了两个小时来了我家?”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很有能耐。”
她紧凝着他,目光凌厉,语气带着浓烈的冷讽。
秦少臻早在她说“伤了手”后就失神了,又在她说“在寒风中走了两个小时”,彻底丢了魂儿。
一双鹰眼阴郁凌厉,脸上沉顿,一瞬间失了所有的表情。
佟晓雨看着他怔愣的模样,心里急得想把这个让周璇卿失去理智的男人撕碎。
“抱歉。”他起身,来不及顾及身后的佟晓雨是什么表情,会不会阻止他,迈着大步进了卧室。
佟晓雨到底没有拦他。
吵架了来闺蜜家,不就是希望男朋友能找过来吗?
床上,女人白皙的小脸软绵绵地蒙在淡蓝色的被子里,只露出了鼻子和眼睛。
气息很浅,浅薄的仿佛一撕就碎,眉头簇在一起,紧拧着。
就连睡觉也这么心事重重的吗?
秦少臻蹲下身,想起今晚吃饭时她一反常态的将左手放在桌子下面。
那时候他还说了她,他怎么就那么笨,当时没发现呢?
她今晚吃得很少,甚至连他夹的螃蟹都没吃。
周璇卿,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哪里做错了,你该告诉我。
秦少臻轻轻挪出她的左手,果然,食指指腹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皮肉都翻了出来,粉嫩的肌肉,泛白的皮肤。
从小到大,尤其后来当了特种兵,他受过那么多的伤,有的伤甚至离心脏就差那么一点,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痛过。
心脏一抽一抽的,好像没切成了好几瓣。
脑中轰鸣一声,仿佛有人将他的脑神经全部拧在了一起,一点一点的挑破。
想到今晚在饭桌上她的隐忍,她的悲切,他就觉得自己像个混蛋,蠢蛋,为什么没早点发现她情绪不对?
心疼,脑仁疼。
小家伙倔起来,牛脾气能把地球提出太阳系了。
周璇卿抽回手,睁眼看着他。
本来她心里有事,睡得就不深,让他这么一弄,她瞬间就醒了。
“醒了。”他温笑看着她。
她神色淡漠点点头,“你回去吧,别打扰晓雨休息。”
“我们一起回家。”
“我今晚陪晓雨。”
“……璇卿。”脑仁疼得突突跳,他微微眯眼,“璇卿,有什么事我们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
周璇卿看着他一脸疲弊,无可奈何的样子,倏地一笑,他那表情,倒像是她无理取闹。
“好,你不是说不要憋在心里吗?那我们坦诚一点。”美目深邃,她紧盯他,仿佛势在必得,“你告诉我,你今晚和简凝去了哪?说了什么?”
秦少臻一怔,下意识说:“有点事。”
“什么事?”
双眸幽暗深邃,藏着无数的不可说,他微微抿嘴,握着她的手。
“……抱歉。”
“不能说是吧?”她冷冷一笑,抽回自己的手,“那你觉得凭什么我的事我全部都要告诉你?”
“璇卿,我和简凝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想的是哪样?
秦少臻啊,你面对我的时候藏着那么多秘密,我不过是想多了解了解你罢了。
“我跟少峰秘密谈了一个多小时,晚上两个人又单独出去了,临出门前就对你说了句我‘有点事出去一下’,然后三个多小时不着家,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做?”
他身子猛地一震,牢牢握住她的手腕。
不行!
“你只是想想就无法接受,那我呢?”
“我和简凝不是那样的关系。”
他们怎么能一样,怎么能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比较?他跟简凝是朋友是战友,可是她跟姜少峰呢?
她是没有那种心思,但姜少峰对她有!
这完全是两码事!
“你是不是突然在想,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见他沉默,心里痛到麻木,像被刀片剔掉了皮肉,在骨头上来回打磨,还要让她亲眼看着。
像在心脏上一点一点,用极钝的铁慢慢地捅了一个洞,然后顺着这个洞,向四处延伸,还不允许她出声。
千疮百孔。
她凄然一笑,看着他暗鸷的双眼,满腹委屈喷涌而出。
“以前我从不过问你的事。”
“秦少臻,我知道你有你工作的保密性,但不至于什么事都不能说吧?”
她从床上下来,脸上一副无所谓了的模样。
“你现在看清楚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其实什么都想知道,以前不过问你的事都是我装的。”
“你要是接受不了,咱们就到这吧。对我来说,我男朋友的一切别人比我更清楚,更了解,我受不了过得这么憋屈,无法接受。”
她抬头看着他,与他对视着,薄唇微微颤动,放在腿侧的一双手紧紧握拳。
“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话,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一声,与其以后闹得不可开交,倒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
“秦少臻,我真的累了,你去找个有资格了解你的跟她在一起,或者她对你的一切都可以不过问的,反正我们之间这样的状态我接受不了,这样的我你也接受不了,我们又何必让彼此过得这么小心翼翼,这么累呢?”
她说得决绝,将心里的委屈都说了出来,甚至说出了解决方案。
吹了那么久的风,够她想明白了。
如果真的受不了,那就这样吧。
她也就可以真的不用过问他的事了。
他的事,她没资格知道。
这比任何事都残忍。
“璇卿。”秦少臻一把将她困在怀里,语气微弱,像极了乞求,“我们都不要这么冲动,好好冷静一晚上,有事明天说,好不好?”
她冷嗤一笑,一把将他推开。
冲动吗?
她今晚是冲动了。
可是听他这话,他并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
其实只要他一句话,告诉她他去了哪,去干什么了就可以了,她要的,不是他的道歉,是他诚实地解释。
一个解释就够了。
但他给不起。
她想要的是他面对这种状态。
他却要她冷静一点不要冲动。
这是一种逃避吧。
“好,那你回去吧,这么晚了别打扰晓雨休息。”
冷静和理智吗?
你想要我就给你。
“我们回家。”
周璇卿推掉他伸过来的手,“刚刚是你说的,让我冷静一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你先回去吧,有事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
大概这是交流排行榜上最敷衍,但又最管用的一句话了。
佟晓雨看着阴沉着一张脸走出来的男人,径自走过去开了门,“秦警官慢走。”
秦少臻一怔,没有看她,盯着楼道里的阶梯,“你们早点休息。”
佟晓雨望着卧室门,无奈又怅惘,敲门进去了。
“还好吧?”
佟晓雨在她凄然的小脸上看到了苦涩的笑容,震的她心疼。
“他说让我们都不要这么冲动,好好冷静冷静。”
“……”
佟晓雨想,她知道周璇卿为什么会将秦少臻赶出了。
所以男人啊,在你女朋友跟你吵架的时候,千万不要说让她冷静冷静,不要冲动的话,那样只会让她觉得你是在嫌她无理取闹,然后她就会真的无理取闹,以自认为“冷静”地状态,做最不冷静,最不理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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