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月慧直直走到亭子那里，清依站在亭子外，其实她一转出桂花树后面就看见了，本以为潘月慧看到自家小姐在这里，会主动回避，可看着这架势，就是冲着自家小姐来的。
“王妃…您不能过去…”，清依还是把她拦了下来，自家小姐跟卞溪正在那里谈话呢。
啪——啪——
灵芝反手就是两巴掌，偷偷瞥了眼自家主子脸色没什么变化，于是接着训斥道，“大胆贱婢！我们王妃也是你能拦的吗？”
灵芝下手不轻，来回甩了两巴掌，清依脸上已经有清晰的掌印，嘴里也有微微的血腥味，清依呼了口气，闭了闭眼，说道，“奴婢一时忘了规矩，还请王妃见谅！”
“忘了规矩？”，灵芝冷笑，“哪里是忘了，根本就不曾记得过，见了我们的王妃都跪下不行礼！”
“跪下？本小姐的丫鬟谁敢叫跪！？”
娇脆的嗓音骤起，凌容宁已经走到了清依旁边，看着她脸肿了起来，眼眸不自觉的沉了沉。
“这么长时间不见，潘月慧，你还是管束不好自己的下人！”，凌容宁悠悠开口，然后猛然抬手…
啪——
眨眼间清脆的一巴掌，灵芝已经被掼倒在地，凌容宁常年习武，手上的力道不是灵芝这种娇滴滴的姑娘能比的，一巴掌就够她吃不消，脸已经高高肿起，唇角渗出了血丝…
潘月慧脸色还是没变，还是那张万年扒不开的笑脸，她偏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灵芝，痴痴笑了几声，说道，“凌妹妹也是，这么长时间不见，还是那火爆性子！”
又看了眼凌容宁身后的人，接着道，“哟…十七皇子吧…你怎么会在这？”
惊诧的语气，假到裂的表情，南暝凤不自觉的皱眉，只淡淡的说了句，“见过韩王妃！”
潘月慧笑笑，随意抬手，“十七皇子客气，要是知道是您和凌妹妹在这相会，我就不过来了！”
相会？
凌容宁冷笑，回头看着南暝凤，说道，“你回去吧…有什么事儿，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南暝凤抿唇，看了眼潘月慧，她他对这两个姑娘的恩怨清清楚楚。到底是姑娘家之间的事儿，他也不好插手，想了想，最后还是退出了亭子。
周围都安安静静的，偌大的地方，似乎只剩下她们两个。凌容宁对着清依使了个眼色，然后清依就退下了！
凌容宁又走进了亭子，而潘月慧也留下的灵芝跟了进去。
亭子外面一片郁郁葱葱的四季海棠，长得极旺，花也开得艳丽无比，倒是春日里最抢眼的景色，看得凌容宁出了神。脑子里闪过那年冬天养在雅馨苑暖棚里的那些海棠，也是这么美丽动人。
潘月慧看她不说话，也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海棠艳丽啊，不自觉的笑了出声，说道，“莫名的…倒是让我想起那年冬天你发狂的样子！”
“很开心是吧？”，凌容宁冷淡。
潘月慧一听，收了笑脸，“开心？确实啊…看着你们都不快乐，我觉得还是挺舒服的！”
“何必呢？”，凌容宁无力，“早已经没了干系，你现在何必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耀武扬威？这又要从何说起！
潘月慧笑着呼了口气，“既然早已没了干系，你为何还要回京都城？难道不是旧情难舍？凌容宁，我早就说过，我们终将会成为姐妹，不管什么形式的，这个缘分是暼不掉的。”
“我也说过，不会让这种孽缘出现！”，凌容宁冷声道，“你也不必试探我，韩王府我是不会再去接触，我能坦然的回京都城，就是因为把往事的翻篇，从头开始！”
把往事翻篇？
潘月慧随意的摇了摇头，往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翻篇。悠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说道，“凌妹妹…何必如此自欺欺人呢，就算真没有忘，那也没什么，姐姐我也不是善妒之人，大不了同意王爷把你收进府就是，也不过是多了个吃饭的碗筷，多个贴心的伺候王爷的人！”
大不了？
同意？
这语气…这作态，十足十的正宫做派。
凌容宁气极反笑，这是在她面前摆谱，告诉她不管怎样，她潘月慧是在自己头上的？
“潘月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这么大气的往自己丈夫的后院塞女人，倒是让我开眼，我就不明白了，是你们正经教养出来的闺秀们都这么大气，还是因为穆霆萧根本不在乎你？”
戳心啊…
潘月慧笑容越发的艳丽，眸子含笑看着凌容宁，随意道，“穆霆萧是不在乎我…这在京都城里也不是秘密了，可他在乎你啊…但为了你，就是不能把你收进王府！你说…可不可怜？”
凌容宁抿唇…不接话！
当然，潘月慧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听她接着说道，“凌容宁啊…穆霆萧其实挺可怜的，他那么在意你，可你却不一定了…如果你真的爱他，留在他身边有怎么了，男人三妻四妾挺不正常的，以你的家世背景，还有穆霆萧的爱，进了府，还有谁能与你争锋，可你却转头就走了…”
论戳心，潘月慧真的没怕过谁。她知道哪里最痛，也知道怎么下手，所以穆霆萧才会经常被她狠狠的戳心窝子…
同样…对于凌容宁，她也知道该怎么下手，抬头看着凌容宁一脸恍惚不定，潘月慧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支起了身子，抬手搭起凌容宁的下巴，说道，“凌容宁，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不爱穆霆萧！至少没爱到为他付出一切的地步！说到底…还是你自私。”
不爱？
不爱穆霆萧！
凌容宁呵笑了声，抬手拍掉了潘月慧的手，冷声道，“是…确实不爱！”
多说无益，有些东西不是潘月慧能理解的，这不是能不能为谁付出一切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而是…两个人自己的问题。
穆霆萧挣脱不了身份带来的枷锁，她也容忍不了三妻四妾，那就只能这样…
说不爱也可以！
至少可以解释一切。
凌容宁低头，支着石桌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住心神山说道，“潘月慧…到了今日，我还是同情你…”
“闭嘴，我不需要同情！”，潘月慧的声音陡然增高，“我现在是韩王妃，前路坦途，你什么东西，值得你来同情我？”
人只有被踩了痛处的时候，才会让习惯的面具撕裂，才会如此失态…
能看到潘月慧失态也是一件奇事，凌容宁抬头看向她，勾起一个温柔的笑脸，说道，“我同情你身上禁锢的枷锁！你在我面前指着说我我自私，说到底…你就是羡慕我的自由。你就想那可怜的笼中鸟，只能在笼里看着外面广阔的天地，然后在笼里疯了样的嘶吼！可怜！”
啪——
“闭嘴！”，潘月慧一巴掌狠狠的扇了下去！
凌容宁没躲，生生的受了下去！
“怎么？恼羞成怒了？穆霆萧不爱你！你又挣不脱，你讨厌现在的自己，更讨厌现在的身份！”
凌容宁的话连珠炮弹一样的丢出去，炸着潘月慧的心…潘月慧眼眸泛起了雾气，抬手又想给凌容宁耳刮子！
嘴里嘶吼道，“我叫你闭嘴！”
“够了！”
冰冷透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把她的手被截了下来。潘月慧眼角渗出一行清泪，抬头丝丝的盯着穆霆萧。
“够了？怎么能够！”，潘月慧颤巍巍站起，指着凌容宁，“你不是一直惦记着她吗？为了她连洞房花烛夜都是一场笑话，现在人回来了你怂什么怂？”
穆霆萧越听，眉头敛得越深，抿唇看着潘月慧流着泪说话。
凌容宁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
“穆霆萧…我真的看不起你，只会留着整个木槿苑悲……呃…”
潘月慧的话没说话，穆霆萧就一个手刀砍在了她的颈间，人就软软的倒在了怀里。
“庾戈！”，穆霆萧低吼了声，“王妃喝多了，先送她回去！”
庾戈低头敛眉的跨进了亭子，扶过了潘月慧，跟着灵芝离开了这里。
清依看着庾戈他们走远，又看着亭子的两人，最终还是站定没动，继续注意着周边的动静。
宫里的玩笑开不得…稍有纰漏，就会有无尽的麻烦，但看着刚刚的情况，王爷应该是把这里隔了开来，不然刚刚她家小姐和潘月慧动静这么大，却没惊动其他人。
亭子里…凌容宁和穆霆萧相对无言。
这是回京都城之后，他们两个第一次面对面站着。
原来曾经无话不说的两个人，真的会有相对无言的尴尬境地。凌容宁只觉得讽刺…
这一切…哪里只能是一句“情深缘浅”就能解释的！
“这个…擦擦脸吧…”
穆霆萧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擦了这个，会好得快些！”
凌容宁看着那瓷瓶，脑子里记忆又开始翻涌，激涌回荡，冲得胸口发闷。
暗暗稳了稳心神，轻轻把瓷瓶扫到一边，说道，“不用…府里有很多消肿的药，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谢？
“真要这样吗？”，穆霆萧克制的咽了口气。
“不这样要怎样？”，凌容宁有气无力，“穆霆萧…我们的事儿早该翻篇了，其实如果当初我勇敢一点，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了再离开京都城的话，可能会比现在好一些！”
但没有如果…就算当初真的留下，又有种种不堪…
过去已经过去，那就现在说清楚吧…
凌容宁低下了头，吸了口气，接着说道，“刚刚潘月慧说我不够爱你，这话虽然难听，但也许是事实，就算当初确实有好感，但你也了解我的性子，恣意洒脱，过了这么长时间，对于你，已经没有什么可让我的惦记的了…”
穆霆萧听着…就静静的看着凌容宁，脸色万年不变，还是冷得出奇，可披风底下的手，也紧紧的攥在一起，短而尖利的指甲似乎已经陷进了肉里，可却不自知。
他吸着气默了许久，最后用平常的清冷语气说道，“嗯…你说的没错，不管是你还是我，过了这么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惦记的，我们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于你是自由，于我是身份…不过只是心里一直有个心结罢了！”
对…
心结！
一个没有好好告别的心结！
姑姑说了，相遇就是缘分，就算不能最终相守，那也应该体面告别，他们之间就是少了个体面的告别。
凌容宁吸了吸鼻子，掩住那泛起的酸意，站直了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了出去，“穆霆萧…这个…还你，早就该还你了，只是当初走得匆忙，也就没顾得上！”
穆霆萧从披风里伸出了手，稳稳的接住了那匕首，然后又缩了回去，淡淡说道，“你的我没带！，等过些时候，我让容安转交给你！”
“嗯嗯…随便…呵呵…只要记得还我就行！”，凌容宁笑着仰天，随意的转了个圈，退开了些距离，低头看着自己脚在地上画圈圈，“对了…你成婚的时候我应该给你些贺礼的，只是当初走地太远，没顾得上，这不是惜言姐姐也要嫁给你嘛…我一起给你补上！”
穆霆萧抿唇，手紧紧的攥着匕首，死命的克制着。
“那个…还有…虽然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妥，但…不说出来总觉得憋得慌！所以还是说了吧…”
凌容宁深深的吸了口气，抬头用水灵灵的大眼看着穆霆萧，接着说道，“不管是潘月慧还是李惜言，都是好姑娘，你既然娶了她们，就应该好好待她，谁不希望…希望自己的丈夫疼爱自己呢…这俗话不都说了嘛，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管因为什么…这都是你们的缘分…所以…！”
“我知道…”，穆霆萧轻轻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听你的就是！”
听你的就是…
短短几个字，够让所有防盾瓦解。凌容宁鼻头的酸意已经抑制不住，大眼越发的水灵，只能赶紧低头掩饰。
“那个…你知道就行…也没什么事儿了，那我先走了！”
说着就飞一样的奔出了亭子…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而穆霆萧犹如定格了一般，僵在了那里，近了一看，发现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两把匕首…
一把做工精致…
一把刻着“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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